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按现下的情境,便是不愿,也没有他法了,女郎应也是清楚的吧。 她若是生气,只管让她泄气便是了。 林九樾松了一口气,便是为了这吗? 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程涉川这般郑重,当真是震住她了。 “将军不必在意,我知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至于什么声名,我是全然不在意的,世人的议论又与我有何干呢,伤不着我分毫啊。“ “啊?“程涉川半张了口,发出了气音,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掩饰道,”女郎若是介意,也是无妨的,我再……“ “将军,当真不介意,且不说他人知不知道是我,但说我日后迟早是要做女冠的,这些世俗里的事再影响不到我分毫,能帮了将军我也是高兴的。“ 程涉川一口气提了上来,差点憋到了嗓子眼,原先准备好的所有说辞统统用不着了,女郎尚且还心心念念要做她的女冠呢,心里又何曾在意过他半分呢,此刻程涉川心里说不上是轻快还是酸涩,总之这事儿便算是稀里糊涂地定下来了。 他干笑道,“如此,甚好。“ “正是这样呢,原你就是为了这样的事在烦忧,下回大可不必独自忧愁,人人在意的事不尽相同,我是真的不在意的。“林九樾再次宽慰道。 程涉川便是连干笑也笑不出来了,他低头受教。 “只是这事除了影响女郎声名之外,恐还要女郎协助,比如……“ 比如? 程涉川似是很不好意思,“比如女郎最好……再晚些去做了女冠,“ 是了,哪有人一边做着女冠一边又与他人有婚约,林九樾知他顾忌,她点头应是。 程涉川似是更加难以启齿,“还有……到底是有婚约在身的,女郎与我在外人面前或许……,自然,我们平日里也见不着外人,女郎若是为难,我也理解。“ 林九樾一思索,便明白了,做戏要做全套嘛,她很理解,“将军放心,我知你的意思。反正都是假的,我全明白的。“ 程涉川一口气噎住,“是啊,这厢就先谢过女郎了。“
第39章 片状的雪花儿纷纷扬扬, 洒落了满城,铺盖在了层层叠叠的砖瓦上。枯草被积雪压住,蜷缩着积蓄着来年生长的力量, 大雪的冬日里暖和,雪光带来暖意, 连带着寒风都温柔了许多, 又是一个北方落雪的清晨。 门窗未压实, 有几片雪花儿顺着风打着旋儿沁到了窗缝里, 得以窥见室内的一角。 不知是不是长期紧绷这回终于泄了力,程涉川昨晚高热彻底烧了起来,他生熬着没有惊动他人, 还是今儿早上抱朴进去,才发觉郎主这回是彻底病了一场。 幼时体弱的人病根总是埋在身体里的, 须得更精心保养着才行。 显然程涉川从前没有这般的觉悟, 或者说便是意识到了,也不曾在意。 他自小便惯于自苦, 对这世界也没有太多深切的留恋,故而有几分浑不在意的决绝。可现下不同了,程涉川躺在床榻上,闭目静思, 他觉心中有一处在涌动,昨夜里女郎不过是应了他陪他做戏, 他便辗转了半宿,实是无法想象若是一切都成了真,他该怎般的欣喜若狂。 耳边传来奴仆的低语。 抱真压低了声音道, “郎主有好些年没有病得这般重了, 今儿早上我一瞧, 真是吓了我一跳。” 可不是,程涉川日日苦练剑术,强身健体是自然,后来在北地战场上厮杀,更是拼出了一身筋骨。只是啊,人都是肉体凡胎,久不生病病气便上来得愈发猛烈。 抱朴应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郎主这回能都发出来也是好事,好得快些,若是一直缠缠绵绵,才要当心了。” “你竟还懂得这些?” “是女郎方才来瞧过,她说的,女郎说的总不会错的,我们且宽心,免得惹郎主烦心,更是难好……” 后头的话程涉川已是听不清了,他只注意到了女郎二字,原来她一早便来过,这是再寻常不过的慰问,可现下听在他耳朵里,便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他瞅了一眼窗外,天雾蒙蒙的,满眼的白色,应是快午时了。 今儿他借着生病的缘故,难得偷了一回懒,练剑没练不说,便是朝堂上也请了假。他已猜测到若是今儿他去了,必会引来一些眉眼,那是他不耐烦应付的。倒不如干脆借着生病避了开去,也算是名正言顺。 昨儿他饮了两杯酒,也算是有几分酒意,今儿酒劲散去,高热退去,浑身神清气爽,内心的冲动与兴奋却是全然未曾熄灭,他坐起身来,径自拿了衣服穿上。 抱朴回头望见,吃了一惊,“郎主,你怎得起来了?” 程涉川看着心情不错,连带着脸上的病气也去了不少,不过是沉沉睡了一夜,他竟像是好全了。抱朴看得心内一松,却还想着再劝劝,生怕郎主又去书房里用功,再败坏了身子。 程涉川将革带系上,“没什么大事,已好得差不多了,午食便在堂里吃吧。” 他动作利落,交待完毕便已跨步出去了,神色里带着些兴冲冲,倒不像生病了,更像是有什么喜事儿。 抱朴抱真看得目瞪口呆,忙置了东西跟上,抱真是个傻的,抱朴却心细一些,觉心内隐隐有个念头破土而出,但也顾不及深思,郎主走得也太快一些了。 想来确实是病好得差不多了。 程涉川越走越快,待到了廊间,他握拳掩嘴轻咳了声,步子才重新慢了下来,现出几分悠然。 