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入口也被巨石堵死了!” 忽勒古的马蹄声一顿,猛然抬起头! 仿佛与他的动作相和,两侧的悬崖之上,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统一的号令,一道道火把,如同接力般依次点燃! 明亮的火光,在霎那间照亮了整片邙谷! 两侧悬崖顶上,在逐渐亮起的火光中,终于露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影——那是大孟真正的伏兵。 忽勒古的双唇剧烈地颤抖着,目光无法控制地直勾勾锁定在崖顶那一道明亮宛如曜日的身影上。 红袍金甲,凤翅金盔,居高临下噙着一抹笑意的女人。 戚玉霜! 两个年轻将军立于左右,拥簇着戚玉霜。左手边是杨陵,右手边白袍银甲的,是卢辞! 忽勒古在此刻,终于感受到一股从心底升起的刻骨的恐惧。 他纵横战场数十年,被犬戎三部誉为草原上的死神,“不败的勒哈达”。他平生斩杀大孟勇将无数,仅邙谷一战,屠杀大孟十万大军,射杀卢隐,简接害死戚定远,就足以他吹嘘大半辈。 他在邙谷成就不世威名,一向将之视为自己的荣耀。 然而今日,他却被仇人之女——困在了同一个地方!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戚玉霜居高临下,俯瞰着谷中犬戎骑兵慌不择路、来回奔逃的混乱模样,目光冷淡,仿佛在看着死人。 她缓缓伸出右手,熊涛站在她身后,见到戚玉霜伸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早已准备好的铁脊弓从背上解下,恭敬地双手递到戚玉霜面前。 戚玉霜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将铁脊弓接了过来。 沉甸甸的重量压在她的掌心,她却仿佛感受不到一样,目光丝毫未动,定定地直视着忽勒古。 杨陵与卢辞都看向戚玉霜。 他们等待着戚玉霜最后的下令。 戚玉霜慢慢转过头,看向卢辞: “你父亲的仇,你——亲手来报。” 卢辞的眼睛凝视着戚玉霜,听到她的话,手指猛然攥紧。他的目光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浓烈的情绪,有知己的感动,有刻骨的恨意,有大仇终于即将得报的快慰……宛如一向压抑的冰山之下,寸寸崩裂、瓦解。 七年前,就在这个地方。卢隐老将军身骑白马,被忽勒古伏击,万箭穿心而死。 而今天—— 戚玉霜的手抬起,将铁脊弓放在了卢辞的手心,像是一种无言的鼓励。 有些仇恨,只能让当事之人亲手去报。 卢辞没有拒绝,他的手指擦过戚玉霜柔软的掌心,一瞬即逝,然后紧紧地把铁脊弓握在了手中。 这一刻,这把弓的重量,宛如有千钧之重,压得他的心中沉重无比。卢辞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箭,缓慢而郑重地搭在了铁脊弓的弓弦上,居高临下,箭尖遥遥对准了忽勒古。 忽勒古的瞳孔猛然收缩。 三支箭如同流星般划破夜色,疾射而去。 忽勒古怒吼着,奋力举起乌金的长刀抵抗,但重伤未愈的身体与绝望的心境,终于让他在左支右绌地躲开前两箭之后,再也没有能够躲开卢辞的第三箭。 “噗嗤!” 最后一箭,深深地射入了忽勒古的心窝之中。 箭镞入肉之深,甚至没有一丝鲜血流出。箭杆重重射进黑藤甲中,没入大半,在一瞬间,已经射穿了忽勒古的心脉! 忽勒古高高举起的手臂骤然凝固,仿佛一个被悬吊而起的木偶傀儡,瞪大着惊恐的双眼,僵硬地滞留在了空中。 “铛”! 忽勒古手中,那一柄乌金长刀,沉重地坠落在泥土之中。 刹那间,仿佛在邙谷中骤然响起一阵狂风,从谷外掠入,吹得山林树木哗哗作响。 戚玉霜右手猛地抬起: “点火!” 镇北军的弓箭手早已经在崖边排列,听到戚玉霜的号令,手中的箭羽尾端,齐齐点燃了起来。 “放箭!” 两排燃烧着烈火的箭雨,从高耸的崖顶之下,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 谷底的犬戎骑兵绝望地奔逃、哀嚎着,但邙谷出入的两端谷口被巨石封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两侧悬崖峭壁几乎呈现直立之势,壁立千仞,单单凭借人与马,如果没有工具,绝无可能攀援而上。 倾泻而下的箭雨射在犬戎的人马身上,或是落在树木上、草丛中,纷飞的火焰一旦落下,借着邙谷中的风势,瞬间就随风扬了起来! 熊熊燃烧的烈火,直冲云霄! 伴随着人与马的哀嚎,嘈杂的惨呼与火焰爆开的噼啪声,整个邙谷陷入了一片通红的火海。烈火照得整片天空亮如白昼,几乎将半边天烧成了一片浓郁的血红之色。 戚玉霜高高地站在崖顶之上,面色极端地平静,目光深沉如水,只有微微颤动的手指,才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杨陵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戚玉霜忽然轻声道:“用火者,终死于烈火。” “用火攻者,必折寿于天地。” 这番话,似乎是在宣判忽勒古的结局。但卢辞听到这两句话,瞳孔却轻微一缩,顾不得身旁将士众多,猛然跨近一步,攥住了戚玉霜的手腕:“大将军!” 这个称呼,似乎仍旧令他有些陌生,但他只是停顿了一下,就立刻接着急促地说道:“风云水火,无不为兵,何来折寿一说?况且犬戎杀我十万大军于邙谷在先,如今以血还血,何错之有?” 也许其他人不明白,但卢辞心中清楚,戚玉霜这番感叹,不仅是对忽勒古的宣判,更是对她自身定此毒计的慨叹! 用兵之人心中最为清楚,水火之攻,最伤阴德,折损阳寿。