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涉川越说越觉得深以为然,他原先不过是找了一个借口,可这会儿回过头来想想,可不是这样嘛,若不是女郎,或许他早埋没在那阴宅里了。可不能就这般毁了女郎的名节,他只得自补了子嗣的缘由。想也知道,不过过了一夜,不,说不得不用一夜,半个京城的人都要在背后悄悄议论这事了。可这又有什么紧要呢,现下单是想想他妻子的位子上坐了旁人,他便觉得无法忍受。那些人若是因着这缘故,少来他面前叨扰,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程涉川这借口编得巧妙,虚虚实实,虚实相间,便是着人去查,也查不出纰漏。室内酒气熏然,程涉川当真是恨不得这不是个借口,若是个事实,那该有多好啊。自起了这般的念头,他心内愈发蠢蠢欲动。 直至此刻,程涉川忽而明了,或许他早就对女郎动心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自己也是不知道了。程涉川扶额,万万没想到他竟迟钝至此。 但好在,还得及。 至少,女郎还不曾真去做了女冠。 其实,便是做了女冠又如何……程涉川刹住心内的所想,歌伎的吟唱声靡靡,舞技们舞动撩人,酒色熏人,满屋的艳色,程涉川却视若无睹,满心满眼都是岛上的那位女郎。 他在心内计较着对策,全然不在意自己的话将引来怎般的妄议。 赵王听得目瞪口呆,那酒水洒了一桌,酒杯倒在地上他都无暇顾及,嘴半张着好半晌都没能阖上,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这会儿终于是呈现了他原本的面目。他似是想拍拍程涉川的肩膀以作安慰,终是不忍得落下,“贤弟啊,那医正看得准不准啊,我府上供养了几个得力的,要不让他们瞧瞧吧,可别被误了去。” 这已是称呼上贤弟了,是啊,在赵王看来,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多惨烈的事啊。他心内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全然化作了关切之意。 他自是不信程涉川会拿这事儿诳他,不提这事儿传扬出去多丢人,今儿他能因这借口拒了他,明儿难道又能完好地成亲了吗。可见,若这是借口,那分明是一条绝路啊。又加之,赵王转念一想,他攀扯不上,英王自然也攀扯不上,如此这般,看着程涉川愈发顺眼起来。 程涉川面上黯淡,恍若真受了打击,“医正说得言之凿凿,想是做不得假吧。正好今儿在王爷府上,便借了王爷的福,便让这头的医正再瞧瞧吧。” 他言语内竟有些心灰意冷之意。 赵王深表同情,这事儿换谁身上不得备受打击啊。他瞟了一眼程涉川那儿,被桌椅挡了大半,难怪他一进来不为美色所动,竟然是个不行的。这男人,勿论建了多少功,立了多少业,最后归结到根本上来,还是为了征服女人,征服更多的女人(注:此为赵王观点,非作者观点,更非本文其他角色观点)。也难怪他要潦草此生了。 女婢领着医正进来,那医正是个上了年纪的,一路颤颤巍巍,见了赵王行了礼,开口道,“王爷唤老奴来可是出了何事?” 赵王指了指桌对面的程涉川,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你且帮我瞧瞧他。” 又转而安慰程涉川道,“这老奴你甭瞧着是个不中用的,他是宫里头出来的,有几分本事在身上,你且放宽了心,说不得……尚有转机。” 程涉川拱手,“王爷美意,涉川自是感激,只让他尽力便是了。” 那老医正听得他二人对话云里雾里,问程涉川,“不知这位郎君是有何疾?” 赵王斥道,“你且给他看了便知了。” 程涉川倒是耐心道,“我瞧了一些医正,都说我这辈子怕是难有子嗣了……” 他顿了一顿,又补道,“不知你这厢帮我瞧瞧,你这儿要花多久能治好?” 病还没看,压已然施了。 赵王心内暗忖,这位程将军看来仍抱着希望呢。 老医正听罢,心内一惊,哆哆嗦嗦伸出手去,按在程涉川的左手腕上,凝神细听,那越听眉头摁得越紧。这脉相实是奇诡,全然摸不着个规律,时而虚浮时而有力,杂乱不齐。一滴汗从医正额角滑下。 这何谈治好,分明他连看都看不懂。 这样的时候,顺着原先的诊断便是了,老医正掀袍跪下,面有沉痛色,“老奴瞧着,先前应是不曾医错了,这……这要是治好,怕是万分棘手啊。” 赵王听罢,唏嘘不已。 程涉川面上无悲无喜,可越是这般,越发令人觉得他心内悲痛。 此刻他定是心内万分难过吧。 于是,赵王再不提娶妻纳妾的事儿,便是那满室的歌伎舞伎,也全让人退下,免得程将军触景生情了。