奴仆已往桌上上热菜了,林九樾端坐在一旁,垂眸望着一旁的盒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竟像是入了神。 程涉川走过去,“怎么了?” 林九樾回身,见是他,一惊,“你怎得起来了?”又续道,“是大夫人,方才遣了人送来了这盒子……” 程涉川抬眼,这位伯母他从小就少有机会接触,不过印象里是个精明能干的,他随手打开盒子,锁扣啪嗒一声响,里头泛出一些金光,是一只金镯子。 镯子通身镂空,以纯金锻造,上头雕刻着朵朵雪花,又以梅树枝藤缠绕,树枝上以细碎的红宝石点缀,是冬日梅雪的意象,很考验技艺和雕工,瞧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略一想,程涉川便明白了这位大夫人的讨好,她必已是知了消息,这是在告诉他,她很认可,不会拆穿。其实她拆不拆穿又有何打紧呢,程涉川早已计划好了一切。不过她这般识相,也确实省了一些麻烦事。 程涉川拾起镯子,笑道,“她既已给了你,你收着便是。” “可是这也太贵重了,况且我们不是……” 程涉川打断,后头定是他不喜听的话了,“女郎连声名都不在意,这等世俗里的俗物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他说得随意,听起来略有些嘲意,林九樾疑心自己多虑。 可道理不是这样的吧。 程涉川又道,“我上无高堂,女郎嫁给我已是委屈了,不过女郎放心,我有的皆是你的,绝不会比他人短缺了。” 程涉川说得认真,这会儿脸上带着笑意,眼里带着憧憬。 “啊?”林九樾听得一愣,半张了口。 他定是在开玩笑吧,怎么说得像真的一般。 尤其此刻,为何明明他笑得这般温和,她却觉仿佛被野兽紧紧盯住了,下一秒便要被拆吞入腹了。 这般一想,很有几分毛骨悚然。 耳边蓦地传来朗声大笑,程涉川似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握拳笑得欢畅。 林九樾从未见他这般纵情笑过,一时间有些呆愣,片刻,才缓过神来,他果然在开玩笑,方才□□的气氛一扫而空,空气重又流动起来,林九樾心内暗松了一口气。 “吓到了吗?”程涉川问。 “那倒是不曾,只是……下回别这样了。” 怪瘆人的。 程涉川半蹲下,林九樾又是唬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我替你带上吧,或者你若是瞧不上这个,我们再去街上瞧瞧有没有入得了眼的,我记得库房里好像还有一些,是我母亲留下的,不若我们去看看吧?”程涉川说得兴起,已是打算起身拉着林九樾往库房里去了。 林九樾听得头疼,忙止住了他,“便就这个吧。” 程涉川似是很失望,很勉强地执起了林九樾的手,他很克制,一触即离,须臾,一个转动,镯子已牢牢扣在了林九樾的腕上。那镯子还带着些许他手里的温意,沉沉套住,让林九樾心内也跟着沉甸甸起来。实是不明白自个儿怎么就被他牵着走,稀里糊涂地收下了,现下已戴在手上了,再摘下来还回去又是一番折腾。既他坚持,日后事了了再还给他便是。 这般一想,林九樾又松快起来。 金银这般的俗物,套在常人身上,难免显得俗气,映衬在林九樾白皙如雪的手腕上,与她的红裙相衬,倒更显得清雅里透着贵气。 程涉川将眼转开,饮了一口茶。 难怪同僚不惜一掷千金购置首饰讨美人欢心,若是这美人是林女郎,他亦不能免俗。恰如此刻,他竟觉得这价值千金的镯子也配不上她,应得满屋子的首饰任她挑选才好。可他也知道,她对这些定然是不感兴趣的,不知日后她愿不愿意为了他佩戴一二。 风卷床帐起,帘后金镯随着白玉般的手腕晃荡,发出清脆的声响,镯子上的梅花从枝条上飞起又落下,终是和雪缠绕在了一起融化,脚腕上戴着的是银线,银线若隐若现,禁锢住了欲逃离的人影…… “将军,再不吃菜就该冷了……”一声清越的叫唤将他唤醒,将他从绮思中扯离出来。 他猛地回过神来,随即陷入深切的愧怍之中,他竟当着女郎的面,光天化日之下……他轻叹了一口气,再不敢抬头瞧她一眼。 他按了按眉心,悄然缓解几分方才的热意。 林九樾惊奇,“是还不舒服吗?” 他摆手,却还是不看她,他怕他再看又会忍不住亵渎了她,从前他从不知自己是这般……无法自控又好色之人,目下他尚且还无法接受自己成了这般,都快有些自厌了,可依旧想沉入这般的纵意里快意沉沦。 他心内再次叹了口气,终是拾起碗筷吃起午食来。 林九樾瞧得莫名,却也不再多问。 一阵莫名尴尬的气氛在他二人间环绕,瞬间便蔓延到整个堂间。 林九樾埋头细嚼,只盼着时间过得快些,这里太奇怪了。 好在,一阵脚步声传来,打破了这静局。 他人未到,声已传来,“将军,听说你病了,我来瞧瞧你。” 林九樾忆起,这声音她在铃铛中听过,是那位李副将。 果然,抬眼便见李轲迈步进来,后头紧跟着喘着粗气的抱真。 程涉川蹙眉,下意识想侧身遮挡,却已晚了一步,李轲愣在门前,步子停了,睁眼望着桌前的林九樾,两眼泛出光来,随即半张脸便如同饮了酒一般迅速红起来,手在衣服两侧下意识搓了搓,随即低下头去,像是想出言,又不知说什么。至于他要来探望的程涉川,此刻明明就在一旁,也早已被他抛到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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