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琴见她哭得可怜,伸手将她扶起来,安慰道:“没关系,这一株你养得很好,你看,这花多漂亮。” 看着面前温声细语,温柔和气的皇后娘娘,宫人渐渐止住了眼泪,感动又感激地说道:“娘娘可真好,奴婢定会不负您的托付,快点儿让芙蕖开花的……” 云琴闻言,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浅浅地笑了一下。 半开的窗子洒落进碎金一样明媚的阳光,温柔地沐浴在她沉静的神态,温柔的笑容上。 连对待一个侍弄花草的宫人,她都这样不吝温和与宽容。 可是,在看到他的到来的时候,她的神色却忽然变得僵硬,冷漠起来。 仿佛连看他一眼,都是一件很勉强的事情,云琴将手中的花束放到花瓶里,冷着脸起身,往另外一间宫殿里去。 所有的宫人都惶恐不已,他们生怕皇后娘娘触怒皇上,可是出乎意料的,向来阴晴不定的皇上却并没有发怒。 他走到她方才坐的地方坐下,拿起被草草放进花瓶里的花束,握在手中,仿佛可以触摸到她残留的体温。 阳光落在脸颊上,温暖又熨贴,这是她也曾感受过的一切。 …… 一直到掌灯时分,云琴都没有再出现在皇上的面前,而皇上,似乎也并没有强迫着她,要她一定留他下来的意思。 外面的天色黑得如墨一般,皇上坐在回宣室殿的步辇上,被冷落了一下午,心灰意冷再度涌上心头。 只是,到底难以割舍。 为什么,他就这么喜欢她呢? 皇上茫然不解,倘若有朝一日,她肯认命,也跟别的妃子一样,他还会这么喜欢她,痴迷她吗? 他喜欢的,究竟是她这个人,还是她永远不会屈从的骨气呢? 想着想着,皇上只觉得自己可笑。 她所有的模样他都喜欢,只有这两者兼而有之,她才成了让他如此痴迷的模样,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根本不成立的荒唐话,她就是她,他只喜欢她一个,怎么分成两个呢? 他想要将这个世界上最好,最珍贵的东西都奉送到她的面前,无论是地位,权力,还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想到的金块珠砾,奇珍异宝。 他明明应该知道,她不会喜欢这些,却还是忍不住寄希望于璀璨夺目的珠玉,琳琅满目的珍宝,可以让她的目光多停留一眼。 只是,他注定要永远地失望了。 不肯死心的皇上,看着云琴手里拿着的书卷,对她道:“琴琴,这些古玩字画,孤本典籍,都是给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云琴垂眸看书,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皇上见她置若罔闻,却并不在乎她的冷漠,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漠。 “你不喜欢这些死气沉沉的东西,朕还可以为你另寻些奇花异卉,奇珍异宝来解闷子……或者你想不想看异邦人带来的瑞兽?朕听说,今年戎狄前来朝贡的使者,带来了白鹿,还有外形甚似麒麟的异兽,若你想看,朕明天就让人运到昭阳宫里来……” 云琴厌烦于他每日锲而不舍的上门,破天荒的,她点了点头,同他说话,却是为了让他快点在她的眼前消失。 “随便。” 皇上看着起身,将要离开的云琴,忍不住走到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虽然早就知道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皇上还是控制不住,想要问她:“琴琴,朕宠幸盛嫔,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云琴停下脚步,没有绕开他,听到他这样问,她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意来。 她抬头看着他,目光漠然,笑着说道:“陛下愿意宠幸谁,还要跟我报备吗?” 她同他说了这样长的话,皇上的心里不由得翻涌上了一丝带着酸楚的甜蜜,果然,她还是在意他的。 可是,下一瞬,云琴的话,就将皇上心里方才生起的欢喜,泼了一桶冰凉的冷水。 “一切,都随您的便。” 皇上看着离开的云琴,她的背影瘦削,像是看着弱不禁风,却连冬天铺天盖地的大雪都不能折断的竹节一般,单薄而有风骨。 他握紧了拳头,为她冷漠的对待,可是最终,却还是放开。 此后,漫长的时光里,他听到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随便”这两个敷衍至极的字。 就连几年后,他们的沅儿终于出生,他要在沅儿的百日宴,立他为太子,她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依旧冷漠得像是与她无关的事情。 多年后唯一的一次,她为他庆祝生辰,又对他展露笑颜,让他受宠若惊。 他以为她终于想开了,放弃了。 只是,她却是在欺骗他,想要离开他,与陆钰私奔。 为什么她一定要离开他,就像他永远不可能放开她一样。 可能不是触手可得,所以珍贵。 可能永远得不到,所以珍贵得一辈子都在纠缠,追逐,想要抓到手心里。 只可惜,他这样可怜,从始至终,从未如愿。 …… 云琴看到了皇上手中的弓/箭。 在一瞬间的恐惧之后,她义无反顾地挡在了陆钰的身前。 而看着忽然挡在陆钰身前的云琴,皇上想要阻拦已经射出的弓/箭,却早已来不及了。 他暴怒,他痛恨,他妒忌极了,但他却无能为力。 她竟然宁可挡在他的身前,让自己去死,也不愿意让陆钰受到丁点伤害。 她本来就是个傻女人,在因为他的大部分事上,更是傻得可笑,可恨,此时此刻,皇上因为她这愚蠢的举动,目眦欲裂,更是恨不得掐死她。 因为她,他像是犯了疯病一样。 但恐怕直到云琴咽气,都不会知道。 她越是如此,皇上心里蠢蠢欲动的野兽,就越是叫嚣着扣留她,折磨她,哪怕不能得到她的心,也要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地将她留在他的身边。 而此时此刻,看着以身为盾,保护着陆钰的云琴,短暂的暴怒,与束手无策的绝望之后,皇上的唇畔,却忽然勾起了一抹几近疯癫的笑意。 倘若她不死,她永远,都休想再见到陆钰,再同他在一起。 他有的是时间,等着她死心,与她互相折磨,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说】 皇后篇完结了~
