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人为何帮你?”见她要走,连修也跟着起身。 “她没有帮我。”宋楚灵拍了拍手上灰尘,“她那日高烧,昏昏沉沉哪里还记得清时辰,不过是我说几时,她便以为几时罢了。” 连修恍然大悟,再次看向宋楚灵时,眸中的平静终于被一股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这座皇城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层不出穷,他见过太多太多,却从未见过如她这样,仅凭一己之力就能设出如此精绝的局,很难不叫人惊叹。 “你……”声音刚一出来,他便意识到情绪有几分明显的起伏,随即停住,将脸色沉下,待缓了片刻,才重新抬眼望向面前这双从容的眉眼,面容平静地冷声道:“颖悟绝伦。” 宋楚灵听说过连修少言寡语,也知道他待人向来严苛,冷言冷语才是常态,夸人应当极其罕见。 可夸了就是夸了,非要将脸沉成这个模样来夸,她有些没忍住,垂眸笑了。 连修还以为她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便又道:“我是在说你聪慧过人。” 宋楚灵含笑的眸光下,藏着一丝彻骨的寒意,“可我要做的事,只有聪慧还不够……” 话音落下,她冲连修微微俯身,在转身将要离去时,她的眸光再次从那两只珍珠鸟身上扫过。 一个人的心性是可以伪装的,但纵然伪装得再精妙绝伦,那皮囊之下最深处的欲望,也能令人探究。 她在昭偌寺这么多年,见过不计其数的香客,他们有地位的悬差,有年纪的大小,也有性格的迥异,可不论再不相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是人,只要是活人,他终有所求。 即便是连修这般冷漠平静之人,也有所求,只是他将所求藏入高墙,不愿被人窥探罢了。 青石板铺的小路上,宋楚灵缓缓停下脚步,抬眼望向身侧的三丈红墙,她口中低喃:“珍珠鸟……是信任与依赖的象征……他的所求,不难。” 待越过高墙,便可一览无遗。
第七章 几日后的一个晌午,阴云密布,寒风骤起,想来很快便会落下一场大雨。 内侍省前厅,连修正在审阅六局方才送来的一批册子,皆是月初各宫人员调配的名单。 他眸光不紧不慢地扫过一个个名字,在看到宁寿宫的名单时,倏然顿住。 片刻后,他唇角浮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原来他还是想浅了,被引入在那个局中的,还有六局之首的赵宫正。 连修蹙起的眉心愈发深沉。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何瑞绕过屏风来到厅中,见连修这副神情,一时有些惊讶,立即肃了神情上前询问:“连少监,可是这名册上出了岔子?” 连修收敛神色,将名册扣在桌案,冷声道:“宁寿宫的调动不妥,还需修整。” “宁寿宫?” 何瑞不解地蹙起眉头,按理来说,六局不应该会在宁寿宫的事情上出岔子。 连修没有想要和他解释的意思,直接问道:“寻我何事?” 何瑞的心思还在宁寿宫上,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颇有深意地朝外面看了一眼,压声道:“是寒石宫的楚灵姑娘来了,就在院外候着呢。” 屋里氛围原本就有些不对,在听到宋楚灵寻来之后,瞬间变得更加阴冷。 “谁允她进来的?”连修面上还是平时那样不冷不淡的模样,语气却是带着极为明显的不悦。 他生人勿进的性子,何瑞一直是知道的,这些年来也帮他挡掉不少寻上门来的宫婢,只是这宋楚灵,前几日先是被连宝福传见,没过两日,又被连修传见。 这两次都待了不少的时间,尤其是与连修独处那次,走的时候,小姑娘看着心情不错,与从前那些在连修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的宫人截然不同,何瑞便私以为这姑娘和连修是攀上了交情的。 今日外面天色沉得吓人,随时都有可能下暴雨,他怕小姑娘身子受不住,连修怪罪下来,这才给直接领进院里的,却没想是他会错意了。 何瑞自知不该擅作主张,忙弯身朝外退去,“我这就撵她出去。” 越过屏风,何瑞正欲转身而出,面前的男人语气竟忽然又松下几分,道:“罢了,让她先等着。” 沉闷的响雷从远处的天空滚动而来,厅外的宫人脚步愈发匆忙起来,只有宋楚灵还在原地站着,肩膀微微耸起,手心不住地搓着热气。 起初有几个宫人拿东西路过,她还迎过去还想帮人家搭把手,谁知内侍省的宫人规矩极重,见她迎过去,连连摆手避开,宋楚灵见状,也不敢再给人家添麻烦,就老老实实在原处待着。 天上开始飘下零星的雨点,厅内终于传来熟悉的肃冷声音。 “进来。” 宋楚灵笑盈盈迈上台阶,在走进厅内看到只有连修一人,便收了脸上的假笑,带着些许歉意地上前道:“我不知你这会儿在忙,不然定会换个时辰来寻你。” 连修没有说话,寒凉的眸光紧紧盯着她看。 宋楚灵眼睛从书案上略微一扫,便明白连修为何会这样看她,她没有半分慌乱,径直走到连修面前,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这样看我,可是怨我扰你办事了?” 见连修还是不语,且神情愈发不好,宋楚灵又叹了口气道:“可是……” “换时辰?”连修忽然冷声将她打断,“你这个时辰过来寻我,不是算好的么?