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见路上大片农田,都有农人在耕作。” “那是县里富绅的田,那些人也是佃农,欸,眼下就是想当佃农,都没得田啊!” 怪道这位县太爷一直巴巴的让鸿哥儿恳田呢,晴秋看着蒋兴昌,年纪轻轻的,倒愁得有几分老相。 “大人,我们哥儿——就是穆公子,他实际原本是我主子,我是他的侍女,后来解了契出来,和他揍伴来到此间,他真是避世来的,您也不要责怨他。” “我瞧着他身上的确是有股子有今朝没明日的意思,是碰上战乱了”连州来的,蒋兴昌难免做此猜想。 晴秋摇摇头,没接这个话茬,道:“这片地,来年我必然开垦出来,还请大人放心。” “有魄力,有胆识,沈姑娘今儿真叫蒋某刮目相看!” * 这么忙乱一遭,回到家里,瞧着天色,已经差不多到了申时牌,晴秋预备着后晌去街上一趟,这下也不能了。 收拾停当,穆敏鸿从院子里翻出一块木头,削平了,蘸磨写了一个供给霍存山的神主牌位,又拿了一只茶碗,倒了一点香灰,点上三支香,拜了拜。 晴秋见状,也点了三支香,恭敬拜了拜。 “哥儿……”她看着鸿哥儿,欲言又止。 敏鸿摆摆手,叹道:“自打霍叔一去京师,大家心里都做了准备,只是一代枭雄,竟然落到这般下场,究竟是谁的错” 晴秋眼圈也红红的,霍帅司治下的那些年,逢灾必赈,逢敌必攻,老百姓从没吃过北蛮铁蹄的苦。 欸! 她这厢兀自惆怅,穆敏鸿却想得深远,难道是老虎滩霍帅旧部没有用钱买通姬新亭嚒,若是花了钱,姬新亭怎么没有食言 还得发信问一问。 想到信,敏鸿从怀里掏出一沓信封,取出其中一份,递给晴秋。 晴秋狠吃了一惊,见信封上笔迹是熟悉的容姐儿的字迹,忙不迭惊呼:“是姐儿的信!” 敏鸿点点头,又道:“是写给你的。” 晴秋背过身去,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拆了开,拿出一沓厚纸,靠墙细读,不肯放过一个字。 …… 读了即便,爱不释手,晴秋这才将信妥帖收好,笑看鸿哥儿道:“姐儿说在京师很好,还有女学堂念,认识了一帮姊妹挚友。” 只不过,到底是不是报喜不报忧,就难说了——晴秋心又沉了下去。 鸿哥儿自然也有此番想头,他收到了太太、红玉姨姨、容姐儿、还有杜管家和杜喜莲的来信,他们都像约好了似的,将京师的一切都说得繁花似锦,安稳祥和。 “你是不是要劝我去京师”敏鸿忽然说道。 晴秋抬头,见他怔在那里,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喟叹,口中道:“我不会劝你,你说要回,咱们马上收拾行囊,即刻可以走;你不说,便安心在这住着,谁也管不着!至于我,此身安处是吾乡。” “我倒是没你洒脱了。”鸿哥儿失笑。 晴秋也笑笑,没言语。 她知道,鸿哥儿当初在和刘丰年打擂台前,就已经将半数家财都托付给了太太与容姐儿,她们的生活虽不能同旧日相比,但也过得下去。倒是他自己,弄得苦行僧一般,愤恨、痛苦、自责,重重都萦绕着他,让他几次都险些入了妄境。 却听鸿哥儿道:“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罢,倒别因为我,反拘束了你,至于本钱,从家里带过来的,除了神牌,尽可拿去当了,东西都是旧物件……” 眼前人才是真故人,鸿哥儿心里道。 晴秋连连点头,“我也不打算多做什么,冬天来之前,把地里的草烧荒了,土地在开春前垦过一遍,种上一些……就种草药怎么样我瞧着野地里金银花、黄连、桔梗都长得很好,我不信精心细作起来,没有收成” “草药大多三五年才成材,你难道要在这里耽搁这么久” “怕什么呢,我又年轻,况且咱们这里的地都种好了,到时候把太太姐儿接过来呢当初老太爷不就是种地放羊起家的” 敏鸿一怔,真被她的话惊醒,勾起畅想来。 晴秋又道:“青州积贫积弱,可是土地便宜呀,这里民风你也瞧见了,很淳朴厚道,若是再买些地,挖水渠,找水井,难保你不富甲一方喔。” 敏鸿嗔道:“是你富甲一方,我瞧着你是被蒋兴昌两句好话哄了去,张口闭口都是垦荒种地。” 晴秋一笑,可能她是农民的女儿,见着大片土地在那里荒着,就痒痒。
第85章 鸿庆楼 虽说发下了宏愿, 但晴秋也深知跬步千里的道理,仍盘算着把手头的事做出名堂,赚一点本钱,再图其他。 况且, 眼下才是秋天, 离青州的冬天尚还有些时日! …… 花样子画了一堆, 花冠也去城里买回几顶新鲜样式的来端详琢磨。起初鸿哥儿还怕她出门遇着范家人为非作歹, 晴秋却道:“你放心, 我和蒋大人认了干兄妹, 在村口当着一众耆老阿妈的面儿认了亲,他范世芳纵然有十个胆子, 也得卖蒋大人的面子不是” 穆敏鸿瞠目, 他竟不知道晴秋何时和蒋兴昌那个毛头县太爷这么好了,不由嘬两声牙花, 悻悻作罢。 大约两个旬日,晴秋的女红班子业有所成, 花冠、帨巾、纱帽、荷包、香袋,总有数十个,拿到县城丝绸坊兜售, 掌柜的虽然见它们针法技艺良莠不一, 但胜在花样新巧,别出心裁, 都给了价收买,并道:“再有新的, 姑娘只管拿来便是。” 