因为一旦用水攻、火攻,就没有受降的余地,杀敌残忍,无人生还。对为帅定计之人来说,是广造杀孽,极有心理负担的事情! 他担心戚玉霜为此产生心理负担,日后被困在这场战争的阴影中! 戚玉霜缓缓抬起头,看着卢辞的眼睛,卢辞一反平日的冷漠,双眼中满是关切的情绪。 戚玉霜明白他想说什么,她笑着叹了一口气,拉开卢辞紧攥着的手指,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勾出一个释然的弧度,笑道:“若有天谴,不过是我一身承担而已!” 卢辞一怔。 戚玉霜看向熊熊燃烧的烈火,唇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戚老将军虽然沙场征战多年,却一向有“儒将”之称。因为他秉性仁善,用兵有度,善待俘虏,即使在犬戎之中,也有不错的声名。 戚玉霜刚开蒙之时,读兵书,习兵法,就常常与戚老将军意见相左。她有一次高谈阔论道:“水火之谋,最为简便可行,可以不费我一兵一卒,杀敌过万。何乐而不为?” 戚老将军听到她这一席话,当场发怒,第一次抄起戒尺,狠狠地打了她三十下,教训道:“为将者,有大度,有仁心,无论敌我,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以招抚怀柔为中,以肆意杀戮为下!” “你杀性太重,毫无慈心,将来如何领兵!” 果然,戚玉霜随父出征,甫一上战场,就应了戚老将军的话,用兵狠辣,杀伐之气太重,戚老将军屡屡责斥,她说着会改,却终究没有太大的效果。 卢隐老将军与其他几位老将却很欣赏她,劝说戚老将军道:“慈不领兵,少将军杀伐决断,将来才是为帅的好苗子啊!” 最终,戚老将军也只能作罢。 谷底的犬戎人痛苦地扭成一团,有人高声咒骂道: “戚玉霜,你丧尽天良,不得善终!” “是吗?” 戚玉霜的眼底倒映着熊熊烈火,她微微眯起眼睛,一字一句,沉声道: “不论如何,我戚玉霜,从不后悔!” …… 邙谷大捷的捷报,宛如风一样递回了京城。 天奉帝接到这久违的捷报,差点没当场老泪纵横,他将短短的捷报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猛然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走动,大喜道:“快、快给我赏!” 然后,天奉帝包括这群朝中的大臣们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当时在镇北关,由于情形太过危急,天奉帝在郑弘的怂恿之下,直接复了戚家的镇国公爵位,赐戚玉霜三项特权。镇国公乃是正一品官爵,如今还能怎么封?除了金银珠宝的赏赐,又该如何奖赏戚玉霜这位平北的大功臣? 就在这时,周显提出了一个建议: 一,将汪合通敌的真相昭告天下,为戚家平反声誉; 二,重修镇国公府,待戚玉霜回来,再根据其另行封赏。 于是,天奉帝大手一挥,这监督重修镇国公府的任务,就落到了周显头上。 周显没有显示出太大的悲或喜的情绪,安静地领了任务,就去原来的镇国公府踩点了。他默默算着北疆与京城的距离,再加上戚玉霜赶路的速度,估计着戚玉霜回到京城的日子。 然而,镇国公府在他的监督修缮之下,一天天翻修起来,逐渐地焕然一新。周显甚至多插了一手,连室内的布置,也操上了心,把不少自己私库里的宝器古董往里进来,亲手安排着室内的摆放。 但一个月后,并没有等到戚玉霜回京,等来的是她的一纸奏折。 在奏折里面,戚玉霜言简意赅地上奏道,自己虽然伏杀了犬戎主力,但娄邪单于依然逃回了草原,她准备率军深入草原,继续追击娄邪单于与狼师残部。 周显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刻,手里的茶具“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第49章 镇国公府 的匾额, 终于在京城万众瞩目之下,重新挂了上去。 戚家先祖镇国公,乃大孟开国之臣, 曾追随高祖东征西战, 立下赫赫战功。大孟立国之后,镇国公也与众位开国元勋们一起, 分到了京城中最好的一片位置建立府邸。 现在这一片地段,已经成为了京城最为繁华的玄雀街, 镇国公府毗邻着的就是一众王府与公侯府邸, 可谓是贵不可言。 戚家声望卓著之时,戚老将军与戚玉霜嫌弃这里太嘈杂, 每天想要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实在麻烦,所以常年远避在北疆,不常回来。镇国公府中, 只有戚家二房与一些旁支子弟住在这里。 后来, 戚家败落,论理来说本应收回府邸。但有老臣们与元慧皇后劝阻,天奉帝终究还是不好做得太绝,默许了戚家在贬为庶人后,可以继续留住在府中,不需搬走。 当时京城中无人想碰这个烫手山芋,更不想被戚家牵连,就连戚家许多旁支子弟为了避祸,也为了免于受到此案牵连, 都纷纷离开了镇国公府, 各谋出路去了。 偌大的镇国公府里, 没有搬走的人,也就是戚老将军的庶弟,二房戚定省一家了。 说也奇怪,不论旁人如何劝说,戚定省却坚持带着母亲柳姨娘和老婆孩子住在这府里。即使自己已经是平民庶人,住在这车马云集、官宦如云的玄雀街上,每天邻里街坊都是高管贵胄,一开始几声嘲讽议论之声络绎不绝,他们却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等到几年过去,人们也习惯了他们的自取其辱,也就懒得再议论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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