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蓝目露悲伤,耷拉着肩膀,一言不发,默默递上帕子让她擦眼泪。 前两日,顾濯缨派人送来了秦归晚和沈晏之的亲笔信。 得知他俩都安全无恙,目前正在巴库营寨里养身子,她又痛哭了一场。 那一日,她半夜醒来,看到沈从蓝独身坐在黑寂的院子里,仰头望着墨穹无声落泪。 瘦到让人发指的背影,萧条孤寂。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沈晏之是他的大哥,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孤注一掷地去东羌救人期间,他心里的担忧害怕没比她少多少。 他忍着所有悲伤照顾她,还在一直承受她的无端暴怒。 “二公子……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沈从蓝抬起头,见她泪眼蒙蒙,笑着递上了一块帕子。 “钟神医说了,女子身怀六甲时很容易心情暴躁无常。” “我是你丈夫,也是孩子父亲,你心里不舒服,对我发脾气是应该的。” “没什么值得道歉的。” 泪水在眼圈里打转,青枝啜泣道:“二公子……” “等阿姐回来,我想和她商量一下与你一起回京之事。” 沈晏之在信里说了,他会和顾濯缨一起公平去追求秦归晚,绝不会拿谁去威胁。 青枝若是愿意,尽可放心跟着沈从蓝一起回京。 她不相信沈晏之,但是她相信秦归晚。 若是秦归晚说此话可信,她便跟着沈从蓝回沈家。 沈从蓝坐在床尾,愣住了。 片刻后,眸中溢出星点泪光,伸手摩挲了一下青枝的脸,干哑着声音笑道:“好。” 这段时间,他活得太累了。 经常觉得自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漫漫黑夜中踽踽独行,也许某刻就猝然倒下了。 现在,乌云渐散,他总算看到了一缕刺云而出的霞光。 “叩叩——” 有人敲门,打断了二人。 “我去开门。” 沈从蓝敛正情绪,出屋打开门,发现外面是路绥,有些心慌。 “路随从,是不是大哥和秦姐姐出了什么事?” “不是,他俩现在安全无恙。” 沈从蓝放了心,将路绥迎到侧屋,给他倒了杯茶水,询问他来这里是何事,又问沈晏之和秦归晚现在情况如何? 路绥简单说了二人现况后,缓缓讲述了沈安菱的遭遇。 “她现在就住在庆水巷东头第二家。” “她想见见你,又怕你不同意,让我来问问。” “你若愿意,就明日去找她,不愿就算了。” “这是你们沈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便掺和,我把话带到这里,怎么决定是你的事。” 言毕,他又道:“我现在要回营寨,你可有什么需要我顺带过去的家书?” “有,你稍等片刻。” 沈从蓝起身便往屋里跑,告诉青枝,路绥来了,一会就走,问她可要给秦归晚写封信? 青枝喜出望外,沈从蓝扶着她下床,给她研墨铺纸。 待青枝写好,他又提笔给沈晏之写了一封,将两封信都交给路绥后,再三抱拳感谢。 待到路绥离开,沈从蓝这才说了沈安菱之事。 青枝听完只觉匪夷所思。 若是沈安菱说的都是真的,沈安菁简直是世上最歹毒的姐姐。 她问沈从蓝是否去见,沈从蓝默了默,斩钉截铁道:“去。” 冤有头,债有主,给他下毒和害死他父母的人都死了。 沈安菱没做过伤害大房的事,他还不至于无缘无故将怨恨撒在一个无辜的弱女子身上。 更何况这姑娘还和他流着一样的沈家血,少时一起玩耍时,也曾追在他身后,笑脸盈盈地喊他二哥哥。 * 今早,天阴如刷墨。 乌云沉重厚实地压在箕城上空,空气潮热沉重,堵得人喘息不畅。 沈安菱醒来后,坐起身,呆呆望着外面的天,低声说了一句:“要下雨了。” 婆子见她精神萎靡,以为她是昨日车马劳顿所致,询问她是否要看个郎中? 沈安菱摇摇头,“我没事。” 她起来洗漱后,吃了早饭便怔怔坐在窗边,直直盯着院门方向。 婆子开始收拾屋子,几次回头看沈安菱,都怀疑她是否化成了石像,居然能坐在那里一直纹丝不动。 到了中午,豆大的雨滴开始从天上接连落下。 不到一刻钟,雨滴变成了倾盆暴雨,噼里啪啦砸在青瓦上,汇成一条雨柱,顺着瓦垄疯狂冲刷而下,在屋檐下挂起了一道长长的雨帘。 院内的石榴树在风雨中左右摇晃,枝叶被吹落满地。 闷热瞬间被驱散,屋内凉爽了不少,婆子站在沈安菱身后,随着她一起看向外面水雾茫茫的院子,眉开眼笑道:“这场雨下得真好,一下凉快不少。” 沈安菱眼神空洞,呢喃道:“是很好。” 也许沈从蓝不是不愿意见她,只是因为雨太大,才暂时来不了。 婆子中午做了好几个菜,沈安菱没胃口,什么都没吃。 这场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到了午饭后,诡异地停了。 太阳再次露出脸,热烈地打在地面上,将青石板上的雨珠折射出五彩的光。 石榴树翠绿清亮,枝叶上挂得雨滴好似琼珠玉露在不断滚动。 地上到处都是被风雨吹落的残叶,满院深蓝浅绿。 婆子拿了大扫帚出去,很快将院子清理得一干二净。 太阳越来越火辣,水珠也迅速被蒸干了。 到了傍晚,西方金光漫天,如被火烧。 婆子心情愉快,哼着小曲做起了晚饭。 沈安菱独身走到院中,仰头看着那些瑰丽的霞云,缓缓翘唇笑了。 笑着笑着,眼圈猩红。 婆子做好晚饭,沈安菱吃了不少。 用完饭,说自己想吃新鲜的葡萄,让婆子立刻去买。 