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云下意识向前一步,想要去探查巫女的状况,却被老堂主直接拦住:“她已经咬舌自尽了。” 这是最为决绝,不留一丝可能的死法,可见这位犬戎三部最后的巫女,死志已决了。 戚玉云拢了拢面纱,确认没有露出缝隙之后,第一个伸手捡起了地上层层包裹的“疫种”。那物什果然不是真正的浑圆之状,摸起来凹凸不平 她目光深深地望着面前横陈的十八具尸体,忽然道:“犬戎三部的巫女,是神前侍奉之人,依理而言,应当是最受神眷,最近神赐之人。” 戚玉霜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可她们却偏偏对这疫病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在染病之后,与京中百姓发病的速度一般无二。可见……” “可见这抵抗疫病的神赐,并不在于乌那神的赐福!”戚玉云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然,“所谓的神赐之物,必然是一样外物。且只在犬戎兵士身上,而不在这十七位巫女身上!” “我想,我已经知道,那所谓的神赐之物,究竟是什么了。”素白的面纱之后,戚玉云慢慢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请师父助我以药理,共配此药,救治我大孟黎民!”
第112章 深夜共处 浓郁的药香蒸腾在庭院中, 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显得格外清冷而苦涩。戚玉云将素白的衣袖干练地束起,不断地将眼花缭乱的草药投入锅鼎之中。 经过老堂主以药理进行的推演与数次试错, 第一锅汤药已经熬制了起来。待到炉子上白烟袅袅升起之时, 戚玉云道:“好了。” 她迅速地舀起一点近乎于乌褐色的汤药,撩起面纱, 放入口中,浅浅尝了一下, 蹙起的眉头终于微微放松:“应当没有问题。” “只是这药的效果, 尚未可知。姐姐,若是有条件的话, 可以命病入膏肓之人先行试药, 若是症状可解,便说明此药有效。” 戚玉霜点了点头,伸出手把戚玉云的面纱整理了一下, 重新归位, 道:“好。窦将军,你去安排。” 窦克孝站在她身后,听到戚玉霜的吩咐,立刻道:“是。” 所谓试药,言下之意自然就是去城中寻找自愿试药的百姓,如果没有,便将药剂喂给牢中的死囚,观看其反应,由此判断此药的效果。 然而, 就在此时, 一个微弱的声音, 从不远处的病舍中低低地传了出来:“大将军……” 戚玉霜眉头一皱,快走两步,来到病舍门边,低声道:“永先?你醒了?” 屋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声音,似乎是杨陵正努力支撑着身体从床上爬起:“大将军,是二小姐把解药制出来了吗?” “正是。”戚玉云不知何时也已经走了过来,薄薄的面纱被她的气息拂动,流动着月光一样的色泽,“之前师父与张叙先生所说的,欠缺的最后一味药,已经找到了。” 杨陵轻轻地笑了两声,笑得依旧虚弱,却难掩其中的高兴:“二小姐,真是厉害。” 戚玉云淡淡道:“药效如何,犹未可知,此时尚非庆功之时。” 杨陵似乎在努力地听着戚玉云的声音,听到此话,认真地“嗯”了一声,忽然正了态度,隔着屋门道:“大将军,杨陵愿为二小姐试药。” 戚玉云面色骤然一顿,道:“此病未曾犯于中原,因而此药是师父与我以药理推演而出,从未有人服用过,你真的要……” 杨陵声音中十分轻松,并不见一丝惧意:“我乃第一批发病之人,最接近于病源,先我而发病的人,大多已然死去。我身为武将,身体强健,正是最佳的试药之选。” 戚玉云面上露出些许的犹豫之色。 见她半晌没有接话,杨陵断断续续地咳嗽了两声,再次开口,虽然气力微弱,却带着一丝朗朗的笑意:“二小姐可不要小瞧我,我杨陵虽然不才,却也曾血战沙场,是生死线上几度挣扎活过来的人,这条命硬得很,阎王爷都收不走,量这小小的一碗药,又能奈我何?” 他语气之中的自信与傲气,第一次展露在戚玉云的面前,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戚玉云,都在这一刻有了些许的怔忡。 戚玉霜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去吧。” 戚玉云轻轻垂下眼帘,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 第一碗药,在亥时二刻服下。 戚玉云进了屋后,就没有再出来。她要亲自待在病患的身边,观验药物的效用与反应。 亥时三刻,杨陵的咳嗽声逐渐止住。 他手背与手臂之上大片的血斑,开始逐渐变淡,从指尖处一寸寸一寸,向内里消退。 外面簌簌飘落的大雪似乎也越来越急,没有一点停歇的意思,在庭院中积起来了一层足以没过靴底的厚度。 病舍之内,却温暖如春。 子时一刻,戚玉云从屋中走了出来,面颊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情,在夜色之中看不分明,似乎是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在随风飘摇的白色面纱之后,很难被人察觉。 戚玉云道:“杨将军的身体应当无碍了。若是明晨起来依旧没有什么不适,就说明此药可行。” 戚玉霜不动声色地看了戚玉云一眼,戚玉云的身体却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向一旁偏过了头,避开了戚玉霜的目光,。 戚玉霜陷入沉默,最后决定还是不问了。 周显怕戚玉霜深夜立于风露之中,受了寒凉,反复劝阻,终于把她带回去暂作休息。 戚玉云看着姐姐离开的背影,终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这种疫病在身上展现出来的血斑,是从心脏开始向外扩散,一直扩展到指尖。