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掠过,周显的衣袂随风飘动,戚玉霜的手轻轻在袍袖之下,轻轻拉住周显的手,食指迅速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一个字: “无。” 车内与车下,没有人埋伏。 周显敛眉低目,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迅速地登上了马车。 戚玉霜一撩斗篷,也钻身进入了周显这辆车中。 身后的太监脸上微微一急,刚想阻拦,戚玉霜蓦然回过头,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寒光四溢。 太监后背骤然一凉,想要说出口的话,仿佛在一瞬间凝固在了唇舌之间,一点也发不出来了。 老堂主听到消息,也迅速披衣走出了房门,叫上了戚玉云跟随在身后。 两个人赶到门口,急忙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马车“吱呀”一声,悠悠启动,车轮 。拉车的马似乎越发急躁,马蹄响起杂乱的声音,在街巷的青石道路上飞驰起来,向皇宫的方向奔去。 戚玉霜贴着周显,在他耳边以几乎低不可闻的气音轻声道:“这种套马的手法,乃是军中战马所用的。” 这种套缰绳与衔铁的手法,较为粗暴,乃是应对军中战马的。宫中之马大多养在官厩之中,只供皇帝与皇子公主们偶尔骑行取乐,自然承受不住这样的套法,这才如此焦躁,不断地甩着马头,抖动着缰绳,发出异响。 周显微微地点了点头,忽然语气自然地道:“你是什么人,孤觉得似乎有点眼熟。” 那太监正坐在车夫旁,闻声回道:“多谢太子殿下记挂奴才,奴才是御前总管刘德生的徒弟。随着师父在御前侍奉,可能与太子殿下有过几面之缘。” 天衣无缝的说辞。 “嗯。”周显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依靠在车壁上,开始闭目养神。 他自然知道这个太监是谁。御前伺候的太监统共不过这些人,以周显的记忆力,每一个人的名字与相貌他都早已过目不忘。 刘德生是侍奉在天奉帝身旁已久的老太监,陪伴着天奉帝长大,与王宝福之于他来说,是一般无二的地位。刘德生的徒弟,他也见过几面,确实有眼前这个人。 果然,细节越真实,越令人难以分辨其中真假。 马车飞速行驶在道路上,夜色深沉,雾气四起,整座京城仿佛都已经陷入了深夜的死寂之中,只有这一辆马车,正在道路上发出急促的响声。 “咔哒”一声,马车终于停下,太监语气恭敬地说道: “太子殿下,大将军,到了。” 周显撩开车帘,与戚玉霜一同走下了马车。 金雕玉砌的宫门恢弘华美地伫立在面前,仿佛在夜色中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雾,宫门以内深沉一片,往日里金碧辉煌的灯火,在天奉帝病重后已不再每夜点起。京城遭逢大难,宫娥婢女、太监内侍许多也感染了疫病,被送出宫,统一安排在病舍救治。宫中的人越来越少,值此夜晚,从宫门之外,竟然连一盏稀薄的灯光也看不见。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屋檐上张牙舞爪的螭吻张开了大口,一栋栋墙壁上画彩雕漆的盘龙狰狞地圆睁着漆黑的双目,仿佛在死死凝视着即将走入宫门的人。 周显与戚玉霜二人的脚步微微停顿,顿在了宫门口的位置。 太监的脸上,下意识地划过了一抹焦急之色。 戚玉霜停住脚步,站立在宫门前,忽然开口,悠悠然说道:“我等已然在此,为何不见其他诸位大臣?” 这宫内一片寂静,既无太监宫女往来走动的声音,亦无侍卫夜间巡查的声音,一点灯火也看不到,仿佛已经是一片漆黑的死域。 太监额头上,骤然生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的手在袖子里不由自主地捏紧,连忙道: “诸位大人,已经在殿内等待了。” “哦?是吗?”戚玉霜淡淡回了一声,不置可否。 太监刚想要继续解释两句,戚玉霜却仿佛并没有将刚才的对话当做一回事,只是一个寻常的问题,她抬起脚,大踏步向宫门中走去。 周显与她并肩而行,两道身影在昏暗稀薄的月光下,投下了两道长长的影子。 老堂主与戚玉云走下马车,跟随着周显与戚玉霜一同走向了宫门。 咔哒,咔哒,咔哒。 四个人的脚步声落在砖石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戚玉云走在最后一个,当她踏入宫门的一刻,忽然仿佛心有所感一般,忽然回头,向身后望去。 那名方才前来镇国公府的太监,此刻,正负着双手,立在马车之前。拉车的马匹仰天长嘶,在黑夜之中,对着头顶上冷淡而稀薄的一弯残月,发出了响亮而悠长的嘶鸣声。 他平凡无奇,常人看过之后,几乎都无法留下印象的一张面孔,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他与戚玉云目光相接,唇角向上阴森地勾起,嘴唇启动,似乎无声地说出了两个字: “再见。” 戚玉云的目光,微微一凝。 就在这一刻,宫中无数道火把,骤然亮起! 在周显、戚玉霜四人身后,朱红雕漆的大门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突然推动,沉重的大门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在地面上划过一道深深的痕迹,就在他们四个人背后,轰然合拢! “砰”! 烟尘四起,两道大门,严丝合缝地紧紧关闭。高高的宫墙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他们四人狠狠关在了宫城之中。 