第37章 既不能再提嫁娶之事, 那能聊的话题可就少了不少。 赵王习惯了歌舞满室,这会儿歌伎舞伎们退下了,冷清得连这酒都暖不起来。 不过他既是有意于大位的, 自是不至于满脑子都是玩乐,他虎咽下一口烈酒, 又亲自替程涉川满上, 粗声劝道, “这酒可是个好东西, 喝了什么烦恼都没了。” 程涉川接过,“再多的好东西我也无福消受啊。” 得,这般便又回到那事儿身上了。 赵王一愣, 知这事对他怕是过不去了。 想想也是啊,这事儿又有谁能过得去啊。 便是粗犷如赵王, 这会儿也忍不住感同身受起来。 不过, 他在意的倒不是这事儿,而是他已了然, 程涉川这人他定是笼络不过来了。在这京城里,欲/望是明晃晃的箭靶,有人自愿袒/露,有人拿着鱼饵引诱, 日日上演着姜太公钓鱼的戏码,那是你情我愿的交换, 是互相满足的勾当。 眼前这人他又能拿什么去引诱呢。 拿他皇帝亲子的身份威压,还是找来了神医替他医治。 那都是弊大于利的事儿,赵王酒喝得醺醺然, 脑子却还算是清醒。 不过须臾, 又转而谈到另一件正事, 他置下杯子,咧了咧嘴,散散嘴里的烈味,“那事儿咱们先撂开放一边儿,你放心,我定再去帮你寻些神医来,天下之大,我还真就不信了,咱们不能解了这事儿。”赵王说得信誓旦旦,程涉川敛了愁容,眼里泛起笑意,又是一番感谢,他等着赵王引出正话。 果然,听他道,“不过现下里,我还有一桩事正愁着呢。这黑雾它原先在北地好好呆着便是了,近日来竟入了京城,这便也就罢了。那都是小打小闹的事儿,前儿天里,皇父召我入宫……” 他一顿,抬眼,似是有些纠结要不要说。 程涉川适时递了台阶,“怎得,可是宫里出了何事?”又状若才发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忙补道,“这原也不该是涉川探询的,王爷若是不便说,便……” 话还没说完,赵王便打断,道,“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这事儿过不了几日,京城里便该都知道了。是宫里的一个妃子,说是看到了一团黑雾,开始也不过是一人发疯,后头竟闹到了皇帝那里……” 程涉川沉吟,须臾接道,“竟是这样啊。” 便不再多话。 赵王眼角一跳,这人当真是心如死水了。这黑雾现下便连皇宫都敢去,这京城里哪还有安全的地方,细细想来,那真是处处不得安宁啊。这般大的事,只得了他这几个字。 赵王正了正神色,“且勿论这黑雾是哪儿来的,皇父既命了我查清,那我们自是不能懈怠,便是那刀山火海,也得上啊。” 好一番表忠心。 程涉川心内暗笑一声,面上不露出分毫,只恭谨道,“这黑雾确实是个难题。不过这黑雾已扰了百姓多年,若是能解了这事儿,那可真是大功德一件。” 这可不就是个大难题吗。若不是深知这事儿难办,他何至于愁成这般,赵王轻叹了一口气。有时,他真想怨恨皇父不公啊,那轻巧的灵便的事儿,样样都交给了英王,这愁死人的事儿总是往他身上扔。他便是做好了又如何,做不好又如何,总之到最后,惹得满朝文武交口称赞的总不是他。时日长了,他都快习惯了。好在,那最后最好的便是不给他,他也要夺到手里。 想至此,赵王被热酒熏得升了血色的双眼一凝,透出几分狠意。 他举杯示意,一口饮尽,“涉川说得对,这可实在是一份大功德啊,更是一件大功啊。” 程涉川紧跟着抿了口酒,他低头,应道,“只是不知现下可有些线索?若是便这般查探,那当真是无头苍蝇了。” 赵王手撑在桌案上,低声道,“我早已命人去查探了,说是黑雾以全阴女子为食……” 程涉川心内微嗤,这哪儿是他查探得到的,分明是那妃子亲口说的。 不过,这自然不能戳破。 他状似恍然,问道,“全阴女子?” 赵王接口,“便是那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差一刻都不行。” “竟是这般……” “那妃子便恰好是。” “这线索倒是……依旧不好办啊。”程涉川欲言又止。 赵王抬眼,“这有何不好办,将满京城的全阴女子召了来,引到一处,我倒是不信,那黑雾还能不来。” 程涉川眼角一跳,果然莽夫有莽夫的做法。 他不置可否,拱手道,“我等于北地时多次与黑雾交手,王爷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差用便是。” 等的便是他这句话。 他话一出口,赵王脸上肉眼可见的一松,笑意愈发真诚。 又是一番杯酒言欢,等赵王喝得尽兴,已是晚时了。赵王府的小仆上前,两人搀扶着一个,王府的门槛有半个稚童高,赵王酒醉,腿迈过,差点儿被绊住,摔了个踉跄,对身旁的小仆粗口大骂。程涉川听得皱眉,他强忍着被人搀扶的不适,挽留道,“王爷且留步吧,再不必相送了。” 夜色渐深,寒风猛地扑在方从暖室里出来的人身上,寒意凛然,让人忍不住打个抖。 小仆端了脚蹬,欲扶着程涉川上马车,程涉川挥手,一个跨步便上了去。直至坐于马车上,身旁无人,才叹出一口浊气。 自古明君难得,多靠贤臣相辅。他无意于淌入皇子争储的浑水之中,可今日一番交涉,却也让他不得不认清了,这赵王实非明主。且不论他有勇无谋,便是那随口吐出的话语,句句不将百姓放于心上。这实在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又能指望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人什么呢。可他不知是否因着病中勉强饮了酒,就着这夜色竟也难得的多愁善感起来。赵王如此,那英王、那其他皇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便是侥幸,这代得了一明君,又何尝能保证下一代的皇子里能选出英主呢。 忠君忠国,国又何尝等同于君呢。 这般一想,心内又有些心灰意冷起来。从前他深觉玄学清谈无用,可今日里竟也想沉沦于这避世的消遣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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