侍女撇撇嘴,“常言道,山猪吃不了细糠,如今奴婢可真是亲眼瞧见了。” 皇后被逗乐,亦是捂唇笑,凤眸掠过几分凌厉:“怕是怕她不是不喜欢,而是吃不了。本宫可听闻,那日陛下送去的鹿血羹,砚儿全让人撤下了。你说那人会不会是……”怀孕了? 皇后和侍女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双眉渐拢,手上的红莲不知不觉扯下大半。 侍女俯身凑近,压低声音道:“奴婢也是怕的这个,私下找太医问过了,太医说宋姑娘只是食欲不振,并非是有了身孕。” 皇后眉头紧蹙,如烟雾的柳叶眉蒙上一层阴暗雾霾:“许是脉象浅,太医诊断不出呢,又或是……如今月份尚小,看不出来。本宫听闻,那人近日半点油腻之物也见不得。” 青山叠翠,层林尽染。 举目远眺,葱茏绿意。皇后皱眉,沉吟半晌:“昭儿还未有子嗣,他自然也不能。” 侍女一惊:“……娘娘。” 当今皇帝昏庸,后宫佳丽三千,然膝下有子嗣的,却只有皇后,还有兰贵人。只可惜兰贵人福浅,产下的是个痴傻儿,如今十多岁,连话都说不清。 先前倒是二皇子倒是投了个好胎,生母林贵妃的娘家是朝中重臣,林贵妃又深受皇帝宠爱,皇帝还因此动过废后的心思。 只是后来二皇子早夭,林贵妃也跟着疯疯癫癫,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余下的几位公主,更是不足为惧。 皇后若有所思。 侍女提心吊胆,低垂着脑袋战战兢兢:“娘娘三思,若是让三殿下知道了……” 皇后冷笑两三声:“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女子罢了,难不成他还要和本宫断绝关系不成。” 皇后眼中掠过几分狠戾,“当初陛下对那林贵妃多好,如今怕是连她长何样都忘了。” 侍女心口一颤,到底不敢忤逆皇后,低声应了一声:“但凭娘娘吩咐。” . 别苑不比京城闷热,群山环绕,蝉鸣虫叫,不绝于耳。 午歇睡久了些,宋令枝一觉醒来,天色渐暗,红霞满天,日落西山。 湘妃竹帘挽起,秋雁悄声步入内殿,又亲自捧来沐盆,伺候宋令枝净面净手。 “姑娘好睡,奴婢进屋好几趟,都不曾见姑娘醒。” 秋雁屈膝半跪,扶着宋令枝至妆台前坐下,又捧来妆匣,她轻声。 “这些是皇后娘娘昨日打发宫人送来的碧玉簪子,姑娘可要戴戴?” 碧玉簪子金光灿灿,上面缀着硕大饱满的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除簪子外,皇后还一连赏赐了好些珠宝玉石,扇坠如意。 宋令枝掀眸轻瞥:“左右也不出门,都收着罢。” 秋雁福身应“是”,只拿一支红珊瑚翡翠,轻挽起宋令枝一头乌发,秋雁絮絮叨叨。 “姑娘睡了一下午,何不出去走走?奴婢瞧后山那倒是挺好的,且我们这殿僻静,也不怕撞见什么贵人。” 宋令枝一手扶着眉心,许是下午睡多了,她此时觉得头晕晕沉沉的,似是头重脚轻。 隔着一扇槅扇木窗,宋令枝抬眸往外瞧,满园日光一地,竹影婆娑。 她摇摇头:“怪热的,还是不了,我再躺着歇歇。” 秋雁大惊:“万万不可,姑娘这都睡了多久,若还继续躺着,夜里又该闹着睡不着了。” 宋令枝揉着眉心,只笑:“莫胡说,我近来总觉得身子骨懒懒的,乏得厉害。” 秋雁抿唇:“姑娘这是躺久了,今儿天好,奴婢陪你在院子走走罢,外面看着日头虽大,然后山树多,总归比这屋子凉快许多,姑娘……” 话犹未了,倏然闻得外面一阵喧嚣,宋令枝同秋雁对视一眼,二人齐齐往院子外瞧。 青竹挡住的身影,云黎站在宫门口,一身粉白锦衣曳地,衣袍沾着尘埃,整个人颇为狼狈。 侍卫挡在门前,半点也不肯退让:“云姑娘,三殿下有话,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 云黎面上焦急不安:“你既认得我,自然也知晓我父亲是何人。我来此也不是见三殿下,不过是想寻我家阿梨罢了。你让我进去找一刻钟,若它不在,我立马走人。” 先前入宫,阿梨差点遭遇不测。云黎再不信父亲哄自己的话,到哪都将阿梨带在身边。 不知是否换了地方,阿梨前两日还好好的,安分守己待在自己的小窝。自己胆子大了些,到处乱窜。今日竟是挣开云黎的绳子,窜得无影无踪。 在别苑的多是宫中贵人,若是惊扰了谁,阿梨性命都难保。 云黎无法,只能挨个宫殿找。她皱眉:“你若是有顾虑,同我一起找便是,我……” 秋雁走出院子,看清来人,惊讶:“云姑娘?” 宋令枝震惊转首,下意识将秋雁往身后拉:“你认得她?” 秋雁眉眼笑弯:“前儿奴婢在这山路转晕了头,幸好遇上云姑娘相助。” 宋令枝目光狐疑在两人之间打转,阿梨下落要紧,若是耽误一时半会,兴许它不知又钻哪里去。 宋令枝轻声:“让她进来罢,我陪着她一起找。” 侍卫迟疑片刻,拱手:“是,夫人。” 顾不得寒暄,云黎快步提裙,匆匆越过侍卫:“阿梨往日最喜欢躲在树后乘凉,这是它平日喜欢的小铃铛。” 云黎热泪盈眶,嗓音带上哭腔,“后山那我让我院中的护院去找了,往日它只要听见这铃铛声,定然会跑来,也不知它如今跑去何处了……” 云黎轻声哽咽。 宋令枝转眸凝视,前世疑虑重重,只如今找到狸奴要紧,她也无暇考虑其他。 “这院子不小,后面的月洞门还连着密林,往日那一处是有人守着的,可难保它自己翻墙出去。” 云黎急红了眼:“那密林可是有虫蛇的,阿梨那么小一只,若是让那些畜生咬上一口……” 宋令枝来不及安慰,兵分三路:“我去那边找找,秋雁,你去那边池子。” 秋雁为难:“姑娘,奴婢还是跟着你罢。” 宋令枝摇头:“不必,左右不过在这院子。” 话音甫落,她同云黎手上接过铃铛,顺着羊肠小路,一路走一路晃动铃铛。 树影晃动,空中不时有铃铛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宋令枝一声又一声的“阿梨”。 日薄西山,青松抚檐。 蓦地,视野之内晃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宋令枝眼前一亮,快步跑上前:“——阿梨!” 铃铛声在空中晃悠,泛起一地的日光。 那狸奴跑得极快,只眨眼功夫,白色的身影已经窜入树后。 宋令枝一路跑一路追,不知何时,人渐渐跑出沈砚的寝宫。 举目望去,四面松柏高耸入云,苍翠欲滴。 宋令枝气喘吁吁跑着,脚上的珍珠软底鞋染上泥土,满头乌发轻披在腰间。 青松翠竹前,一人半蹲着身子,怀里抱着白色的狸奴。 阿梨不似之前那般到处乱窜,窝在那人怀里,乖顺听话。 看那人的衣袍,想来应是哪家的奴仆。 宋令枝悄声松口气,踩着枯枝落叶往前走。衣裙窸窣,裙角日影交叠,没入杂草堆中。 宋令枝温声:“你是哪家府上的?这狸奴是云家姑娘的,今日幸而有你。” 宋令枝笑着往前,每走一步,窝在男子怀里的阿梨眼睛遂瞪圆一周。 宋令枝唇角笑意渐深:“给我罢,你……” 声音戛然而止。 宋令枝望着那人手心的箭矢,只觉四肢僵硬,颤动的嗓音落在落日余晖中。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魏……” 隔墙有耳,即便身在密林,宋令枝亦不敢大意,她强装淡定,俯身自男子怀里接过狸奴。 魏子渊半跪在地上,他脸上似抹了粉,乍一看,宋令枝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 魏子渊语速飞快。 “姑娘,这是闭息丸,服用后人的气息脉博全无,同死去一样,十日后又可恢复。姑娘安心服下,待棺木出了三殿下府邸,我自有办法救出姑娘。” 宋令枝还没来得及惊讶魏子渊可以说话,掌心已多出一个小小的香囊,样式精致小巧,针脚细密,同她以前在宋府用的差不多。 便是有心人瞧见了,也断不会怀疑。 她压低声音,心生顾虑:“祖母父亲怎么办?” 沈砚这般有恃无恐,便是算准宋令枝不敢拿家人打赌。祖母年事已高,若是因她受了牵连,宋令枝定是意难平。 “老夫人那我自有打算,姑娘不必忧心。姑娘只要……” 树影摇曳,疏林如画。 遥遥的,云黎的嗓音传了过来:“三殿下,宋姑娘刚刚真的同我在一处,想来她应该……” 一语未落,云黎忽然眼前一亮,顾不得沈砚还在,提裙往宋令枝飞奔而去,轻快的脚步声溅起一地的日光。 “阿梨,真的是你!” 她眼尾泛红,挽着宋令枝连声道谢,“今日多亏了宋姑娘,阿梨,快同宋姑娘道谢。” 阿梨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喵呜”一声。 宋令枝唇角上扬,屈膝福身:“殿下。” 她抬脚,快步行至沈砚身侧,悄悄将香囊塞到袖中,宋令枝仰起头,“殿下是出来寻我的吗?” 霞映西山,日光无声落在沈砚肩上、眉眼。 那双墨色眼眸幽深寂静,深不可测。 他轻声“嗯”了一声。 袖中还藏着闭息丸,宋令枝心口狂跳不止,转首侧目,强压住心底的不安,深怕沈砚瞧见身后的魏子渊。 宋令枝挽着沈砚的衣袂往前,眼底流露出几分嫌弃紧张:“殿下,我们快些回去罢,这一处僻静,不知是否有虫蛇出没。” 云黎本来还在安抚着怀里的阿梨,闻言顿觉四周阴森森,快步挪至宋令枝身边。 捕捉到沈砚落在自己脸上似有若无的目光,云黎又抱着狸奴,慢慢地、慢慢地往后退开半步。 不再紧贴着宋令枝。 沈砚视线重回宋令枝脸上,他眸色依旧,望向宋令 枝的目光一瞬不瞬。 后背寒意渐起,宋令枝轻声试探:“……殿下?” 沈砚好似才回神,指间的青玉扳指不再转动,他淡声:“走罢。” 紧提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宋令枝扬唇,刚往前踏出半步。 忽见沈砚侧首—— “等等。” 沈砚驻足,目光无声落在半蹲在草堆中的那人身上,他垂眸凝视,“……那人,是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15 23:16:00~2023-10-16 22:5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雪中客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yr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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