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金属入肉的声音,身后传来三声惨叫。“扑通!”“扑通!”有人从马背上重重坠下。 怀里的周显被她刚才一抱,整个人僵硬成了一方木雕,后腰坐得笔直,丝毫不敢与戚玉霜接触。 戚玉霜道:“抱紧马颈。”双腿一夹,竟然向埋剑山上冲去。 身后的犬戎骑兵瞬间已折损了三人,怒不可遏,顾不得草原骑兵不轻易登山岭的多年教训,策马追了上来。 踏雪对埋剑山的地形十分熟悉,戚玉霜右拽缰绳,一路向望乡台冲去。 埋剑山山势险峻,险要处称得上壁立千仞,山顶却出奇地平缓,东部像是突出的剑柄,到西侧却突兀断开,与对面山峦形成近三丈远的悬崖。而望乡台,就在这悬崖的断口处。 戚玉霜在树林间隙里时不时回头放出几支冷箭,碍于树木遮掩,暮色昏沉,犬戎人根本无法觉察,连连中招,气得吱哇乱叫,越追越紧。 戚玉霜勾起唇角:上钩了。 眼前突然一片开阔,踏雪双蹄一跃,登上望乡台,凭借居高临下的视野,戚玉霜一眼看到身后的犬戎骑兵只剩下十余人。 她没有多做停留,踏雪往后倒退几步,忽然向前猛冲。 犬戎骑兵乍见开阔视野,夜色昏暗,看不清前方道路,又看到戚玉霜依然在狂奔,愤怒地催动战马想要跟上。 谁想到,戚玉霜的战马,忽然腾空跃起。 踏雪洁白的马鬃在风中徐徐飘动,修长的四蹄高高上扬,竟然直接从断剑山的悬崖上一跃而起。 踏雪流风,奔驰如电——这才是西域名马,天下独此一匹的照夜玉狮子! 犬戎骑兵见到前面是悬崖,才大惊失色,但此时已经收势不及,即使他们紧紧扯住马缰,也阻止不了战马前冲的速度,几个人连人带马,径直跌下了山崖。 马蹄稳稳落在对面山崖,戚玉霜回身冷笑一声,几支箭同时搭在弦上,最后的犬戎骑兵已经吓破了胆,慌忙掉转马头向回奔逃。 戚玉霜也只是作势威胁一下,她箭筒中的箭已经只剩下这最后几支,还得留在关键时刻保命。她见犬戎骑兵已经四散逃走,松了一口气,跳下马,向周显伸手道:“喏,没事了,下来吧。” 周显却依旧怔怔地坐在马上。 他生得清冷,白皙如玉的面颊上还残余着紧张的红晕,只是年纪尚小,颊侧尚未褪去最后一丝柔软的轮廓,黑而水亮的眼珠清澈干净,定定地看着戚玉霜。 看着周显的眼睛,戚玉霜心里没来由地紧绷了一下。 他认出我了?
第4章 同乘一骑 戚玉霜幼年丧母,皇后娘娘与戚夫人在闺中时是金兰之交,听闻消息悲痛不已,将戚玉霜接进宫中,带在膝下亲自抚养。 戚玉霜其人,生下来就会笑,刚会走就想跑,天生的胆大包天。从前有戚老将军严厉管教还好,自从进宫失了约束,皇后娘娘怜她年幼丧母,格外地溺爱,更是上房揭瓦,无恶不作了。 小太子周显出生后,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这混世魔王的气息,一见到她就哇哇大哭。说也奇怪,戚玉霜对比自己强的大人满怀着跃跃欲试的挑战精神,但对比自己弱小的,比如她的幼妹、她饲养的小马,却充满了一种奇特的怜爱心态——襁褓中柔弱的太子殿下不幸也属于此列。 戚玉霜觉得这孩子打出生起,就被保护得密不透风,小小年纪长成了一副端庄稳重的样子,着实无趣得很。太子刚学会上马,戚玉霜就抱着他骑马兜风去了。 那时候的周显还是个骨骼绵软的孩子,缩在她的怀里,雪白的脸颊上泛起激动的红晕,一边维持着太子殿下的架子,一边又忍不住探头向外看两侧呼啸而过的风景。 光阴转瞬而过,一别经年,昔日在她身后喊着“戚姐姐”的孩子,竟已然长成一个俊秀的少年了。 周显漆黑的瞳仁里雾气氤氲,仿佛有无数陈年的画面在脑海中纷乱地划过,最终却被冰冷的水面阻隔在了其下。 他勉强按捺下脑海中跌宕的思绪,仪态严谨地起身下马,端端正正向戚玉霜行了一个礼:“多谢姑娘相救之德。” 戚玉霜仔细打量了他半晌,看他估计是没有认出自己,心中感叹一声:时人说小孩子是最养不熟的,果真如此。当年如何吭哧吭哧地黏人,如今数年过去,竟全忘在脑后了。 她摇了摇头,无奈道:“犬戎为害北疆,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正好遇见,何必言谢?” 这次近距离听到戚玉霜的声音,周显神情微微一动,忽然道:“姑娘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戚玉霜笑道:“戚公祠一见,公子莫非忘记了吗?” 周显一怔,道:“原来昨日祠中长叹之人,竟是姑娘。” 他的目光不由得扫过戚玉霜的面容与打扮,那种奇异的熟悉感再次涌上了心头。那日他站在戚公祠门外,听得其内有人轻声长叹。那声叹息中,包含了一种沉痛复杂、欲语而还休的意味,不知为何,只听闻一声,便令人心中酸楚,几欲堕泪。 能发此长叹之人,胸中必有丘壑。因此,他才出声唤住了那人,只可惜对方似乎不欲见面,飘然离开。没想到不过一日,竟在此相遇,搭救于他。 戚玉霜道:“不过是牢骚人发牢骚语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周显眉头微微一蹙,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戚玉霜打断:“如今这北疆地界不太平,我送你一程。今天天色太晚,不知道还有多少犬戎人在外面,我们先去最近的临阳县城投宿,明天天亮后再赶往镇北关。” 周显细密的睫毛微微一动,有些讶异:“姑娘怎么知道,我要去镇北关?” 戚玉霜却没有再理会他的话,拍了拍马背,道:“小公子,怎么还不上马?” 周显这才注意到她的动作,双眼微微一凝:“我岂能自己上马,让姑娘步行?