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你回宫去,自己领罚。”长公主迁怒,谢梧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 卫娴弯腰捡起他掉在地上的画,明白他在笑什么了,那纸上的画极潦草,但是人物维妙维悄,一看就知道是谁。 与她刚才在西锦阁见到的画里场景一样,人物却是不同,这张与那张画功是天壤之别。 长公主看到她手中的画,没来由一阵心虚,自家儿子不成器,画作难登大雅之堂,像小儿随意涂鸦。 她儿子自幼顽劣,好动,字画马马虎虎,没一样拿得出手,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抚琴吹笛,平时里只好打猎,在屋里坐上片刻就要往外跑,拉都拉不回来。 “这画倒是别致。”长公主护短道。 卫娴将画卷起:“挺有趣的。” 她知道这是谁画的,在萧元河贿赂她的那架子书里有几本旧话本,上面空白的地方就有几幅类似的画。 当初第一次遇见萧元河,她十岁,画技刚有所成,有一次宫宴,八皇子缠着她非要她画一幅,萧元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霸道拉开八皇子。 “你给本王画一幅。”当时他刚封王,意气风发。 脸上还带着稚气,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穿得比八皇子还华丽,像是财神座下的童子,一身富贵逼人,衬得正经龙子龙孙的八皇子像个小门小户的落魄公子。 当时她也挺怕他的,还担心他跟八皇子打架,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结果他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别怕,看我教训他。” 八皇子敢怒不敢言,不情不愿地画了一幅,他背着双手点评:“这丑样难怪舅舅不喜欢。” 谁不知道萧元河是太后的心肝,最是得宠,在宫里横行霸道,八皇子不敢在他面前反驳,紧握拳头。 “你打我呀,别怂。” 也只有他敢这么欺负皇子。 后来,他赶走八皇子,送她到宫门,分别时说:“你不用谢我,我只是看老八不顺眼,不是因为你。” 她当时觉得福王殿下挺有意思的,看八皇子不顺眼还专门送她到宫门。 只是,在那之后的宫宴上,萧元河像是不认识她一样,果然像他说的,真的只是看八皇子不顺眼。 他毫无顾忌地活着,肆意张扬,京中趣事有一半都有他的身影,每回她院里的小丫头们都下意识去打探他当天又干了什么。 她挺羡慕他的。 傍晚,老夫人送走四皇子,回到院子里就发了一会儿火,让人唤卫娴去听训。 卫国公匆匆赶来,“母亲,娴儿哪里做错了?” “祖母还训不得孙女了?”老夫人大怒,“瞧瞧她这惫懒样子!今日还踹客人下水,来日岂不是杀人越货,连累全家!” 卫娴瞥了自己的爹一眼,目光委屈。 果然,祖母是知道宋世子的事情的。 “先到佛堂跪一夜,抄十遍《女戒》,等宫里消息下来,”老夫人转身看向卫国公,“四皇子已向陛下求旨纳侧妃,你好好替她备好嫁妆。” “母亲。”卫国公微恼,“我们家几时连女儿也养不起了?” “你也为府里的姑娘想想,她这个名声,嫁不出去,别人怎么看卫府的姑娘?” 卫国公有几个兄弟,侄女不少,适龄待嫁就有四个。 “可也不能委屈了我女儿。”卫国公脖子一梗。 卫娴不愿让父亲为难:“祖母,孙女这就去领罚。” “阿娴……”卫国公猛地站起来,“你别怕,先去佛堂给菩萨上柱香也好,等会爹爹去找你。” 不由分说将女儿推到门外。 老夫人被父女俩气得喘不上气,正被丫鬟顺气,语气虚弱:“你就宠得她无法无天了,我是你娘!” “娘,儿子知道,你担心弟弟们的儿女找不到好人家,但是你想想,当真是因为阿娴?咱们家如今大不如前,若是父亲在世,谁敢这么说话?” 卫国公才能平庸,文不成武不就,景和帝是看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才让他留在户部,占的也是肥缺。 现在皇帝打压世家,卫国公是开国功勋,没有像别的世家那样被打压,这还多亏了圣安长公主。 老夫人也是知道自家处境,闭上了嘴巴,最后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可也不能授人话柄。” “阿娴的婚事我心中有数,母亲切勿多思。不过今日她冲撞客人,是得好好罚她。”卫国公哄着自己的老母亲,“府里牡丹宴来的青年才俊多,想来不久就会有喜讯,母亲静候佳音就是了。” 老夫人想想也是,今年赴宴的人不少,家世也配得上,有几家有意求娶卫家女。 老人家心放宽了,气就顺了,只是拉不下脸来,“四皇子那,你自己看着办。” “是,儿子这就去办。” 卫国公出了屋门,转身去了佛堂,看见女儿站在佛堂里,摇曳的烛火映着佛前的香烛,香烟袅袅。 女儿婷婷玉立,漂亮乖巧,他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儿女平安喜乐吗? 卫国公心里更加坚定。 “爹。”卫娴看他这么快就来,知道没事,喜出望外,迎上前去,“祖母气消了?” 她就知道,她爹最会哄祖母。 卫国公招人铺好两个软垫,父女俩一起罚跪,他笑眯眯地说:“你不用担心,四皇子那事爹爹去处理,你得闲给你祖母抄写经书表表孝心就是了。” “爹打算怎么办?”卫娴有些担心地看着跟自己一起罚跪的老爹。 