第53章 想念 ◎晋江文学城独发◎ 一个头发花白, 拄着拐杖,看上去并不是很衰老,但身体却显然很虚弱的中年妇人, 正站在小花园的旁边, 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两个。 见到中年妇人,云香顾不得与秋菀继续说话,连忙站了起来, 过去扶住她。 “娘, 您醒了怎么也不叫人啊!” 中年妇人闻言,看着云香, 脸上浮现出一抹慈爱,又有点无奈的笑容来。 只见她一面被云香小心地搀扶着,往小花园里走去, 一面笑着说道:“我哪里就有这么娇贵了, 从前你跟芳芳不在家,我不也是这么一个人过来的。” 听到中年妇人这样说, 云香忍不住嘀咕道:“哼,从前是我们不在您身边,现在呢,就算姐姐成亲了,您不还有我吗?我不是说了嘛, 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跑腿,您的拐杖啦……” 中年妇人伸手,在有些唠叨的云香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笑着嗔怪道:“我看你是个话篓子还差不多。” 云香揉了揉自己被敲的脑袋, 笑着吐了吐舌头, 却果真一句话都不再嘀咕了。 难得见到云香也有这么温顺,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乖巧的时候,秋菀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中年妇人的身上。 许是察觉到了秋菀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年妇人的视线,也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看到站在小花园里,正望着自己,笑起来明眸善睐的小姑娘,中年妇人的眼睛里,不禁充满了慈爱与喜欢。 她看着秋菀,忍不住夸赞道:“这个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你是怎么跟香香认识的?” “我……我……” 看到秋菀望了望云香,有点拘谨,有点不知所措的模样,中年妇人笑着对她道:“你叫我谢姨就行。” 被解围,秋菀微红着脸颊点了点头,眉眼弯弯地同中年妇人道:“谢姨,我叫菀菀,跟云香姐姐,云芳姐姐,从前在宫里一起上值,所以是很好的朋友。” 闻言,谢姨的脸上流露出恍然的神情来,她唇畔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嗯,原来是这样啊。” 只是说罢,看着院子里亭亭玉立,相貌出众的秋菀,谢姨不由得有些疑惑。 “那之前芳芳成亲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呢?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我见过肯定不会忘得这么快的……” 急性子的云香忽然开口,打断了谢姨的话:“娘,您怎么那么多问题呀?菀菀来了这么久,咱们都还没给她沏一杯茶喝呢!” 将谢姨扶到小花园里,云香让她老人家坐在小杌子上,然后准备转身,去为秋菀沏茶。 听到云香这样说,谢姨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追问秋菀。 看着不再询问秋菀的娘亲,云香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着跟两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两个先说着话,自己进屋去找茶叶。 秋菀不是个自来熟的人,可是,跟谢姨说话,她却觉得很亲切,一点生分都没有。 从前她曾经看到过一个词,叫作如沐春风,秋菀觉得,与谢姨聊天,用这个词来形容真的是再恰当不过了。 如果可以,她能天天见到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家,与她说说家常话,那该有多好啊。 正听谢姨说着云芳成亲的时候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却见她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叹了一口气。 “谢姨,您怎么了?” 秋菀看到她原本喜笑颜开的神情,变得愁眉不展起来,忍不住伸手,有些担心地晃了晃谢姨的胳膊。 看到面前的小姑娘乌亮又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的担忧与关心,谢姨也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像是在说自己没关系,但脸上的自责之色却越发浓烈。 只听谢姨愧疚地说道:“菀菀,你刚才不是问,为什么芳芳跟香香都那么着急地成亲吗?其实,这还不都怪我这个老东西,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不早早地办婚礼,说不定……” 手里拿着一只鱼戏莲花的茶壶,云香听到谢姨这样说自己,连茶水都暂且顾不上沏了。 “娘!您别这么说自己!” 谢姨转头,看着有些生气,但目光里更多的,却是浓重的难过与哀伤的云香,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娘这把老骨头本来就不争气了,有什么不能说的?芳芳的亲事办得这么仓促,实在是委屈她了……” 看到谢姨脸上虽然在笑,但却掩不住的黯然与自责的模样,以及她苍白又憔悴的病容,秋菀觉得鼻尖忽然有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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