晴秋得了钱, 又买了些绣线布匹,回去和姊妹们算账分钱, 众人无不欣喜,纵然有知道她要从中抽份,也碍于出不得家门,又兜售无门而作罢,便有叽咕不忿的,晴秋也不多言,只同她结了账,再不教了。 因教习女红本就没有收取束脩,虽然有因故退学的,但更多的却是风闻而来,甚至还有些七八岁上的姑娘,被家里娘亲带了来学——晴秋心下欢喜,倒不是说学徒多了许多,而是想到自己小时候,因着家里穷,连针黹都没怎么学过,眼下她却可以教这个小女孩许多。 人多了,再在村口街巷传道受业便不好看相,而且天越发冷起来,晴秋便想着盘个房子,问了几家,不是太破旧不堪就是要价太贵——大约乡民们看出来,外州来的这对表兄妹手里是有财的,因此不免狮子大开口。 为什么不在青碧山脚下建一栋专门安置女工呢晴秋拍了拍额头,山脚下最不缺泥土,盖房子不过就是伐木请工人的事,况且还有鸿哥儿呢! …… 于是这么着,原本歇了一个月之久的鸿哥儿,又着手亲自建起了人生第二栋房子——仍然是一座黄泥和就的土房子。 …… 黄泥房子落成晾干,安顿好女工们,转眼也就到了霜降,天气陡然冷了下来,草也渐渐枯黄,正该烧荒了! 这并非一个人能做的事,哪怕叫上鸿哥儿也不济,遑论那些绣娘,晴秋很可惜她们的手,才不舍呢,便去村中请了十多个壮年婶娘阿叔,带上钉耙,割刀,火镰,开始漫天遍野烧起荒来! 而这段时日,她家院里的井也打好了——这是鸿哥儿出钱亲自监工做的,算是整个村坊少数几家有水井的人家。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风呼啦啦吹着,生长在荒野上石窠里的枯草被火苗卷着燃烧枯萎,化成灰烬,老道的农人依着风向,挥着钉耙改变着火苗的方向,让它既烧的着,又不至于漫山遍野地跑。 但仍然有难处。 一个常年耕种荒田的阿婆叫来晴秋,语重心长地道:“这地上落满草籽,藏在沙窠里,火烧不尽,来年不管姑娘种什么,种子种下去,生出来都是草,况且就是有粮苗,也叫草欺生得长势不好!” 晴秋蹲在地上,随手拨了拨,可不是,满地都是叫不出名的草籽,纵然今年是烧了荒,可来年春风一吹,水一浇,这些草不就又死而复生了嚒 “难道没有法子” 那阿婆道:“有法子,也只是勤快挎草,庄户人的活计就是累,汗珠子滴到地里,摔八瓣!” 挎草,那又要雇人,还得是花钱了……可是从垦荒开始,到买种,下种,浇水,施肥,哪一项不费钱呢 晴秋眉头深锁,想到小时候跟着父亲种地,那会子怎么见他轻轻松松,好似没有这么多难处也许是他老人家常年精耕细作,土地早已是听话的土地,况且家里是种粟,她却是种从未种过的药材。 …… 这几日,敏鸿见晴秋心事重重的模样,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的样子,疑心她病了,便道:“下回你去镇上,也往慈济药铺走一走,看看大夫。” “我看大夫做什么” “瞧你中气不足,恐怕是病了。” “我是病了,是心病啊!”晴秋苦着脸,便把今日萦绕在心头的烦恼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鸿哥儿听了,忍俊不禁,“所以你是因着草籽犯愁” “可不是!你没到地里瞧一瞧,满山都是,所谓野烧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注①] “这事多简单,你倒是问问我呀。” 晴秋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自打绣坊落成,您反倒成了大姑娘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哪里敢劳动您大驾呢况且,你横针不拿竖线不挑,真知道怎么办” 鸿哥儿嘶嘶两声,“怎么听着我在你口里没个好话呢!” 晴秋叹了口气,没闲心他争辩。 却听鸿哥儿笑道:“等羊来了不就好了,撒到野地里,多少草籽不都吃得干干净净!” 天爷——还能这样! 晴秋简直豁然开朗,忙不迭站了起来,半晌才反应过来,疑道:“什么羊” 这回是鸿哥儿横她一眼,“你倒是忘性大,你说要贩羊的,如今羊我是马上就要弄到了,你倒不认账了!” “我哪里敢!”晴秋笑了笑,又道:“我是想着等年后呢……也就是说,上回家里走水那次,你其实是去买羊嚒哪来的钱” “不是买羊,是我写信给连州城羊贩魏保国,保国大叔收到我信后便带着五千只羊往青州赶,前日我收到他信,已经除了连州了,算算脚程,也就月底或者下月初就到青州。” 晴秋打了个合掌,等羊到了,便撒到野地里,虽然青州的草籽不如连州的,但好赖是个嚼头,辛苦一路了,难保羊儿不下嘴! 敏鸿见她笑得一改颓丧之气,心里也开怀,嘴上却不依不饶道:“你别忘了,卖羊可要你自己想法子了!” “我早想好了!”晴秋欢呼一声,飞也似地跑了。 …… “怎么,心中大石落定了” 绣坊姑娘们出来晒太阳,见着晴秋像一只投林的鸟儿一般,开心雀跃地往这边跑来,不由笑道。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9 首页 上一页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