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曾对谁真正敞开过整颗心? 似有感应一般,沈晏之猛然回首,刚好撞进秦归晚未来及收回的笑眸中。 隔着漫天的飘洒雪花,心上人的笑脸亮如朝阳,点亮了他整个人。 如有温水注入体内,蓦然心中一软。 想回个温柔的笑,刚扯起一点嘴角,陡然寒下脸,径直转过了身。 这一瞬的变脸,让秦归晚忍不住低笑出声。 马车里的阿扇跟着往外窥,顺着视线看到沈晏之,惊喜道:“夫人,你是在看大公子吗?” “嗯。”秦归晚的唇角弯起更深了。 她恶作剧一样凝望着沈晏之,想看看这个男人,如何在众人面前维持虚伪的模样。 沈晏之几次侧首,都看到秦归晚在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自己。 他心里猫爪一样难受,想快点结束这场无趣的等待,早点回到马车上。 越是着急,时间过得越慢。 顾濯缨这会正骑马带人在宫外来回巡逻。 他今日并未陪长公主和定国公一起过来,而是穿着银色盔甲,以五军营千户的身份,一早赶到皇宫门口,带人保护出行队伍。 他穿上盔甲后再无半点纨绔之气,骑在高头骏马上雄姿英发、风流飒爽,惹得贵女们都悄悄透过帘缝窥视他。 快巡视到秦归晚马车边时,老远瞥到秦归晚正全神贯注望着远处的沈晏之。 他忽觉口里酸涩发苦。 大概就像初春时摘了一颗没成熟的青杏,一口咬了下去的那种滋味。 可他舍不得扔,没忍住,又咬了一口。 再看一眼,马车里的人还是痴痴望着穿黑色大氅的郎君。 他舔了舔齿列,咽下舌尖酸苦,轻夹马腹,风轻云淡地从秦归晚的马车旁路过。 经过马车帘子时,还是没控制住,微微侧了侧首。 一瞬间,二人陡然四目相视。 一片小小的雪花打旋落在了顾濯缨的浓黑眼睫上,他眨了眨眼,浅棕色眸底有奇怪的情绪在翻动。 秦归晚怔了一瞬,迅速放下了帘子。 刚才是吃了酸涩的青杏,现在是生吞了一整根黄连。 回过神,顾濯缨觉得自己愚蠢又可笑。 终于等到龙辇出来,所有人皆下车行礼。 景崇帝示意众人平身后,大家各自回到马车上,开始浩浩荡荡赶往丘宁山。 御林军开道,盔甲声、马蹄声、脚步声撼天动地,街上围观百姓跪成一片。 出城路上,两边再无沈家侍卫护送。 沈晏之卸下所有防备,用缠绵炽热的眼神,紧紧攫着秦归晚的脸。 “晚晚……” 他想去拥抱她。 想到对方说过,未经允许,不准碰她,又把蠢蠢欲动的手收回去了。 “晚晚,阿扇说你喜欢吃郑氏油渣饼,对吗?” 秦归晚瞥了一眼坐在马车角落里的阿扇,缓缓点了点头。 “嗯,味道很好,下次我还想去。” 笑意从清隽的眉眼荡漾到嘴角,“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我会想法安排你再去吃。等我忙完,以后每日陪你同去。” 秦归晚对沈晏之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已经麻木,她没接话,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贺妙心遭刺杀摔下马车,是你安排的吗?” 让贺妙心跌下马车,再让贺妙心和杜氏内斗,逼得自己只能和他一起去丘宁山,被迫独处五天。 她想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又被算计了。 “不是。”沈晏之一口否认。 见秦归晚面露狐疑,他急忙道:“晚晚,若你不信,我现在就可当面发誓。” “我真的没派人去刺杀贺妙心。” 他的仇人那么多,贺妙心出门不可能安全无虞回来。 他只是算计贺妙心回娘家而已。 “那倒不必,我信你便是。” 发毒誓又如何,她已经被这个男人的誓言骗了无数次。 对方的眼神灼热到恨不得把人融化,她觉得心烦意乱。 “我看你眼底有乌青,是不是昨日没休息好?” “晚晚,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刚才还和百官谈笑风生的郎君,这会坐在马车里,局促的像个孩子,紧张期待地望着秦归晚。 好似对方的一句话,就能审判他的生死。 秦归晚笑了,“嗯,我担心你的身子。” 一句话,让他如踩祥云,飘飘欲仙。 “晚晚别担心,我不累,只是昨日想到能和你独处,有些兴奋,这才一夜未眠。” “马车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到,你睡一会吧,有话晚上再聊。” 她不想和沈晏之多聊,也不想被他这样含情脉脉看着,只想安安静静到丘宁山。 沈晏之的嘴角翘了又翘,当真侧躺了下来。 马车里有炭炉,铺的又有厚厚的九狮栽绒毯,他贪婪地望着眼前人。 车身悠悠晃晃,车轮一浅一深,最爱的人就在身边,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不知不觉间,渐渐阖眸睡着了。 秦归晚歪着头,静静端详对方的睡颜。 说来奇怪,四年时间,情动时,她总是看不够沈晏之的睡颜。 曾在他睡着时,无数次用手指描绘他的眉眼。 