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小步快跑了两步,跟在周显身旁,微微仰起脸,看着周显的侧脸,有些娇羞地气喘道:“长姐当年在家时,最疼爱的就是妾身,还有二姐姐。真希望长姐回京之时,还来得及与妾身一同欣赏这些梅花。” 周显袖子里刚刚抬起来,想将她挥退的手,突然一顿,片刻后,又缓缓放了下来。 他终于纡尊降贵地看了戚玉霞一眼,勉勉强强地开了尊口:“大将军当年很疼爱你?” 京中众高门喜欢以爵位相称,故而戚玉霞对戚玉霜一直称呼为“国公大人”,周显从北疆回来,一时却还是喜欢称她为“大将军”。不知为何,这几个字盘桓在唇齿间,总有三分莫名的缱绻之意,仿佛在铁血兵戈中窥得的——一抹独属于他的柔情。 “正是呢。”戚玉霞微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显口中的“大将军”说的是戚玉霜。但她也顾不得许多了,看到周显终于对她的话有所反应,心中喜意顿生,她连忙补充道,“府中人丁不旺,国公大人待妾身如同亲姐妹一般,衣食用度,读书教养,样样都吩咐着与二姐姐是相同的。” 扯什么呢?王宝福听在耳朵里,差点没笑出来。戚玉霜有多疼戚玉云,京城之中,旁人也许不知道,他们伺候过元慧皇后的谁不知道?当年戚玉霜虽是养在元慧皇后膝下,但晚上并不常留宿宫中——无他,戚玉霜给出的理由是,对她巴掌大的亲妹妹放不下心。戚玉云从小到大无论想要什么,戚玉霜都能给她捣鼓出来。 戚玉霞?对不起,在他们面前,戚玉霜连她的名字都没提起过。若不是今天在镇国公府中“无意”碰见,他甚至都对这位戚三小姐没有任何的印象。 周显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戚玉霞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没有反驳或否认,于是微微垂下头,似乎是有些羞赧难以开口,语气俏皮,像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儿家撒娇: “听闻殿下与长姐乃是义姐弟,不知妾身能否对殿下……以兄长相称?” 王宝福一呆,差点没当场喷出来。 周显瞥了她绯红的面颊一眼,终于冷淡地回了一句。 “不能。” 说罢,周显再也没有任何停留,衣袖拂过,扬长而去。 王宝福怜悯地看着被周显一句话直接撂在原地,羞得尴尬无比的戚玉霞,微微躬身道:“戚小姐,请回吧。” 话音落下,他也迈开颤颤巍巍的步子,追随着周显离开的方向去了。 戚玉霞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周显与王宝福离开的背影,直到身影消失在了回廊之后。 戚玉霞的丫鬟宝香听到太子走远,连忙从假山背后绕了出来,跑到戚玉霞身旁,道:“小姐,太子殿下这……” “啪!”戚玉霞反手一巴掌,重重打在了宝香的脸上。 她娇美的面庞此时扭曲一片,怒声道:“戚玉云,戚玉云!” “她不过是命好,投胎在长房,又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姐姐!” 从小被戚玉霜护得密不透风,宠到了天上去,又被元慧皇后看中,就等着直接嫁入东宫。 她戚玉云怎么有这么好的命? 宝香顾不得红肿起来的脸颊,连忙劝道:“小姐、小姐别气伤了身子。二小姐虽然有个姐姐,但您可是有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大少爷不仅是小姐嫡亲的兄长,更是镇国公府唯一的男丁! 戚玉霞阴沉着脸,冷笑道:“他?” “他怎么能和戚玉霜相提并论?” …… “殿下,燕平郡主那边,陛下已经下旨宽免了。”王宝福跟在周显身后,小声道。 周显点了点头,汪合在离京前,给燕平郡主留下了一纸和离书,干干净净地撇清了和燕平郡主的关系。本来此事就与燕平郡主无干,她身为长公主之女,天奉帝一向疼爱这个外甥女,不然也不会将她赐婚给汪合。 如今汪合、汪怀与绿云夫人已死,天奉帝也懒了心思,只是命燕平郡主回归本家,也就作罢了。 如今最难处理的,就是燕平郡主腹中的那个孩子。依照长公主的想法,这个孩子最好是不要来到这个世上——虽说是皇家血脉,但孩子的父亲,毕竟是谋逆作乱、串通外敌的叛贼,即使生了下来,将来燕平郡主与这个孩子,又将如何自处? 但说也奇怪,与汪合夫妻不睦多年的燕平郡主,竟然无论如何也不肯流掉这个孩子。 “还真是夫妻情深啊。”王宝福感叹一声,“燕平郡主被接回长公主府后,就开始绝食,不肯就范,无论长公主殿下如何劝说,也非要保下这个孩子。” 周显回头瞥了王宝福一眼,言下之意很明显: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了? 王宝福橘皮似的老脸堆起笑容,嘿嘿笑道:“殿下,这还不是因为……”因为您一直在关注此事啊。 周显没有再说话,他越过镇国公府的高墙,远远望向了北方天际。 凛冽的寒风从遥远的北方天际席卷而来,周显拍了拍衣袖,却发现袖口无意间沾上了一片骨里红的花瓣。 他轻轻拈了起来。花瓣上依旧残留着红梅淡淡的幽香,香味并不浓,与它艳烈的朱砂红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周显抬起头,目光停留在北方黯淡深沉的天空之上。 他仿佛从这一片跨越万里的风中,嗅到了一缕属于她发丝之上的淡香。 …… “扑通”! 