剧烈纷乱的脚步声在耳旁响起,无数人手持火把,从黑暗中奔出,在周显、戚玉霜四人身旁,围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火光闪动,照得这一片宫廷亮如白昼,每一个人的脸孔,都在火光映照下分外清晰。 全都是极为陌生的面孔。 “本王以皇位为诱饵,果然将我的好弟弟成功钓上钩。” 一道男子声音,忽然在包围圈之外慢悠悠地响起。 戚玉霜与周显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了一个一致的名字—— 大皇子,周昂! 周显面容上没有丝毫的波动,似乎并并没有一点意外:“父皇何在?” 周昂的身影缓缓走进,终于在火光之下显露了出来。 他原本称得上一句俊朗的面孔,在高家事变的巨大打击,与之后的幽禁中,已经再也不复曾经的意气风发。憔悴脱形的面容与青黑的眼圈,让他与长身玉立、风姿端然的周显站在一起,根本不像是两兄弟,而像是两辈人了。 周昂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周显身上,听到周显淡淡的声音,面容上显露出一种狰狞的笑意,忍不住大声道:“周显,周显!”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要端着这副父慈子孝的架子吗?恐怕,你才是最盼望父皇驭龙宾天的人吧,怎么到了现在,反倒假慈悲地问起……父皇的安危了?” 周显道:“我要觐见父皇。” 他的声音很清亮,却也很缓慢,一个字一个字落在地上,仿佛金玉交鸣,清贵无比。 周昂的面孔猛然扭曲起来,下一刻,他抬起脸,哈哈大笑道:“既然你这么想见父皇,那就孤身随我……去见见他老人家吧。” 戚玉霜忽然道:“大殿下,这不合礼法。” 周昂猛然一愣。 都到这个时候了,谁还讲什么礼法?何况你戚玉霜,难道平日里是什么讲礼法的人吗? 他愕然道:“什么意思?” 戚玉霜淡淡道:“天子临终,榻前不可无臣。我奉皇命而来,觐见陛下!”
第118章 最后底牌 她话音落下, 一片寂静。 周昂的双目中露出紧张与警惕,下意识地向下看去。 他的目光,落在戚玉霜的身上。 那一柄天下闻名的龙泉剑, 正悬挂在戚玉霜的腰侧。乌黑的剑鞘在苍茫冷月之下, 折射着人目几乎难以察觉的深沉寒光。 戚玉霜的手,此刻, 正按在那剑柄之上。 周昂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额头上也不由自主地渗出一层冷汗, 脚步缓慢地向后退去。 不知为何, 即使场中尽为他的手下,人数足以将周显、戚玉霜直接诛杀在宫门前, 但在戚玉霜冷厉如冰的眼神下, 他却依然感觉到了一种从心底透出的寒意。 戚玉霜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死人。即使隔着十步之远的距离,他却觉得在戚玉霜的目光中, 自己不像是处于层层保护之中, 而像是毫无防备、赤.裸裸站在剑锋面前,就连脖颈上都泛起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凉意。 周昂又向后退了几步,兵士的队伍层层将他掩护在其后,遮得密密实实,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缝隙,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远远在人群后方传来:“周显,你若是一个人过来,我就放过他们,否则, 你们全都会死于此地!” 戚玉霜的手指一根一根握紧在剑柄之上, 龙泉剑从剑鞘猛然中弹出三分, 寒如秋水的剑刃上龙影盘踞,寒光四射,周围一圈兵士,都在这一刻下意识向后猛然一退! 周显的左手,轻轻地按在了戚玉霜握住剑柄的手上。 他的手在夜风之中,却并不寒凉,柔和的热度透过手心,传到了戚玉霜的手背上。 戚玉霜的手指慢慢合拢,“苍啷”一声,将龙泉剑归入鞘中。 围拢在他们身边的兵士,终于松开了刚才骤然提起的那一口气,一个个心有余悸,不敢再次上前,只远远地将他们四人包围。 周显道:“孤随你进去。” 他的声音淡淡地在风中响起,周昂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面上涌出难以掩盖的喜意。 第二重宫门缓缓合拢,周显的背影,随着周昂消失在了闭合的厚重大门之中。 周昂目光阴森地看着周显:“将羽林军帅印交出来,为兄可以给你留一个体面。” 周显的目光越过他,投向了不远处唯一亮起灯火的地方。 那是天奉帝的寝殿。 周显道:“原来当年,冀州刺史彭诚处失踪的数千两官银,竟在于此。” 每一年黄河修堤的银两皆有定数,由朝廷直接拨款下到地方,黄河大堤如此偷工减料,大批筑堤官银在冀州刺史彭诚的手中不翼而飞。大理寺审理之时,将之着重审查,彭诚也如实交代,说这数千两官银,均送入了中书侍郎高良的府中。但高良以之用在何处,他便不得而知了。 周显一举扳倒高家之后,高家受审,高良一口咬定,这数千两官银是被他自己所贪墨,从此下落不明。 高家在朝廷上下,乃至于各地地方,均有党羽。贪墨黄河大堤的银两,恐怕也只是这其中略微值得一提的小部分。 高家行事作风虽然奢侈,却远远没有到达金银成山,排场奢靡无度的地步。那么这些银两,到底花在了什么地方? 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周昂道:“不错,你们恐怕根本没有想到,我与母妃早已料到了这一天,在京中暗自豢养了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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