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庆听到天奉帝叫出了他的名字,猛然抬起头,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浓重的血丝仿佛要爆裂开来,剧烈颤抖着身体,被五花大绑的身体努力地拱了起来,向天奉帝的方向拼命蹭去。 “高庆?”天奉帝皱起眉头,忽然觉得有些怪异。 “回答朕的问题。” 高庆的身体骤然僵住,他缓缓抬起下巴,张开了嘴,喉咙努力地震动着,却只发出了几声极度嘶哑的“啊啊”声。那声音凄厉难听如同夜枭一般,就连御案后的天奉帝,心中也悚然一惊,背后猛地浮起一丝恐惧的凉意。 天奉帝右手支撑着桌案,缓缓站起身子,目光死死锁定在高庆的脸上,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的喉咙怎么了?” 窦克孝躬身抱拳道:“回禀陛下,卑职发现此人之时,他的喉咙已经无法发声,审讯中由羽林军军中的郎中诊断,这一症状,恐怕是有人特意将他毒哑的。” “下手之人所用毒药,正是犬戎毒草三日红的粉末。” “此药服下,三日内会令人的咽喉气嗓化为一摊血水,虽不伤人性命,却会使人变为哑巴,无药可解,从此无法再开口说话。” 天奉帝惊愕出声:“从此以后,都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正是。”窦克孝恭恭敬敬地说道,“如果是三日内服下的三日红,尚还有救治的可能。只是看此人咽喉的状态,该药应当是许多年前所下的,如今药效早已尽数发作,恐怕是……无药可救了。” 高庆的双眼猛地再度睁大,拼命地挣扎起来,头左摇右晃,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窦克孝看了他一眼,十分可惜地道:“此人或许是本案一个关键的证人,只是他不能开口……” “启禀陛下!”羽林军在门外跪地回报,语气极为急促地高声道,“犬戎使臣,在狱中服毒自尽了!” “什么!”天奉帝与窦克孝同时惊呼出声。 天奉帝努力地维持着站在御案前的姿势,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掐进极为名贵的木料之中,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哮:“你们、你们……你们这群羽林军,是干什么吃的!” 门外的羽林军跪在地上不断叩首,道:“卑职等罪该万死!” 天奉帝努力地压抑下心中的怒火,不知道为什么,仿佛一件又一件的事情都在不断脱离着他的掌控,高庆……犬戎……使臣…… 一件又一件事情的爆发,宛如逐渐升起的迷雾,让他本就浑浊的眼睛越发昏暗,这种看不清前路的迷茫,让天奉帝从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剧烈地喘息着,再次开口问道:“犬戎使臣之死,可有留下什么?” 门外的羽林军禀报道:“我等从他死前最后一餐饭食中,搜出了他妄图借送餐之人传递出去的一点消息,是一张字条,请陛下过目。” 门从外面打开,一名内侍从羽林军军士的手中接过那张染血的字条,躬着身低头迈步进屋,亦步亦趋走到御案前,跪在地上,双手将字条呈上给了天奉帝。 天奉帝一把将字条拿了起来,却发现上面书写的是犬戎文字,如同蚯蚓般纠缠扭曲的字迹,根本无法辨认。 天奉帝道:“这上面书写的犬戎文字,是什么意思?” “回禀陛下。”门外恭敬跪着的羽林军慢慢抬起头,一个字一个字,冷静而缓慢地念道,“刺杀失败,我们已然暴露。” “保护‘三日红’,即刻撤离京城。” 天奉帝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目光陡然凝固。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睛,死死地看向了蜷缩在地面上,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的高庆。 “陛下!”门外一个小内侍匆匆出现,轻声道,“中书侍郎高大人求见。” 天奉帝眼角下垂的褶皱慢慢地挤在了一起,他斜过眼睛,压住御案上不住颤抖的指尖,嘴角竟然浮上了一丝怒极的冷笑: “居然在这个时候……很好,很好。” 天奉帝反复重复了几遍,仿佛终于将胸口的怒气短暂地压制下去,冷声道: “让他进来。” “是。”内侍得了旨意,走到门边,对外高声道,“宣——中书侍郎——高良——觐见!” 高良步履匆匆,一边擦着汗,以一种几乎快要跑起来的速度,在宫中的道路上飞快地迈着步伐。一进门,看到被五花大绑蜷缩在地上的高庆,高良的眼眶瞬间通红,嘴里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我的儿!!!” 天奉帝已经坐回了龙椅之上。 仿佛方才站了那短暂的一会,已经耗尽了天奉帝所有的气力。他坐在龙椅中,脊背重重地依靠在靠背上,露出了一个似乎极为放松的姿势。 然而,他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之中,却跳跃着极为冰冷的寒意与一点审视的精光。 高良此时却全心全意沉浸在得知儿子“死而复生”的狂喜之中,并没有注意到天奉帝不同寻常的目光。——他如今年事已高,膝下只有高良这一个儿子。当年为了光宗耀祖,为高家撑起门面,他狠下心肠将从小学习兵法的儿子送上了北疆前线。 本以为有戚定远那个老家伙在,就算戚家军不能百战百胜,他儿子也能捞到一份战功。毕竟戚定远镇守北疆多年,鲜有败绩,那时的天奉帝又需要一枚制衡戚家的棋子,他的儿子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是这枚棋子最合适的人选。 高良与高贵妃都知道,如今高家的风光,全仰仗的是圣上对高贵妃的宠爱。这份宠爱如同空中楼阁,全无根基。