一个人被狠狠地掼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后退去,直到退到了墙角,才开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起来。 “高将军,别来无恙啊。”戚玉霜的话几乎是咬在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杨陵站在她身边,目光狠狠地瞪着眼前缩成一团,不断发抖的男人。 卢辞“苍啷”一声拔出佩剑,雪亮的箭尖直接指着高庆的咽喉,眼中已经带上了一丝血色。 高庆恐惧地尖叫了一声,筛糠一样不停地颤抖着。 “文藻。”戚玉霜唤了卢辞一声,“回来。” 卢辞冷冷地瞪视了高庆一眼,最终还是听从了戚玉霜的命令,一步步缓缓向后退回,直到站回到戚玉霜的身侧。 戚玉霜看着高庆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七年不见,高庆的气质已经与当年大相径庭,如果不是五官变化不大,甚至无法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当年高庆作为高贵妃之侄、国舅高良之子,被天奉帝派来空降到北疆,可谓是目中无人,极为自负。也许从那时起,天奉帝压制将门的心思,就已经初露端倪了,只可惜,天奉帝第一个择出的人选,并不好。 高贵妃的母家虽然也是开国将门,但早已衰落,家中根本没有可靠之人。国舅高良也不过依靠阿谀逢迎,才被天奉帝强行提拔到侍郎之职。但在朝为官,与在外为将,岂能相提并论? 高良虽然在高贵妃得宠之后,就有意培养儿子继承祖业,苦学兵法,高庆也确实如他所愿,在兵法有所小成。但戚玉霜在第一次听到他指点战场之时,心中就给出了四个字的评价: “纸上谈兵”! 无奈天奉帝被高庆这一套夸夸其谈的兵法所迷惑,以为高家新一代竟真出了这么一位年轻才俊,正合了他的心意,不由得对高贵妃更加爱重,龙颜大悦之下,直接封高庆为车骑将军,空降北疆,在戚老将军帐下听用。 说是听用,实是分权。 戚老将军面对皇帝的疑心,也别无他法。邙谷之战中,只得给他安排了一个最为轻松、最无关大局的任务——早早埋伏在崖顶、谷口两侧,等待卢老将军诱敌进入邙谷,就以火把为号,展开伏击。 当时最重要的莫过于卢老将军率领的第一路兵马,他们需要跨过北辽河吸引犬戎大军,然后佯败诱敌,退入邙谷。而最危险的,莫过于戚玉霜统帅的第三路兵马,他们需要绕道骁山,阻击犬戎后方的大军。 分给高庆的,是最稳妥不易出错的第二路兵马,为何最后却出了问题? 戚玉霜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高庆,一开口,却发现嗓音已经有些发哑: “七年之前,邙谷之中,是不是你通敌犬戎,背叛了十万将士?” “不、不!不是!” “邙谷”这两个字,似乎戳中了高庆心中最大的痛点,他猛地向前倾身,尖利地大声道: “我、我没有通敌!”
第51章 真正真相 “没有通敌?”杨陵发出一声冷笑, “没有通敌,你怎么会在犬戎的大军里?没有通敌,你怎么会出现在忽勒古身边, 前呼后拥, 风光无限?” “不要告诉我,是犬戎人大发善心, 俘虏了你之后,不仅没有杀你, 反而还将你奉为上宾!你是在滑天下之大稽吗!” 卢辞目光沉沉地看着高庆, 仿佛只要高庆在辩驳一句,他手中明晃晃的长剑就会瞬间抵达他的咽喉。 高庆猛地咽了一口唾沫, 喉咙剧烈地滚动了几下, 含糊地发出了一道极为微弱的声音: “如果我说,真的是这样,你们……会相信吗?” 戚玉霜的双眉猛然皱了起来。 杨陵身体猛然向前冲去, 就想对着高庆来上一拳, 却骤然被戚玉霜按住肩头,立在原地一步也动弹不得。 戚玉霜双眼中饱含着森然冷意,目光灼灼地望着高庆: “乌那神的赐福,带来好运的天福使者。” “如果我没有听错,犬戎人唤你的名字是——天福使者,对吗?” 高庆的身影骤然僵硬。 戚玉霜缓缓向前迈步,一步一步,接近了高庆的位置。 高庆抬起头,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 咯咯作响, 说不出话来。 “七年前, 你熟读兵书,自视甚高,不甘于留守后方,只得一个辅助伏击的功劳,所以,你没有听从主帅的安排,是也不是?” 高庆双眼蓦地睁大,手指节节颤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了戚玉霜的眼睛。 戚玉霜的双眼之中,是一片深沉的痛苦与杀意。 “你……是不是,在卢老将军出发前,趁夜私自率军,出了邙谷!” 高庆颤抖着声音,尖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戚玉霜冷冷的眼神宛如剑锋,仿佛要直接刺入高庆的的头颅。 邙谷战败后,身处京城天牢的日日夜夜,她陷在辗转反侧的噩梦之中,仿佛永远无法苏醒。她无数次地推演、反思,这一战的问题,究竟出在谁?究竟出在哪里? 这一场毫无破绽的谋划,究竟败于谁之手? 她一向平静的双眼中,此刻也带上了冰封暗涌的火焰:“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还是你心里——最清楚吧。” 戚玉霜忽然猛地跨出一步,与高庆之间的距离在一瞬间缩至最近,她一把扯住高庆的手臂,巨大的力道让高庆的挣扎完全起不到半点效果。戚玉霜左手向上发力一捋,高庆手臂上深深浅浅的刑伤疤痕顿时迎入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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