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葭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要推开他。 怀钰一把攥住她的手,红着眼问:“你就这般喜欢他?” “疼……” 沈葭疼得眼泪花都飚出来了,去推他的手:“松开!松开!” “你也知道疼!” 怀钰冷哼一声,还是松开了她的手腕,他低下头,盯着她的眼睛质问:“沈葭,告诉我,你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要亲手绣一个香囊给他?” 沈葭捏紧香囊,不知为何,有几分心虚:“我……我是成亲前绣给他的,那时候我和你还……怀钰,你在生什么气?你不也喜欢沈茹的吗?我都没跟你计较呢。” “我现在不喜欢她了。” “什么?”沈葭一愣。 “你呢?” 怀钰的双眸亮得惊人,紧紧地锁定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沈葭心跳如雷,后背贴上槅门,说不出在害怕什么,只觉得眼前的怀钰太强势,太咄咄逼人,不像她平时认识的那个玩世不恭、笑起来还有点温柔的少年。 “我……”沈葭咽了口唾沫,“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哎呀,这有什么听不懂的。” 门后传来某个客人恨铁不成钢的点拨:“这位小公子说‘不喜欢她了’,意思就是说喜欢小娘子你了嘛,他问‘你呢?’,就是问你喜不喜欢他嘛,你直接回答就好了,小夫小妻的,有什么不好说的……” “闭嘴!”怀钰恼羞成怒地吼道。 门后安静下来。 沈葭面颊潮红,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刚想开口,又听怀钰冷冷地说:“你别误会,我可不喜欢你,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体内沸腾的血液迅速冷却下去。 门后的客人道:“哟?口是心非可不是个好习惯。” 怀钰:“……” 沈葭再抬起脸时,心情已经十分平静:“没误会,我也不喜欢你。” “你喜欢谁?”怀钰语带讥嘲,“陈适?别忘了,人家现在是你姐夫。” 沈葭心脏一窒,像千万根针刺进去,她极力憋住眼眶中的泪水,轻声道:“对,我喜欢陈公子,要不是因为那件事,我早就嫁给他了。怀钰,我嫁给你就是个错误。” “小姨子仰慕姐夫?你们玩儿得这么花?” 门后那人大感震惊。 怀钰看也不看,左拳挥出,瞬间破开窗纸,木屑飞溅。 门后偷听的客人险些被揍中鼻子,吓个半死,脸色煞白地道:“小公子,咱可不兴动手的啊……” 怀钰拔出拳头,指关节上全是鲜血,他看着沈葭,万箭穿心不过如此,咬牙切齿地冷笑:“好,好,你喜欢他,你嫁给我就是个错。对不住,是我误了你,误了你们这对有情人,我滚,我这就滚了……” 他旋身便走。 就在这时,对面朱雀阁的房门打开,一名婢女走了出来,拦住他的去路,垂首恭敬道:“这位公子请留步,请问公子可是天枢阁的贵客?公子与沈姑娘花二万两纹银买下我们姑娘一夜,沈姑娘占前半夜,公子占后半夜,眼下沈姑娘有事先行离开,请问公子可要提前进门?” 怀钰回头看身后的沈葭一眼,挑眉道:“进,怎么不进?” 他抬腿进了朱雀阁。 刚走入内室,他脚步就一顿,瞳孔微缩。 谢翊从窗边走到桌前,放下手中酒杯,对身后的人说:“看来你今晚很忙,我先走一步,不打扰了。” 陆婉柔笑道:“七郎好走,有贵客在,奴家就不远送了。” 谢翊淡淡应了一声,经过怀钰身边时,拍拍他僵硬的肩,笑着走了。
第49章 香囊 沈葭下了马车, 站在车窗边说:“谢谢舅舅送我回来,我先进去了。” 谢翊坐在车里,手中执着一本账簿,向她投来一眼, 道:“《诗经》不用抄了, 回去早点睡觉。” 谢澜满怀期待地抬头问:“七堂叔,那我的呢?” 谢翊淡淡道:“你的照旧。” 谢澜:“……” 她就知道, 她就不该问! 角落里, 突然有人出声问:“七爷不回府吗?” 众人闻声望去,见说话的居然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沈茹。 谢翊似乎也有点意外, 道:“今日还有事,就不回了, 你们进去罢。” 众人各自回府, 沈茹和沈葭回西府,谢澜回对面的东府, 谢澜要走时,谢翊又叫住她,让她通知谢淙明天去商行找他,谢澜还以为他早忘了,没想到原来哥哥也逃不过惩罚, 一时又幸灾乐祸起来,高兴地答应了。 回到浣花小筑,沈葭走入厢房, 像失去了全身力气,往床上一倒。 “不用伺候了, 你们出去罢。” 辛夷和杜若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辛夷和杜若再进来,看见沈葭面冲帷帐,侧躺在床榻上,身上也没扯床被子盖着,靴也没脱,外衣也没除,她们出去时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小姐?”辛夷走到床沿坐下,轻轻推了推沈葭,“洗漱了再睡罢?” 沈葭没出声,像是睡着了。 辛夷让杜若把药递给她,方才在马车上,她看见沈葭的手腕上不知为何多了一圈淤痕,如果不尽快处理的话,恐怕明日会肿。 辛夷沾了点药膏,上前托着沈葭的手腕,正要往上涂,忽然听到一声压抑的哽咽。 辛夷惊疑交加,忙将沈葭翻过来,竟然见到她满脸泪痕。 “小姐?!” 两名侍女都大惊失色。 杜若急得不行:“小姐,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沈葭本来死咬着下唇,听见这话,却是忍不住了,委屈感如泄洪般爆发出来,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可吓坏了辛夷和杜若,要知道,浣花小筑还住着谢老夫人派过来的几名仆妇,这要是吵醒了她们,明日报去老太太那里,可是阖府震动的一件大事! 