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因为一些旁的因素,竟让戚玉云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戚玉云轻轻张口,欲言又止:“姐姐,若我不答允这门婚约,那么太子与……” “好了,不用说了。”戚玉霜温柔地打断了她,“姐姐明白。” 戚玉云恐她不在京城之时,戚家因为戚玉云的婚姻之事,陷入太子与大皇子的党争,影响到戚玉霜政治上的站位。于是才抢在太子与大皇子的斗争加剧之前,抢先答应了忠勇伯府的婚事,借此避祸。 戚玉霜微微一笑,摸了摸戚玉云柔软的脸颊,道:“你长大了。” 戚玉云一愣。 戚玉霜接着说道:“你呀,还是多虑了。” “我戚家,不怕事,也不避事。” “若是连你的婚姻大事都护不住,姐姐还做这个将军干什么?” 一瞬间,戚玉云心中所有想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咙中。 这番交谈,仿佛又回到了孩提之时,戚玉霜也是这样,抱着她,哄着她,尽可能地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和愿望。 戚玉云清冷如月的双眼中渐渐泛起了一丝氤氲之色,水汽积蓄,眼角也湿润了起来。 “唉。”戚玉霜笑着叹了一口气,从胸前贴身的金甲夹层中取出两方手帕,瞅了瞅,将其中一个塞了回去,打开另外一个素色的,伸出手,在戚玉云眼角拭了拭泪水。 “这么大了,还在姐姐面前哭鼻子呀?” 戚玉云似乎也觉得有些丢人,难得泛起性子,身体一扭,避开了戚玉霜的手帕,将身子伏在车壁上,轻轻抽泣着,不让戚玉霜看到自己的样子。 戚玉霜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马车却忽然一顿,停了下来。 戚玉霜的手下意识按在了剑柄上,却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嗓音清脆的侍女高声道: “车内,可是镇国公戚大将军?” “正是在下。”戚玉霜回道。 侍女道:“戚大将军,长公主携燕平郡主在此等候,望面见将军。” 戚玉霜随意的坐姿顿时一正。 这两位怎么来了? 长公主乃是天奉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所生独女燕平郡主嫁给了汪合。 她们在此等候自己,莫非为了常乐公主之事? 戚玉霜抽回了放荡不羁地搁在外面的长腿,给了戚玉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起身跳下马车,挺直身形,向前看去。 镇国公府的马车旁,正停着一辆华贵庄重的车驾,前后垂着层层叠叠的红色罗纱,金铜色架梁以彩云画凤雕饰,两旁有十数名导路宫女,也是身穿水红色罗纱镶金外衫,打着两顶青油伞盖,引在车驾前,处处显露着尊贵与威严。 透过车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车驾中有两道女子的身影。 ——长公主,与燕平郡主。 戚玉霜松开按在龙泉剑柄上的右手,微微偏过头,不直视车驾,以示敬意,抱拳行礼道: “臣,见过公主、郡主。” 她给旁边的亲卫使了个眼色,亲卫们登时会意,一个人接过戚玉云的马车,充当起了马车夫的角色。另外十几个亲卫骑着马在旁跟随,先护送着戚玉云的马车向镇国公府的方向行驶而去。 华贵的长公主车驾里,传出一道低沉柔和的妇人声音,极为熟悉地响在戚玉霜耳畔: “大将军,别来无恙。” “数年不见,长公主殿下贵体康健,一如往昔。”戚玉霜心中浮动起些许的感慨,口中却客套地回应了起来。 长公主轻轻笑了一声,道:“将军若不介意,可上车同行否?” 当年戚玉霜养在宫中时,长公主虽然已经出嫁,但太后还在。长公主许多时候并不住在公主府中,而是常常留宿宫中,陪伴太后。因此,她与年幼的戚玉霜也经常见面。 那时候的戚玉霜,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长公主喜爱她活泼灵动,又怜她是忠良之后,年幼丧母,于是对她一向十分和蔼,也有几分疼爱之意,颇为纵容。她也曾借着长公主车驾出宫,躲在长公主怀里,悄悄瞒天过海,溜出宫玩耍,半夜才回来。 如今十几年时间转眼而过,两个人再次相逢,竟然在是这样的场景之下,一个端坐车中,一个勒马立于车外,只能隔着车帘交谈,着实令人有些唏嘘。 戚玉霜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叹息道: “戚某乃一介外臣,岂敢登公主车驾?” 她已经不是当年长公主可以抱在怀里的小女孩了。如果她还是一位与燕平郡主一般的京城女郎,也许可以凭借与长公主的情分,坐到车里,对这位旧日熟悉且和蔼的女性长辈撒一撒娇,叙一叙这么多年不见的情分。 只可惜,她不是。 内外之分,权位之别,让她再不能做许多不合身份的事情。 长公主沉默了一下,道:“也好。” 戚玉霜翻身跨上踏雪的马背,轻轻一抖缰绳,踏雪缓步向前,来到公主车驾的侧面。 一只养尊处优的白皙手掌,轻轻撩开了车帘罗纱的一角,露出了长公主风韵依旧的面容: “大将军应当知道,我此行为何事而来。” “我妹……常乐的棺椁,是否随将军,一同入京?” “正是。”