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钰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 他并非小肚鸡肠的男子,只是一碰到沈葭的事,就容易失去理智。他讨厌她将目光放在陈适身上,更讨厌她捧着脸夸“陈公子,你懂的真多”,听见陈适叫她“珠珠”,他只想一拳狠狠揍他脸上,他讨厌自己的心情好恶与沈葭牵连,最讨厌的是沈葭竟然看不出来这些,所以他总是心浮气躁,还有种对沈葭恶语相向的冲动。 也许他讨厌的只是他先动心了,而沈葭还没有。 怀钰迷茫道:“我该怎么办?” 房门被敲响,陆婉柔笑道:“去拿早膳,先吃饭再说,公子,你还有很多要学。”
第50章 教学 冬日的阳光透过纱窗, 斜射进绣房内,尘埃在光柱中上下漂浮,绣架上搭着五颜六色的彩线,杜若平伸着两手, 辛夷正一圈一圈地往她手上理线。 沈葭挑来挑去, 说:“不要青线,要银线。” 辛夷把银线递过去, 一边问:“小姐, 还是绣鸳鸯吗?” 沈葭一手拿着绣绷,一手拈着绣花针, 沉吟了片刻,说:“不, 不绣那个。” 她戴上顶针, 垂首在面料上认真地落下第一针。 - 小蓬莱。 “女孩子要哄,要捧, 对她说话要温柔,态度不能凶横,更不能刁声恶气。” 回廊上,陆婉柔在前弱柳扶风地走着,光影在她皎白的脸上一闪而过, 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怀钰跟在她身后,若有所思。 - 腊月二十四,小年, 谢宅。 年关日近,天气渐渐地冷了起来, 日头阴沉沉的,却始终不见雪粒子落下来, 只是干冷。 人人都拿出了垫箱底的厚袄,窝在屋子里头不愿出去,唯有东府的小孩子们不怕冷,戴着护耳和卧兔儿在院中里玩耍、抽陀螺,丫鬟和婆子们一个个袖着手、缩着脖子在旁边看着。 沈葭怔怔地收回视线,不提防一针扎在指腹上,顿时疼得一缩,血珠汨汨地往外冒,滴进脚边的火盆里。 谢老夫人惊呼道:“扎着了?疼不疼?快拿药来!” 一旁服侍的丫鬟们着急忙慌地去找药,有人没看路,不小心与别人撞个满怀,各自捂着额头哀叫起来,屋子里人仰马翻。 沈葭道:“不用找了,这点小伤不打紧。” 她掏出手绢,将手指上的血珠擦掉,果然不再流血。 谢老夫人拉着看了又看,有些心疼:“绣这劳什子东西干什么,你若缺个什么,让底下的丫头们去绣就行了,不然就外头买,咱们家的女儿又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不用学那些个针黹女红的。” 沈葭笑道:“我随便绣着玩儿的。” 谢老夫人拿着那绣绷看了半晌,也没看出绣的是什么东西,她放下绣绷,小心地问道:“珠儿,你跟姑爷,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若真是有事,你告诉我,让你舅舅给你做主,咱家虽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家,但也不能任由你让人欺负,哪怕是王爷也不行。” 谢老夫人近日听了些闲言碎语,说怀钰老是不着家,成日在秦淮河厮混,还有人见到他和陆婉柔同出同入,金陵确实是花柳繁华地,大户人家里狎妓的子弟也多的是,但若是珠儿的夫君染上此等风流癖好,她也是不依的。 沈葭闻言,笑了笑:“没有的事儿,外祖母,您别担心。” 谢老夫人总觉得她这笑里藏了些心事,却又不敢问得太细,只挑了个高兴的话题:“马上就是上元节,你的生辰了,今年满十九,想怎么办?还是像上回那样,给你请个戏班子?” 沈葭上回在谢宅过生辰还是十五岁及笄宴,宴会办得极为热闹红火,光是流水席就办了三日,谢翊还让人满城敲锣打鼓地散金银馃子,拿到手的人都会说一两句吉利话,秋月楼里摆上戏台,请了金陵城最有名的梨园班子,唱的全是沈葭爱听的戏,唱念做打的声音逾过谢宅的高墙,一直传到大街上去,吸引得行人流连驻足。 不过热闹散场后,她就跟着沈如海上京去了,所以对那一场轰动全城的生辰宴,沈葭并没有留下什么好的记忆。 沈葭打不起精神,还是恹恹的:“随便罢,都行。” 谢老夫人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前阵日子,庄头们来拜年,带了一张上好的火狐狸皮子,我让人拿去给你赶工缝制了,等生辰那日穿上,喜庆的日子,就是要穿得红红火火的才是。” - 小蓬莱。 “礼物是很重要的,”陆婉柔道,“送礼是打动人心的手段,没有人收到礼会不开心。礼物有轻有重,关键不在于有多贵重,而在于是否送对,俗谚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就是这个理了。公子,你送过沈姑娘礼吗?” 怀钰想了想,有点赧然地挠挠头:“聘礼算吗?我送过她很多聘礼,但她好像也不是很喜欢。” 陆婉柔摇摇头:“那不算,马上便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这日是沈姑娘的生辰,公子有准备好生辰礼吗?” 怀钰一脸呆滞,傻眼了。 - 入夜,沈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脚底的汤婆子已变冷了,锦衾冷寒似铁,她开始想念那具火炉一样的少年身躯,他会牢牢地抱住她,将她的脚捂得火热。 沈葭毫无睡意,干脆坐起身来,拿过床头那只绣了一半的锦囊。 