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几天明里暗里听壁脚,还真叫她找到了燕双飞里消息最灵通的丫鬟——颂月! 平日里,她和腊梅拉起家常来倒是从不避人,只是偶尔也会和腊梅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起初晴秋以为她们是在聊鸿哥儿,不过有几次零星听见什么“下人房”、“二老爷”、甚至“焕春”等语,才恍然发现,她要找的人就和她睡一张炕上。 想也能知道,颂月是白天到前院鸿哥儿屋里上职的,前院后院的人她都能接触到,消息自然是最灵通的。 于是晴秋便将后晌姨奶奶赏的一兜儿蜜饯留下来没吃,特特等晚上时拿出来,先表白了一番心迹,指天发誓不出去混说,才得以加入她们。 …… 因说的是二房那边,尤其是二老爷的逸事,颂月显得尤其慷慨激昂,今见晴秋也兴致勃勃凑上来,便咬着一粒香椽子蜜饯笑道:“小管家,听了这些话,明儿可不要跟姨奶奶那儿胡说去啊。” “姐姐别打趣我,我要是说去,这屋里我还能睡得下嚒况且我在下人房时,和焕春很熟的,她并不是一个爱攀高枝的人呐。” “可不是,人家压根就没这个意思,叫二老爷吃了好几回瘪了!”如今不用轻声细语了,颂月拍着炕沿儿,直接说道。 “可我瞧着二老爷为人,不像是能吃瘪的人呐。” 腊梅抬眼,看了一眼晴秋,心道你当初不就叫他狠吃了一瘪嚒,况且也太会套话了,她又睇了颂月一眼,可惜她无知无觉,仍在那里说道:“就是说呀,巧取豪夺呗,不过闹的动静不小,前阵子焕春就挨了一顿打呢!” 颂月一头说完,一头又压低声音,悄悄道:“不是二老爷打的,是二太太找了籍口打的她。” 晴秋睁大了眼睛,不禁惊呼。 颂月摇头叹道:“可怜焕春,落到那位母大虫手上,只怕是皮开肉绽了。” 晴秋心里一揪,前日见焕春时,她脸上未曾有伤,不过想想也是,向来惩罚小丫鬟都不往明面招呼。 “说到这两日,我却听不明白了,和我说的人,说焕春这阵子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二老爷去找她,她也换了副和和气气的态度,可把二老爷乐坏了,直说要给她解契,纳她做偏房!” 听到这,晴秋满脑子都是浆糊,焕春这唱的是哪出 大约是她脸上的疑惑太惹眼,连颂月都察觉出来,撅起嘴,嗔道:“怎么,你以为我胡编着玩儿的,这都是那院里的小厮过来和喜莲说的,他们是堂兄弟,做不了假!” “没有,没有,胡乱聊聊,谁理他是真是假呢,解个闷儿嚒。”晴秋忙道。 “对,就是这样,解闷!”颂月找补道:“我也不是为了编排谁,反正这事儿已经出了,而且前院后院,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有好戏看喽!” 晴秋附和,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焕春究竟在做什么难道这就是她想出来的出府的法子哄着二老爷给她解契 …… 带着这个疑惑,晴秋辗转睡下,没想到隔了没两日,谜底就揭开了——还叫她自个儿当头撞见,也省得颂月给她说书了。 是日,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因纷纷扬扬实在漂亮,一家子少爷小姐都穿了氅衣出去外头踏雪,老太太也高兴,让在两间抱夏厅里摆两张桌子,阖家围炉赏雪。 这是大宴,晴秋也跟着张红玉去了,主要是为着一起看顾容姐儿。她们到时,老太太不消说,大房一家子也早就人齐了,只有二房,除了澍哥儿和宁姐儿安姐儿三个孩子在,二老爷二太太都还没来。 老太太打发身边丫鬟,出去问一声,半晌回来时,就见二太太怒发冲冠走在头里,二老爷走在后面,只是他手上,还牵着模样俊俏,形容婉约的年轻女子! 在场众人无不交头接耳,纷纷侧目。 老太太昏花了眼睛,瞧瞧那边,又瞧瞧旁边,跟身旁的大儿媳妇嘀咕:“娘的,老眼昏花咧,俺还以为是十多年前的书染走来了咧!” 她年纪大了,眼花耳背,因此声口难免大些,也不自知,所以这话一说出来,登时左右听了无不哗然,唯有张姨娘张书染,一脸平静地侍立在三太太身后。 …… 待他们走近了,老太太才咂咂嘴,冲大太太摇头,道:“这么近瞧着,又不大像了。” 大太太吐了口烟,迷瞪着眼睛:“什么——听不见呐——” 老太太摆摆手,让她继续吃烟。 …… 一番行礼厮见,老太太叫他们落座,又指着二老爷身后道:“这丫头是谁你怎么还拉着她的手” “母亲见谅,这是儿子意欲纳的偏房,今儿是个瑞雪兆丰年的好日子,阖家都在,特地带她来给您瞧瞧,看看她怎样”