若当真换了时辰,岂不是会误事?” 宋楚灵挑起眉梢,显然对这番话感到十分诧异。 连修见她不说实话,索性将面前的名册直接翻过来,亮给她看。 “我愿护你安危是真,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随意驱使我。” 他的确受父亲之意,会尽可能护她周全,也承认她的聪慧到了令他叹服的地步,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将他视为棋子,随意扔进那些所谓的筹谋中。 宋楚灵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垂眸去看面前的名册,见到她的名字出现在宁寿宫的养性苑洒扫一职下,颇有些好奇地看向连修,“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见她还不肯说实话,连修语气更加生冷,“内侍省虽掌管宁寿宫事宜,却不代表我能将你从养性苑调进内院。” 宋楚灵忽然失笑。 这笑容也不算全然做戏,她是真的觉得有些好笑。 她与连修只见过四面,这当中连修对她所谓的关心,也是基于玉佩的缘故,又能有几分是出于真心? 在这种情况下,她驱使他做事,定会冒犯到他,这无异于直接拿起锤头用力敲他竖起的高墙。 她不会这样傻的。 眼看连修神情着实冷到骇人,宋楚灵忍住笑意,认真解释道:“我进宁寿宫的确是为了接近晋王,但绝不是你说的这种法子。” 说到这儿,她抬起眸子,明亮的杏眼与那双清冷的眸光相视,语气轻细又缓慢地问他:“在你心里,我就这般无用么?” 不等连修回应,宋楚灵淡粉的薄唇中忽又念出他的名字,“连修啊。”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怅然的语气令人心中莫名泛起一丝异样。 她浓密卷翘的睫毛也不知在何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声音也倏然沙哑起来,“夸我颖慧绝伦的人,可是你啊。” 幽冷的瞳仁在这一刻微微颤动,原本满腹的责问瞬间有些说不出口,连修迅速移开目光,将视线重新落回名册,继续冷着一张脸道:那你……” 宋楚灵深吸一口气,将他话音打断,“我没想过驱使你,甚至……你也不必护我,更不必对我那般揣测。” 她拿出一条鹅叠的四方端正的鹅黄色帕子,“我今日寻你来,是为了给你这个的。” 她弯身将帕子呈到连修面前。 这帕子是用雨花锦所制,右侧的角落里绣着一只鸟儿,仔细辨认,倒是能看出是只珍珠鸟。 宋楚灵这两年一直在寒石宫,原本是讨不到什么好东西的,这雨花锦还是年初她趁着储秀宫事多,跑去帮忙得的赏赐,一直让收到如今,才舍得拿出来送人。 便是她不说,连修也猜得到这雨花锦对于她而言,是来之不易的东西。 “那日见你帮我涂药后,将帕子染了颜色,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好在这两日闲在屋中,便匆忙绣了这条帕子。” 连修的唇畔微微动了动,可最终也没有说话,神情也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只是眸光一直落在那只珍珠鸟上。 宋楚灵见连修不接,便直接将帕子放在桌上,直起腰背道,“东西带到,我便走了。” “帕子绣的这般匆忙,又赶在今日来寻我,当真只是为了这个?”连修再次抬眼凝视着她,冰冷的目光中依旧含着一丝疑虑。 宋楚灵唇角浅笑,无奈道:“明日我要开始上值,若今日不来,再想抽空过来寻你,便不知会到何时。” 也不管连修信与不信,她说完便福了福身,转身朝门外走去。 原本他还觉得宋楚灵是在他面前做戏,可眼见人影即将消失眼前,当真是要离去时,连修终是忍不住将她叫住。 “等等。” 宋楚灵脚下顿住,也没回身,只是头朝后略微偏了偏,对他道:“你厌恶我无妨,那帕子却是好东西,莫要糟蹋了,也不要……” 外间狂风肆虐,怕打在窗纸上传来一阵猛烈的声响,宋楚灵的话被戛然打断,单薄的身影也被惊的瑟缩了一下,待顿了片刻,才道:“不要让我拿回去。” 她语气比之前温软不少,仔细听尾音还着几分极不明显的颤抖。 不知是因为冷的缘故,还是其他…… 暴雨倾盆而落,一时间周遭全是哗啦作响的雨滴声。 望着眼前的女子,连修的眉心紧紧蹙起。 他何曾说过厌恶她。 “与这些无关。”连修垂眸将帕子收回怀中,拿起名册道:“我是要与你说一声,我会将你从宁寿宫调走。” 宋楚灵明显一愣,随后立即回身,不可置信道:“平白无故你换我走做什么?” 连修声冷道:“我既是应了要护你周全,便不能允你进宁寿宫。” 当今圣上膝下四位皇子,两位公主。 住在宁寿宫的李研,正是圣上唯一的嫡子,也是嫡长子。 他容貌与皇上生得极为相似,性格活泼又不会失礼,自幼还聪慧过人,极受帝后宠爱。 只是天不遂人愿,年幼的李研体弱多病,在四岁时高热了三天三夜,最后身落残疾,一双小腿不能下地行走,终日只能坐于轮椅出行。 帝后二人皆为痛心,也就是自这之后,皇后便开始食素,还在坤宁宫设立了一座佛堂,日日礼佛求佛祖庇佑她唯一的子嗣。 两年前李砚弱冠之时,被皇上封为晋王,也是四位皇子中第一个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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