听到这个,戚玉霜的神情微微严肃起来,道,“常乐公主灵柩,如今暂时停在京中净莲寺内,等待发丧。”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燕平郡主,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心中的话似的,忽然开口道: “大将军,那……那绿云的灵柩,是否也……”她的声音沙哑,仿佛是刚刚哭过。 “燕平。”长公主打断了燕平郡主的话,她转过头,柔声向戚玉霜询问道,“那个孩子……她,是否有名字?” 燕平郡主与长公主都知道,绿云夫人,并非她的本名。 她随汪合来到大孟,本是没有汉名的,汪合对此也懒得介意,一向只称呼她为“居氏”,并没有为她取个汉名的意思。 当时,燕平郡主作为正妻,觉得这妾室无名无分,虽生育了一个儿子,却连汉名都没有,着实奇怪得很,也不便于日常称呼。 于是燕平郡主随意地翻了翻手边的书册,恰好正看到“绿袖折腰”四个字,便稍一化用,给她赐名为“绿云”,从此汪合府中上下,都称呼她为——绿云夫人。 戚玉霜目光深深,轻声回答道: “常乐公主临终时告诉微臣,她给这个孩子,取名为……” “如意。”
第58章 重见周显 京城之中, 有一座净莲寺,往往是为达官贵人办法事所用,平日里也有贵族女眷前来进香祷告。 常乐公主身份特殊, 身为和亲公主远嫁犬戎, 众人皆以为其早已去世,如今却发现事实真相并非如此, 但在处置上,却不得不多了几分尴尬。常乐公主客死他乡, 如今灵柩归国, 不方便在宫中发丧,于是便暂时停灵在净莲寺这样一座皇家寺院中。 皇家有丧事要举办, 净莲寺自然识相地暂时清空了寺院, 不再接受闲杂人等入内,只是等着为这位天子之妹、尊贵的公主殿下办理法事与发丧诸类事宜。 寺中的僧人们早有准备,看到公主车驾降临, 有条不紊地向两旁打开寺门, 洒扫迎接长公主的车驾入内。 常乐公主与如意的灵柩停在净莲寺中,黑漆漆的棺木并排停在屋中,仿佛两套黑沉的枷锁,安静而沉重。虽然如今灵柩归国,为她们举办的丧事贵重至极,她们却再也不可能见到了。 长公主在看到这两副棺椁的一刻,华美的容颜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保养极佳的面颊眼角上,也浮现出几道深深的纹路。 她一步步上前, 似乎想要走到棺木旁边, 用手去触碰那漆黑的棺盖。 “公主殿下, 不可——”旁边的僧人敛眉垂目,出声阻拦道。 长公主千金之躯,不宜亲手触碰棺木,这既不合礼法,也不符合停灵期间的要求。 燕平郡主定定地站在门口,嘴唇动了两下,轻声道: “姨母,表妹……” 躺在棺木之中的,是她嫡亲的姨母,与本应与她血脉相连、最为亲近的表妹。 如果没有这一切的发生,她也许会在姨母的怀里撒娇,与表妹共同长大,将来在京城中各择良婿,而不是在冰冷的现实里,被京城中人传为争风吃醋、妻妾不分的“汪府二美”。 南北的天风将她们分割成互不相认的陌路之人,却又在有意或巧合的命运引领下,让她们重逢在汪府之中,第一次见面之时,她是高高在上的燕平郡主,汪合明媒正娶的妻子,而她的表妹,是跪在堂下,为她奉茶的番邦妾室。 这是何等的命运弄人? 在这一刻,燕平郡主竟不知道该去恨谁。恨自己没有觉察到如意面容的熟悉感,恨娄邪单于的歹毒报复,亦或是恨那位高高在上的…… 她颤抖着开口,声音微弱地问道: “汪怀,他……已经不在了吗?” 她嫉妒、不屑的妾室,是她至亲的表妹,她冷眼相待的庶子,本应是她的外甥。她堂堂天家血脉,为何竟落到为汪合这样一个外姓人针锋相对、争风吃醋的田地? 戚玉霜目光怜悯,道:“汪合自尽前,将他毒杀。毒发过快,不及援救,当场身亡。” 汪合厌恶犬戎至深,又因为当年那一份寄人篱下、就连婚姻都身不由己的屈辱感,对如意深恶痛绝。汪合在死前自知大势已去,于是将他心中犬戎公主所生的“孽障杂种”亲手毒死,以绝后患。 燕平郡主怔怔地看着戚玉霜,那句话进入了她的耳朵之中,却仿佛一阵风一般没有停留,掠过庭院,掀起沙沙的枯叶回声。 她与汪合夫妻感情极好,虽然一开始两人互相有所怨怼,但随着了解的加深,两个人的心中,逐渐地滋生出一份不可言说的情感。 怎奈家国爱恨,情仇两隔。 汪合在最后的反叛之前,甚至冒着暴露的风险,为她留下了一封和离书撇清关系,保她在事情败露后不受牵连。 “愿莺娘选聘忠贞之名士。” “结一心之良缘。” “憎我恶我。” “莫伤金怀……” 那是和离书最后,汪合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这也是燕平郡主在汪合刚刚事败之时,即使冒着极大的风险,顶着长公主的劝说与周围人的压力,也不愿意堕掉腹中孩子的原因。 “那个孩子……”燕平郡主喃喃自语。 戚玉霜心中微微一顿,她知道当时燕平郡主身怀有孕,却不知道最终诞下的是男是女。这个孩子身份尴尬,生下来必然有着千番百种的麻烦。不过长公主权势不小,若是愿意保他,也能让他平安一世——只是仕途权位,终究是不可能了。 但在知道了常乐公主与如意的真相之后,燕平郡主又会怎么想?又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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