她的指尖缓缓抚过那上面的银线,她想绣的花样,已经初现端倪了。 - 小蓬莱。 得月楼大厅觥筹交错,二层的雅阁里传出丝竹笙箫之声,小蓬莱从不因年关将近而冷清半分,反而越发人满为患,男男女女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描眉不光是女儿家的事,也是夫妻之间的情.趣,每一个女子在出嫁前,都曾幻想过夫君替她画眉,世间闺房之乐,夫妇之私,莫过于此,公子不妨也学一学。” 陆婉柔坐在镜台前,对镜理妆,淡淡的远山眉若有似无,似一笔勾勒出的浅黛青峰,她将手中眉笔倒转,递给怀钰,笑着道:“公子若学会这些,明日便能学些更深入的了。” “什么叫更深入的?”怀钰问。 陆婉柔笑而不语。 翌日。 “我……我也想那个,但她总不肯让我碰她,稍微有点动作,她就喊不要。” 怀钰的脸整个儿红透,就连那脖颈也透着粉。 龟公面容平静,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拍拍手,立刻便有两个青楼小厮抬着一尊木雕过来。 怀钰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惊得掉出来。 那竟然是一具栩栩如生的木雕美人。 龟公接过小厮递来的教鞭,公事公办地道:“如何取悦女子,也是一门学问,学得透了,保管女子对你死心塌地,一日也离你不得。有些男人以此为耻,凡事只顾自己感受,事前不准备,事后不温存,一旦自己满意,就草草了事,敷衍对待,丝毫不照顾伴侣,却不知真正的鱼水之欢是双方都得趣,才算到达世间极乐之境。公子,请不要东张西望,认真听我说,我们今日先从女子的身体构造学起。” 那木头美人也不知是哪位名家刻的,每一寸都完美符合真人比例。 龟公用教鞭指着,面无表情地讲解起来。 “……” 怀钰羞愤欲死。 第二日,理论课程告一段落,龟公带着他开始了实地场景教学。 夹室里,龟公让怀钰坐在小凳上,取下一副春宫刺绣图,墙上是可容一指的小孔,龟公示意他凑过去看。 怀钰一脸摸不着头脑,左眼凑过去,这一看不得了,隔壁竟是一个姑娘正在接客,那男客生得肥头大耳,一副猴急样儿,等不及去床上,就对那姑娘动手动脚。 怀钰惊得往后一仰,差点摔下凳子。 他惊恐地瞪向龟公,张嘴刚要说话,龟公就冲他竖起食指,指指墙壁,又指指耳朵,意思是隔壁听得见。 “……” 怀钰脸颊憋得通红,起身就要走,龟公却按住他的双肩,强行将他按在凳子上,逼着他去看。 怀钰的脸贴在墙上,左眼对准孔隙,房内二人已经转战别地,在一扇落地西洋镜前,姑娘时不时扭过头和男客接吻,二人咕咚吞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由于是他们是背对着,怀钰只能看见那男客人,他身形肥胖,将那姑娘完全挡住。 怀钰:“……” - 朱雀阁。 “学得怎么样了?”谢翊问。 陆婉柔递给他一杯茶,柔声道:“小王爷虽开窍较晚,但天资不错,还不算驽钝,许多事一点即通,是个好学生。” 谢翊嗯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茶,淡声道:“此事算我欠你的人情,想要什么,说罢。” 陆婉柔歪着头,笑得风华绝代:“迎我进门如何?” 谢翊静静投来一眼,目光温和,却透着一股无声无息的威压。 陆婉柔收起玩笑神色,感叹道:“有时我真羡慕沈姑娘,有你这么好的舅舅,事事为她考虑,她一定是蜜罐里泡着长大的罢。” 谢翊不置可否。 陆婉柔撑着雪腮,若无其事笑了起来:“上元佳节在即,不知七郎是否肯赏脸,陪奴家夜游观灯?”
第51章 飞雪 大年三十, 除夕。 怀钰终于回了谢宅,他的腿已经好利索了,便扔了拐杖,背着双手走入浣花小筑。 沈葭正在房中独自刺绣, 小丫头们躲懒, 辛夷去了谢老夫人处,杜若不知和观潮去了哪儿玩, 导致怀钰走进来时, 竟无人通报一声。 沈葭察觉不对时已经迟了,熟悉的低沉嗓音从头顶飘下来:“绣的什么?” “!!!” “没什么!” 沈葭迅速将绣绷藏到身后, 心跳得飞快,呼吸急促, 震愕地看着他:“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 怀钰看了她一眼, 不知为何,又偏过脸去, 耳根蔓延出一片潮红。 沈葭呆呆地看着他,分明才几日未见,不知为何,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二人上次不欢而散,彼此都有些尴尬, 无言的静默中,沈葭率先开口问:“你来干什么?” 怀钰道:“今日是除夕。” 沈葭当然知道今日是除夕,她暗生几分不爽, 心说你日日不归家,在外边胡混, 到了除夕倒知道要回来了? 不过“各过各的,谁也不干涉谁”这种话是她自己说的, 她也没那脸去质问怀钰,只得忍了这口气,闷闷地问:“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哦,这个。”怀钰从背后拿出手。 沈葭眼前一亮:“梅花!” 怀钰摸着鼻子,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碰上你表哥了,从东府过来的,我见园子里头的梅花开了,就折了几支,送……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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