还是姑娘上马,我来牵马吧。” 戚玉霜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公子说笑了,这么远的距离,当然是一起骑马了。靠双腿走到临阳县城,是要走到天亮吗?” 周显一怔:“这……男女同乘一骑,恐怕于礼不合。” 戚玉霜心里好笑,嘴上调侃:“刚才乘都乘了,抱都抱了,小公子现在才知道于礼不合?太晚了吧。” 周显雪白的面颊顿时泛起一片红晕,羞恼道:“你……” 他刚才确实被戚玉霜抱在怀里躲避箭雨,她柔软却有力的手贴在他后颈上,他甚至都能闻到戚玉霜脖颈间淡淡的香气…… 戚玉霜见他终于露出一点往日的少年情态,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命重要还是礼法重要?快上来吧。” 周显别无办法,只能先坐上了马。戚玉霜随后一踩马镫,跳到踏雪背上。 相比于周显仪态端方的上马方式,戚玉霜上马的姿势可谓毫不讲究,随心所欲。周显忍不住想说话,又想到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只能暂时按捺下去。 战马向前飞奔,戚玉霜习惯性地微微俯下身,减轻风力的阻碍,却忘了身前还有个半大少年,这一俯身,周显身体立时僵硬,为与她保持距离,也不得不向前倾身。 然而,就算他直挺挺地绷紧着后背,依旧能感受到,在这一方狭窄的马背上,戚玉霜的气息如同战马的掌控者一般,无处不在,萦绕着他的耳畔,如同拂过心尖的春风,催动着胸膛中的心脏不断地砰砰着。 周显的耳垂红得几欲滴出血来,这个姿势,他仿佛坐在了戚玉霜的怀里,幸好他面朝前方,背对着戚玉霜,否则他通红的面色,恐怕全都要让她看了去。 他这厢天人交战,戚玉霜却浑然不知,单手握着缰绳,姿态轻松,甚至还有功夫和他闲谈: “你为何会被犬戎追杀?” 她话语中丝毫没有问他身份的意思,周显心中有些疑惑,沉默片刻,道:“我乃行商之子,名唤周二,从戚家村返回途中,在涂竹岭山下,遭遇犬戎敌军。逃亡之下,不想来到此地。” 涂竹岭?戚玉霜脑海中顿时将周显的行踪连成了一条直线:戚家村位于骁山西麓,他若是要返回镇北关,必经涂竹岭、埋剑山,过临阳城,回返镇北关。 涂竹岭到镇北关一线,正是骁山最后一道防线。 骁山月前,第一道防线骁山关被王奇拱手相让。所幸有杨元礼老将军守住蒙崖关,正面对抗犬戎大军,这才保住了骁山第二道防线。如今皇帝御驾亲至镇北关,大军屯扎。不日即将调兵北上,增援蒙崖关等关隘。而涂竹岭,正与蒙崖关相对,周显在涂竹岭下遭遇敌军,莫非蒙崖关…… 戚玉霜表情不由得微微一沉。 直到周显的声音响起,才将她的思绪唤回。周显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正试探性地轻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戚玉霜将心中的不安压下,没有显露出分毫,语气中依旧是一派轻松之意: “我姓陈名双,陈家村人士,就住在你方才经过的埋剑山下。” 周显“嗯”了一声,从戚玉霜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泛红的耳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戚玉霜心中纳闷:和女子说句话就脸红,以前倒不知道,这孩子竟是这么羞涩的一个人? 临阳县城就在陈家村以东十五里的地方,以踏雪的速度,戚玉霜估摸着一个时辰就能抵达。 忽然,戚玉霜隐隐觉得马背有些许不同的战栗。 这种颤抖的节奏! 仿佛应和着她的预感,从地底开始逐渐传来一种沉闷的声音,带着异常韵律的节奏,从远方越来越近。 戚玉霜猛地勒马回头。 旷远的山野草原,在夜色中镀上了一层沉闷的暗色,随着风一直延伸到天际尽头。 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影子铺天盖地,沿着那天地一线,缓缓现出了身形。 戚玉霜的瞳孔在一瞬间几乎缩至针尖大小。 犬戎大军……到了。 数千匹战马踏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从地底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戚玉霜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周显的眼睛,大喝一声:“驾!” 踏雪快得像是要直接飞起来,四蹄踏在地上,宛如一道道追魂夺命的鼓点。 临安县城隐隐的轮廓已经在夜色中显现出来。 周显没有躲开戚玉霜的手,他声音极为冷静:“是不是犬戎大军已至?” 戚玉霜正策马疾驰,抽空回了一句:“不错。” 也不知她是说周显的猜测准确,还是称赞周显竟能做出这么精准的判断。 周显眉头蹙起:“犬戎大军怎么会来到临阳县城?” 戚玉霜道:“有关隘失守了。” 骁山防线,是沿着骁山山脊筑成的烽火防线。骁山山势极为险峻,想要翻越只能走已经开辟好的路线。犬戎并非是奇兵天降,而是大军直接压境,说明不是走山间小道奇袭入关的——那样人数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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