好在沈葭也就开头爆发了一下,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望着帐顶,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地往下落,手中还紧紧捏着那个碧色鸳鸯香囊。 “不就是一个香囊吗……跟我、跟我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他喜欢沈茹,我也没……没说过什么啊……” 辛夷和杜若听她断断续续地说完,这才知道方才在朱雀阁,怀钰怒气冲冲而来,是为了质问她香囊的事。 这香囊辛夷和杜若都知道,因为她们是看着沈葭绣完的,那时沈葭还满心想着嫁给陈适。 辛夷蹙眉道:“姑爷这脾气也是发得好没道理,那都是成婚前的事了,过去的事,还计较什么。” 沈葭哭着连连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也不是这么说。”杜若突然神来一语。 辛夷和沈葭都看过来。 杜若一脸认真道:“打个比方,前阵日子,观潮哥哥给我带了只烧鹅做夜宵,我很开心,可是第二天,我知道他给喜儿也带了一只,我就没那么开心了。烧鹅很好吃是没错,但如果别人也有,它就不好吃了,还让我想吐。姑爷比我还惨,我好歹还有烧鹅,他什么也没有,换做是我,我也会生气的啊。” 辛夷:“……” 辛夷笑骂她:“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的东西,我看你是嘴馋,想吃烧鹅了。” 杜若咬着手指头:“是有些饿了。” 沈葭:“……” 被杜若这一打岔,沈葭一时也没了继续哭的心情,辛夷服侍她洗漱完,她躺在大床上,沉沉地睡去了。 半夜时分,她被渴醒,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喊:“怀钰……” 喊了半天,没人回应,也没人轻轻地抬起她的头,端着茶喂到她唇边,沈葭一脚踹去旁边,却踹了个空。 这个动作让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半拥着锦被,从床上坐起来,床边孤灯一盏,满室月色如水,她的右边空空如也,宽敞的床上只有她一人。 沈葭穿着单薄寝衣,茫然呆坐了半晌,突然扬声高喊:“辛夷!杜若!有人吗?来人!” 她一通乱喊,外间的丫头仆妇们都惊醒了,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顾不上披外衣,一窝蜂跑进来。 沈葭坐在床上,看着她们问:“怀钰呢?” 辛夷闻言,将几个年事已高的嬷嬷先劝回去休息,又打发走其余的小丫头,这才走到床沿坐下,道:“姑爷还没回来,小姐,是不是害怕了?要不要我陪你睡?” 沈葭没出嫁前,她是要守夜的,沈葭出嫁后,因为怀钰不习惯夜里有人伺候,她们都住在下人房。 沈葭揉揉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辛夷道:“五更天,快天亮了。” 沈葭一愣,怀钰一晚上没回来?他在哪儿过的夜?小蓬莱? 辛夷仔细观察她脸色,劝道:“小姐,再睡一会儿罢。” 沈葭摇头:“去帮我把针线拿来。” 辛夷微怔:“现在?” 沈葭严肃地点头:“就现在。” - 小蓬莱,朱雀阁,朝阳初升。 “公子不愧是少年人,一夜鏖战,未曾合眼,竟还如此神采奕奕。” 陆婉柔青丝披散,一袭薄绢寝衣松垮系着,香肩半露,撩起湘妃竹帘走出内室,意态风流地抛来一个媚眼。 怀钰急忙侧坐过身,视线放在窗外,耳根泛红。 “你穿件衣裳好不好?!” 陆婉柔见了他这反应,只是笑笑,将衣襟掩实,系好腰带,走到门边,摇了摇铃铛,不过一会儿,就有人侍立在门外。 “姑娘请吩咐。” “送两份早膳上来。” “是。”那人转身去了。 陆婉柔走到书桌旁,拿起桌上一份临摹的字帖,上面墨迹还未干,显然是某人挑灯夜战的成果。 陆婉柔吹了吹上面笔走游龙的字迹,笑道:“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世人谓之天下第一行书,不过我一直认为它飘逸流丽有余,刚劲挺拔却不足,公子的字铁画银钩,内藏锋芒,可见字不是凡字,人也不是凡人。” 怀钰不耐烦听她说这些,只道:“你要的一百份,我抄完了,你说好教我的。” 陆婉柔放下字帖,走到窗前,静静欣赏清晨雾霭中的秦淮河。 “我有一个问题,昨日在回廊上,那门后的客人说公子喜欢沈姑娘,公子却矢口否认,这是为何?” 怀钰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陆婉柔回头看他一眼,淡淡道:“公子可知,在男女感情一事上,口是心非乃第一大忌。你不说,别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岂知你心中所想?” 怀钰垂眼沉默半天,道:“凭什么要我先说?” 陆婉柔禁不住笑了:“公子若这样想,便是存着不想输的念头了。只是感情一事,不是战场上两军对垒,又岂有赢家一说?先动心者,并非输人一等,公子大好男儿,胸怀天下,为何非要与女儿家争出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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