第28章 救焕春(下) 听见母亲问话, 二老爷拉着焕春的手,垂首笑道:“母亲见谅,这是儿子意欲纳的偏房,今儿是个瑞雪兆丰年的好日子, 阖家都在, 特地带她来给您瞧瞧, 看看她怎样” 听了他这话, 一时座上穆家男男女女都呆住了, 知道家里这位二老爷一惯放诞无礼, 荒唐无稽,竟没想到还能如此没有脸皮, 当着侄儿侄女、儿子女儿的面, 竟说起纳妾不纳妾的话来。 张姨娘轻抬了下手,张红玉默契走来, 二人咬了两句耳朵,而后张红玉便悄悄走到席间, 轻声让跟着的丫鬟们把清哥儿、澍哥儿、安姐儿、宁姐儿带下席,然后亲自抱着老太太跟前吃奶粥的容姐儿离去,离去时, 给一旁服侍的晴秋一个眼神。 晴秋心领神会, 起身来到张姨娘身后侍立。 且说老太太听了穆道勤这话,沉吟了一番, 扭脸问二太太梅氏,道:“老二家的, 他要纳妾, 这事儿同你说过嚒” 梅氏自打一进来,脸色便比这大雪天还冷, 闻言冷笑道:“回母亲,媳妇也是今儿早晨才听老爷说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去看那个女孩子,疑道:“瞧着怎么眼熟你走近些。” 焕春便撒开二老爷的手,迈着莲步缓缓行至席前,双手交叠施了一礼:“奴婢见过老太太,给老太太道福。” “这不是……”穆老太太打量着焕春,冲一旁大太太道:“这不是常来咱们屋里擦佛台的那丫头嚒,唔,这么一装扮起来,真俊呐,倒像哪家的小姐似的!” 大太太一听“佛台”,从烟云缭绕中睁开眼,瞪眼瞧了瞧,吐了口烟,连声道:“是她,叫春天!” “你糊涂了,咱们府上没有叫春天的丫头……她叫什么春——你叫什么来着”穆老太太朝下问。 听见问话,焕春才答道:“回老太太,大太太,奴婢贱名不足挂齿,从前下人房嬷嬷给起的名字是‘焕春’,若老太太、大太太喜欢,打从今儿起,奴婢就改叫‘春天’啦!” “唉呦,瞅瞅这一张巧嘴喔,真是会说话。”穆老太太笑眯眯道。 席上众人脸色各异,大太太吞云吐雾浑不在意,二太太咬牙切齿眼里冒火,更妙的是三老爷吃酒夹菜旁若无人,三太太灵魂出窍支颐赏雪,还有在老太太身后站桩的张姨娘,从头至尾面无表情。 二老爷听了老太太这番话,心花怒放,凑到席上来,问:“母亲,那您觉得儿子这事儿怎么样” “我觉得呀,你就是个糊涂蛋!”老太太依旧笑眯眯地说道。 “……” 二老爷脸色差点憋成猪肝色,席上众人也不好过,一时烟抢了嗓子,酒岔了气,歪头摔倒脸上破功,只有二太太,响亮地朝天笑了一声:“哈!” 穆老太太瞪了一眼二老爷,沉声道:“快坐下来吃酒,别在这里给我光屁股推磨——转圈丢人了!” 话落,别说席上一堆主子丫鬟嗤嗤笑出了声,连晴秋也都绷不住笑了,她想起来之前还叫小枣儿不要‘带着屁股’说话,倘若她在这场合里,肯定跳起来要和老太太认亲了。 不过,穆家这位老太太,就是这么一位奇人——老太爷早年是放羊娃出身,放的就是老太太家的羊,作为养羊地主家的女儿,她打会走路时就会接羔放牧,丈夫没了后,是她一把斩骨刀护着孩子们长大,十全九美,差的是一辈子没念过书,斗大的字不识一筐。 然而,就是这么个老太太,话里话外都是机锋,穆家人没人敢不把她的话放到心上。 老太太两句话便把二儿子臊得红了脸,然后招招手,笑面佛爷似的对焕春道:“别在雪地里扎窝子了,你到我这儿来,坐下我问你几句话。” 焕春依着指引,半坐半跪在穆老太太桌前那张小杌子上,垂首听问。 “几岁了” “回老太太,奴婢今年整十六。” “家里几个老人是干什么营生的” “承蒙老太太垂爱,奴婢幼时便已失恃,好在父亲健在,他是个秀才,早两年前便携继母往京师大比去了,至今也没个音信回来。” 穆老太太听了,无不感慨地道:“可怜见儿的,原来还是秀才公的孩子,我说你说话怎么文绉绉的呢!” 焕春低下头,腼腆一笑。 穆老太太便又让她抬头,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老婆子我呢就有话直说了,他——” 老太太指了指那边席上的二老爷穆道勋,道:“一把年纪了,把你配给他,不说伦常,就说世情,街坊邻里也会嚼舌我老婆子祸害女孩儿,我们穆家虽然不是那等官宦有爵的人家,但当家立事也讲究个‘忠孝礼仪信’,所以老婆子问你,你要说实心话——他说把你纳做偏房,这事你自己个儿答应嚒” 焕春抬头看着老太太,尚未开口,二老爷穆道勤率先张嘴:“母亲,你别问她!” “闭嘴!”老太太看也不看他,叱道。 二老爷倏地合上嘴巴,没说话了。 老太太又恢复成笑眯眯的模样,看着焕春。 焕春低下头去,轻声道:“老太太折煞奴婢了,奴婢自打甫一入府,便事事听差遣,不敢有二话。” “我明白了。”老太太好不怜惜地看着焕春,笑道:“今天这么一说话,我实在是稀罕你。这样,不若你就离了下人房,也别做那苦差事,到我屋里来,陪我说说话解个闷儿怎样” 这话一出,席上众人都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二老爷叽叽歪歪又要起身张嘴,被二太太一把按了下去——所有人都看着焕春,等着她表态。 焕春抬眼,一双剪水秋瞳哀哀地看着穆老太太,复又低下头去,只道:“老太太垂爱,奴婢还是那句话,自打来了府上,不承望上高台盘,但凭吩咐罢了。” 她这副秀美柔弱的情态,连拿了一辈子斩骨刀的老太太都禁不住疼惜,忙把她招至近前,摩挲不止。 “可怜的孩子,你放心,你不要怕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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