甚至幻想过,有一日成了真正的夫妻,生的孩子会像谁多一些? 走到今日这一步,再看对方的睡颜,居然再无半点波澜,且觉得特别陌生。 收回视线,她闲着无事,从马车里找到一本书,随手翻看了起来。 走了一半路程,队伍中途休息。 马车缓缓停下,沈晏之忽然惊醒,“晚晚!” “怎么了?”秦归晚放下书,“你做噩梦了?” 眼前人还在,并未消失,心中的恐惧这才缓缓消弭。 “确实是噩梦。” 他坐起身,摸了摸自己额头,不知什么时候,上面挂了细密的汗珠。 “梦到你说不要我了,要永远离开我。” 梦境太真实,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你想多了,为了母亲,我不会离开沈家的。” 秦归晚递上了一块帕子。 “更何况,真的离开你,我在大楚无依无靠,又能去哪呢?” 沈晏之接过帕子,轻轻擦了擦额角,自嘲苦笑。 “晚晚,我在这世上已经无父无母,如果噩梦成真,我可能会疯掉。” 秦归晚笑得眼波流转,“永远不会,是你想多了。” 说话间,外面有人靠近,二人忙噤了声。 有丫鬟在马车帘子外道:“沈大人,长公主让沈夫人去一趟她的马车。” 第78章 生辰 顾仲肃正在马车里和长公主说话。 “你为了今日这一场,也是煞费苦心。” “居然让人佯装刺杀贺妙心,吓得她从马车里掉了下去。” 长公主笑着驱赶他:“莫说这事了,你快下去,归晚马上要来了。” 顾仲肃笑吟吟下了车。 秦归晚跟着丫鬟来到马车外,脆声道:“臣妇秦归晚,见过长公主。” 里面传来威严的一句:“免礼,进。” 车内并无丫鬟,只有长公主懒散地抱着汤婆子坐在方桌边。 角落的炭炉固定放在了敞口玉匣中,散发着缕缕热气。 旁边放着几个点心匣子,桌上置有一五色花窑炉,里面正燃着九龙沉香。 除此之外,车里布置的极为素雅,并无太多奢华之物,秦归晚忽有一种心平气和的宁静感。 长公主指着桌对面道:“本宫闲着无事,想问你一些东羌的风俗习惯,无需拘束,坐吧。” 秦归晚恭敬坐在靠近马车门的位置,询问长公主都想知道什么。 长公主随意说了几个话头,秦归晚一五一十解释起来。 听完,长公主漫不经心道:“本宫见你回话不卑不亢,性子平和,可见你母亲教导有方。” “她被俘之前是何身份?” 提到母亲,秦归晚的鼻子莫名发酸。 “臣妇母亲只是一介普通妇人,她幼时丧母,父亲是个穷酸夫子,自小便教她识字读书。” “后来嫁于街坊家青梅竹马的郎君为妻,又跟着读了不少书。” 长公主微微侧了侧身,半倚在马车壁上,让自己更舒适一些。 “原是读过书的人,也难怪。” “你母亲被俘后,她之前的夫君和家人如何了?” “你来大楚,可曾想过去找他们认亲?” 许是车内的炭过热,秦归晚眼睛发烫,嗓子也干疼。 “母亲说她被俘之前,家中所在街巷已俱数被烧。” 顿了一下,她轻声道:“母亲的所有家人都在大火中丧命了。” “她就是在翻找夫君尸骨时被捋走的。” 她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母亲是被掳来的。 据说刚开始被迫跟着去了东羌边疆,一直想找机会自杀,大当户让人把她手脚全捆了起来。 后来有喜了,忽然变得温顺听话,就这样顺利生下了她。 而后抱着两个月的她,随着大当户一起回了东羌都城。 母亲对大楚夫君的名字讳莫如深,从不愿提起,她至今不知道那个男子的姓氏。 她曾好奇地问过一次。 当时母亲眼睛通红,紧紧抱着她,哽咽了许久,说了一句: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那他为何不来这里找你,把你救走?” “如果他来了,我就跟你们一起走,我不喜欢现在的爹爹,他只疼爱那些长相像他的阿姊,对我一点也不好。” “还有阿兄们,他们经常捉弄欺负我。” 她母亲泪如雨下。 “他被烧死了,若他还在,娘亲和你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她还想问,既然最爱的人死在了东羌人手里,为何要跟着东羌人生下她,让她从小被人嘲笑欺辱? 只是话还没未出口,大当户闯了进去,扬起马鞭就开始疯狂抽她们。 “贱妇,老子供你吃喝,你居然还想着其他男人!” “还有你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和你下贱的母亲一个德行。” 她母亲死死将她拥在怀里,替她挡下了落下的所有鞭子。 眼见着母亲口吐鲜血,她挣脱出来,跪在地上,抱着大当户的腿疯狂哀求。 别打死母亲,她以后永远不会乱说了。 母亲死里逃生,躺了一个月才恢复,痊愈后开始拼命讨好大当户,只求大当户善待她这个女儿。 她再也不敢询问母亲,关于大楚家人的事了。 大当户为此告诉同僚,大楚女人都是贱骨头,不抽几鞭子不长记性。 前尘往事如伤疤,每撕开一次,她就痛一次。 她不想在长公主面前失态,拼命敛住酸胀的眼眶。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0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