一旦高贵妃年老色衰,或是皇帝移情别爱,喜新厌旧,那么曾经炙手可热的高家,就会瞬间沦为人人可欺的活靶子。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短短的十几年里,迅速地让高家的子弟掌握上权力,或科举,或参军,在朝中拉拢属于自己的势力,在军中掌握起真正的兵权。只有这样,高家才能真正做到长盛不衰。 高庆自小熟读兵书,请来教他的先生都称赞他极有用兵天赋,不愧是开国大将军高禁之后,果然有其先祖遗风,生来就是适合率兵打仗的料子。 高良为此感到激动与欣喜,这也导致他最终答应了妹妹的计划,将自己的儿子作为天奉帝制衡戚家的棋子,送往了北疆。 谁知,就在他的儿子被封为车骑将军,镇守在北疆前线之时,犬戎再一次大举来袭。 娄邪单于带着雄心勃勃的数万大军,黑藤甲、高姚马,如同席卷而来的黑色风暴,直直地撞上了大孟最精锐的戚家军。 高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待着前方传来的捷报。 戚定远纵横沙场数十年,沙场宿将,战功彪炳。当年戚家满门殉国之时,戚定远都能作为世子戴孝出征,数月内平定北疆,将娄邪单于打得近十年不敢再犯大孟北疆疆界。 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谁知,来自北疆的噩耗,如同惊雷一般,在一个雪夜,被浑身染血的军中信使快马传回京城。 戚定远遭遇了几十年为将生涯中的第一场大败,或者说是,惨败。 正是这一场大败,断送了他儿子的性命。
第81章 通敌叛国 【第一更】 高良一张橘皮似的老脸之上, 几乎快要老泪纵横。 天奉帝坐在御案之后,忽然猝不及防地出言道: “高爱卿,今日求见朕——所为何事?” 他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森冷, 语气却仿佛平静无波, 幽幽地在空荡的殿中低沉地响起。 高良正抹着眼泪的手忽然一顿。 他的思维终于从得知儿子“死而复生”的狂喜之中被迫抽离了出来,方才滔天的激动几乎冲昏了他的头脑, 让他后知后觉地忽略了天奉帝的态度。 ——他自然是从妹妹高贵妃那里知道的这个消息。高贵妃掌管六宫,在宫廷之中几乎是手眼通天, 处处都有着她她的眼线。在窦克孝押送着高庆入宫的时候, 高贵妃的眼线就已经看到了这一幕,立刻十万火急地报给了高贵妃。 高贵妃还来不及震惊侄子居然还活着的这个事实, 已然在心底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今天奉帝宫宴遇刺, 戚玉霜扣押宫中,朝野震动,整个京城人心惶惶。羽林军奉圣旨搜查全城, 城门封锁, 不许进出。这一场寒光乍现的刺杀,如同一柄利刃,划破了大孟表面平静安宁的氛围,露出了其下奔腾涌动、杀机四伏的暗流。 仿佛山雨欲来,每个人都嗅到了这一丝气味。 身在宫禁之中的高贵妃,更是先一步觉察到了一丝隐藏的危机。 在这样一个气氛极度紧张的节骨眼上,早就已经死去的高庆,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京城之中? 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是这个时间点。 高贵妃来不及有任何耽搁, 立即命人将这一消息通报给了兄长高良。 高良的思绪飞速转动着, 立刻转身跪地叩首,向天奉帝声泪俱下地说道:“微臣乍见犬子,一时忘形,请陛下恕罪。” 他的声音里饱含着强烈的悲切——父子失散多年,重新见面,无论是怎样的激动与悲喜,似乎都是正常的。 天奉帝嘴角微微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但双眼之中却没有一星半点的笑意: “父子重见,自然是极大的喜事。只是高爱卿为何在进门之时,就已经知道此人乃是令郎了?” 高良在进门之前,已经一路飞奔,进门后高呼着“我儿”,扑到高庆身旁,就开始痛哭流涕,完全不像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样子。 天奉帝目光紧紧锁定着高良,心中忽然一动。 高良,是从什么时候,知道高庆还活着的?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犬戎使臣死前,拼死命人传递出消息,要剩下的犬戎密探保护“三日红”撤离。 这个“三日红”是谁?与服下“三日红”,又骤然出现在京中的高庆,是什么关系? 高庆失踪多年,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间,随着犬戎使团的到来,刺驾时间发生的同时,出现在京城附近。这又是为了什么? 高良蓦地愣住,像是有点不明白天奉帝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要是明眼人,自然都知道他是从他的亲妹妹高贵妃那里获知的消息。从前也有许多次,他都是靠着高贵妃从宫中传出来的提示,在其他大臣面圣前先行禀奏,抢得先机,让胜利的天平偏向了他这一边。 天奉帝对此心中当然有数,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高贵妃盛宠多年,从未做过什么弄权擅专,恃宠而骄的事情,这点贴补娘家的小女儿心思,天奉帝自然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与她计较。 今日天奉帝为何突然又这样问? 高良的心惶惶不安地悬坠了起来。他一向擅于溜须拍马、察言观色,今天的天奉帝,似乎真的有所不同。这个不同,是因为在这个时间突然出现在京中的高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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