婆子见沈安菱的胃口忽然好了,也跟着欣喜,挎着篮子便出去买东西了。 她走后,沈安菱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月牙色裙子,又将头发重新梳了一遍。 打开梳妆匣,拿出路绥送的金镯子,双手捧着,轻轻摩挲片刻,泪珠大滴大滴地落在上面。 前日收到这个镯子时,她甚至在想,只要路绥愿意要她,哪怕当一个永无名分的外室,她也无怨无悔。 现在想想,何其自作多情。 何其可笑。 她今日怀着希望期待沈从蓝出现,不断安慰自己,她还有亲人,还没被彻底抛弃。 可她的希望再次落空了。 沈从蓝不愿来见她。 她再次被嫌弃了。 她将镯子戴在了手腕上。 女子的皓腕白润纤细,金澄澄的镯子粗大沉重,戴上去很是老气横秋。 可她端看片刻,还是觉得,这是她在这个世上收到过的最美礼物。 她从箱笼里找到一条白绫,借着月色,踩着条凳将白绫穿过房梁,在下面打了一个死结。 用双手拽了拽,确认不会散开,扭过头,深深看了一眼巴库营寨的所在方向。 这会夜幕已降临,她没点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透过院墙,看到远处的零星灯火和连绵起伏的屋脊。 她自嘲地笑了笑,轻轻阖眸,含泪将白绫套在脖子上,用力踢倒了脚下的条凳。 第186章 我想 沈从蓝打马来到庆水巷,找到路绥所说的院子,发现里面并没点灯,院内漆黑无声。 他疑心自己找错了位置。 沈安菱知道他今日可能要来,怎么会在这个点出门? 他倒退几步,左右端看片刻,确认没错,蹙了蹙眉,遽尔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闷沉的咕咚声。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不假思索地狠狠踹开了院门。 “菱儿!” 他进门便看到悬挂在房梁上的少女,飞身上去抱住她的双腿,将她救了下来。 沈安菱从眩晕中醒来,看清眼前人后,啜泣着喊道:“二哥……” “咳咳……咳咳咳……” 她边哭边咳,整张脸涨到发紫。 “二哥……” “你怎么能无缘无故做这种傻事?”沈从蓝气急败坏,“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就没了。” “我以为你不来了……”沈安菱泪流满面,“二哥,我以为你再也不愿见我了……” “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我的五妹妹,我怎么会不来见你。” 沈从蓝拧眉解释,“青枝今早见红了,差点早产,我为了照顾她才来晚的。” 沈安菱闻言,疯了一般,又哭又笑。 沈从蓝将她扶到罗汉榻上,点上屋内的灯,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等她的嗓子稍微舒服一些,这才询问起她自缢的详情。 沈安菱像是溺水之人遇到了救命之物,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尊严,把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还有对路绥的感情,以及今日等沈从蓝的绝望心情全说了。 “二哥,我落到如今这个境地,早已无颜见人。” “路大哥嫌弃我,你也不来,我以为所有人都厌恶我。” “我不想再活着给大家添麻烦了。” 她的头发才堪堪齐耳,哭得眼睛红肿如核桃,脖子被白绫勒出了一道长长的青紫色痕迹。 在摇曳的烛火下,看着狼狈又恐怖。 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沈从蓝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当初那个在沈家追着他喊二哥哥的菱儿妹妹。 再回想起二人幼时玩耍的情景,顿觉心酸难耐。 “就算路绥对你没半点意思,你以后还有我这个二哥。” “没人厌恶你,你也不许再寻死觅活。” * 路绥今早回到巴库营寨,走到门口便听闻了顾濯缨被打一百军棍的事。 一口气跑到顾濯缨的屋子,进去看到沈晏之正在给他涂药,二人气氛和谐,顿时表情如见鬼,眼睛瞪得浑圆。 “世子爷,你们……” 顾濯缨侧首看他一眼,扭头对沈晏之道:“沈兄,这几日辛苦你了。” “现在,路绥回来了,让他来照顾我,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沈晏之纹丝不动,头也没抬,冷静地涂完药,将药膏旋好盖子,起身,微微一笑。 “好。” 路绥想到自己带的信,把沈从蓝那封掏出来给他,沈晏之毫不意外,接下信,对路绥出言感谢后,缓步离开了。 路绥上前掀开锦被,看清顾濯缨的伤后,当场倒吸一口气。 皮开肉绽,血疤纵横。 这伤比他想象中的还严重。 “执刑人这是要打死你吗?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他怒火攻心,一副卷了袖子就要找人算账的气势。 顾濯缨呵斥:“别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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