以前她被罚跪,爹都陪着她,京城里人人都说爹是女儿奴。 “阿娴啊,你觉得福王如何?”卫国公搓了搓手。 卫娴想了想:“还行吧,比四皇子好些。” 卫国公又说:“你看,他模样符合你的条件,出身尊贵,府里人少,要不就他?” 女儿的条件可不就是比着福王的样提出来的?他觉得女儿眼光与其他世家贵女不一样。 宋贵妃得宠,枕头风吹着,阿娴今天还踹她侄儿下湖,若是再拒了她儿子的示好,她八成不会罢休。 “爹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卫娴狐疑地看他。 卫国公不好意思地挠头:“昨日散朝,陛下留我问话,提起你的婚事,当时我就说你的婚事已经定下了。” “啥?”卫娴瞪大眼睛。 说好的让她自己选,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定亲了。她爹居然欺君? “你听我说,爹是这么想的,你喜欢家里人少的,模样好看的,爹舍不得你吃苦,所以家世得好,看来看去,就只剩下福王殿下了。” 家世好的,都一大家子。他女儿又不是个没主意的人,她对京中这些世家子弟门儿清。天天着人打听福王,不就是喜欢人家不好意思开口。 他这个做爹的得主动为女儿分忧。 卫娴不知道自己听京中趣事解闷引起的误会,还当真仔细考虑了一下。 “再说,你与圣安长公主也相处得好。”卫国公笑了笑,“长公主殿下也有意,白日里你可见到福王了?” “不曾见到。”只见了一幅画。 原来长公主是要撮合他们,难怪对着那幅画一阵心虚。 “你们没见过面,爹找人画了他一张小像。”卫国公献宝似地取出画像,“看吧,这模样多好。” 名声什么的,不用在意,他至今没听过福王有仗势欺人的事情传出,最多也就是霸道些,与人抢着买看中的东西。呃,除了昨日纵马伤了宋家公子。 卫娴静下心来,眼珠一转:“爹爹,我得见他一面才应你。”
第5章 四皇子为了那个位置还有卫国公手里的实权对卫娴势在必得,卫国公觉得要保住自己的女儿,当然得尽快安排两人见面,并早些定下亲事。 他点了点头:“你们见面前,我要传出一些小道消息,让四殿下有所顾忌。” “什么消息?”卫娴好奇。 她平日里也给爹出过主意,爹有时候也把朝堂上的事情讲给她听,在国公府,她比兄长们还了解朝局,深知权力斗争的可怕,那和内宅争宠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伴君如伴虎,一个不小心就掉脑袋。 “就说,我已经把你许给福王了。” “爹,这不是没确定吗?”卫娴瞪大眼睛,她还没萧元河见面呢! “成了皆大欢喜,不成,你爹我就承认是自己痴心妄,攀附权贵。”卫国公挺直腰板。 他四十上下年纪,微胖,圆脸,留着短须,平日里和蔼可亲,这时却有几分严肃从容。 卫娴知道自己父亲不是这样的人,因为她,他遭到同僚奚落,世家嘲讽他失了男子气节,可他依旧对她视若珍宝,纵容她所有的任性,她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挡去四皇子的觊觎,又能让祖母不拿她的事数落父亲母亲。 萧元河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爹,你也是权贵。”卫娴攥住他的衣袖。 她爹是国公,怎么就不是权贵了? “那你等我消息,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就安排你们见面。” 卫国公从软垫上爬起来,拍了拍弄出褟子的外袍。 卫娴也站起来,每次罚跪都是爹提前带她走,事后祖母气怒,又罚她抄《女戒》。 她和祖母八字不合,她也少往祖母跟前凑,除了每日请安,那也请完就走。 站在佛堂外监督她罚跪的嬷嬷见她走了,想上来拦,卫国公淡淡扫了一眼,嬷嬷不敢动。 卫国公一直将她送到她的小院外。 她的小院里亮着灯,窗户纱纸上映着一个身影,母亲定是担心她的,连夜为她抄《女戒》。 父母对她都很好,她其实不太想嫁出去,女子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 第二日,卫娴出门时,街上的人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同,耳边也传来窃窃私语。 “福王殿下要娶亲了?” “听说了,定下的是卫国公府的六小姐。喏,就是前面马车里那位。” “两人般配是般配,但是六姑娘这么懒……” “嗐~京中三怪之二结成了夫妻,挺奇怪的。” …… 街边议论的都是平民百姓,倒不会像世家高门那样说话难听,仅仅只是好奇这桩婚事。 尽圆听了,愤而放下车帘,“姑娘,他们怎么乱说话!” 怎么一夜之间大家都在传姑娘跟王爷的事?这等毁人清誉的事儿亏他们说得出口。 卫娴唇角微翘。爹爹当真是动作迅速。 * 大清早的,天刚微亮,萧元河就被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从床上扶起来,梳洗打扮,打扮完他还闭着眼睛。 嬷嬷们抿唇暗笑,王爷这雷打不动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府外已经备好了马车,直接把人扶上车,等他醒来的时候,马车摇摇晃晃行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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