当指尖也出现血斑之时,人便会开始发病。 方才杨陵身上的淤血,从指尖开始褪却,为了查看杨陵身上的血斑与瘀块是否开始向心脏减退,又是否褪得干净,她把杨陵按在榻上,三两下解了他上身的衣服。等到检查完时,两个人面面相对,忽然后知后觉,两张脸猛然烧红起来。 幸好她姐姐不知道,不然真是…… …… 子时二刻。 犬戎大营,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白天猛烈的攻城,不仅对于大孟守军来说,是一种生死存亡的挑战,对于犬戎攻城的兵将来说,也是巨大的消耗。 日复一日的攻城不下,犬戎远道而来,势如破竹的士气,已经损耗得越来越厉害。进入夜晚,犬戎巡逻的哨兵倚靠在木质的营门前,昏昏欲睡地点着头,双眼几乎已经闭得只剩下一条缝。 大孟的城墙方向,似乎隐约传来了簌簌的声音,但是雪下得太大了,呼啸的风声与大雪落在地面上的沙沙声,几乎将那种奇异的响动完全掩盖了下来。如同催眠的曲子,令人神志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 犬戎的哨兵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转了个身,将头埋在逆着大雪落下的方向,又打起了瞌睡。 早已准备好的,在城中掘出的重于千斤的泥沙,在大雪的掩护之中,从城头倾倒而下。 已然无法饮用的淯河,也被凿出了厚重的冰窟窿,大孟守军几乎全员尽上,面带白巾,一桶一桶地将淯河之水提出,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向城墙之上。 倾倒在城墙外侧的泥沙,迅速被一桶浇下的冰水浇了个透彻。雪花落在泥土之上,也会迅速地融入,消失无迹。 由淯河到四面城墙,大孟守军在夜色中川流不息,形成了一道道以人海形成的河流。在无边的寂静与沉默之中,在一条条封锁的民巷中飞速地移动着,脚步踏过青砖与石板,循环往复,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民巷的墙上,露出了一个又一个脑袋,京城中的百姓,正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们,为他们送行。许多孩童站在父母的肩膀上,悄然露出一双眼睛,往外看着,小声说道:“爹,娘,外面的伯伯哥哥们,他们在做甚么?” 他们的爹娘一把捂住孩子的嘴,压低声音,轻声道:“他们在做最后的努力。” …… 戚玉霜窝在书房的软榻上,对着地图,亲自指挥着今晚的计划。 周显实在看不下去她事情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架势。于是亲自上手,给她脱了靴子和外袍,让戚玉霜整个人在榻上端正地坐好。然后在把她乱扔一地的甲胄与外袍叠好之后,报复性地用雪白宽大的狐皮斗篷,将她围成了一个暖乎乎、白茸茸的毛团。 戚玉霜缩在斗篷里,只露出一张脸,尖尖的下巴垫在白色的毛绒领子上,手里还掐算个不停,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布防图、舆图与军情战报,丝毫没有把一点眼神分给周显。 周显把书房里的一切收拾停当后,也没有准备打扰她,轻轻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准备悄然离开。 戚玉霜忽然道:“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周显动作一顿,道:“回东宫。” “你几时回东宫里住了?撒谎。”戚玉霜语气淡淡。 这点事,她若是想要知道,根本不需要特意去问。从京城被围的那天起,天奉帝倒下,周显独挑大梁,纷繁复杂的事物堆山倾海一样倒了下来,他几乎日日宿在勤政殿的偏殿里。后来疫病爆发,周显更是连夜召集重臣商议救治之事,随后处处安排统揽,几乎没有一刻安歇的时间。 什么回东宫去住的话,周显骗谁呢? “对不起。”周显轻轻垂下头,道,“我并非故意的。” 戚玉霜看着他垂下头,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竟然显出几分委屈和……可怜。 她心中突然有些发软,叹了一口气,道:“过来。” 周显的手放在门栓上,本就还没有打开门,听到戚玉霜的话,他转过身,向戚玉霜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身姿修长,往日里还不觉得,如今身处这样狭小的屋室之中,他一步步向戚玉霜走来,在灯光中投下一片阴影,仿佛有一种淡淡的压迫力,在桌案与软榻的通道之间,显得越来越分明。 戚玉霜坐在软榻上,抬起头,看着周显清俊如玉的面庞。 他的睫毛……确实很长,簌簌地颤动着,如同将飞未飞的蝴蝶。 周显站在戚玉霜面前,身影投在软榻上,将戚玉霜也完全笼罩了进来。 距离得这么近,戚玉霜都可以闻到周显身上如同凤尾竹般清冷而幽淡的气息。 救治疫病之法的寻获,让戚玉霜心中最担忧的一道大患终于放下,犹如在湍流旋涡中苦苦支撑了许久的孤木终于浮上水面,呼吸到了一息带着希望的新鲜空气。 她知道,周显此时与她是同样的心情。 戚玉霜的喉咙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周显轻声道:“玉霜,你方才说什么?” 戚玉霜道:“我说,过来。”
第113章 蜻蜓点水 书房的大小, 本就算不上宽阔,软榻与书案之间,只隔了一人有余的过道, 此刻, 周显已经站在了这本就褊狭的位置当中,似乎前后左右都没有了太多挪动的空间。向前, 便是这张仅容一人栖身,窄而长的软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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