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盛纭卿,不由得愣了愣。 “你……你……” 盛纭卿窘迫得语无伦次,尽管她的兄长姊妹,与她从小见过的人,不乏容貌出众之辈,而且她进宫,是为了家族的托付,得到那位传闻中性情淡漠如冰雪,容貌却比皎洁的冰雪更胜一筹的皇上的宠爱,但是,此时此刻,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的容貌,她却不自觉地窒了窒呼吸,一瞬间,心跳如擂鼓。 比盛纭卿先恢复正常的,是皇上片刻的出神之后,放开她,淡淡地打量着她的目光。 “舞跳得那么差,人生得倒是不错。” 正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些心旌摇晃,小鹿乱撞的盛纭卿:“……” 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容貌,这样讨人厌的性格呢? 皇上沉默地凝视着盛纭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笑了一下,然后懒洋洋地转身,似是要离开。 他的笑里好像有讥嘲之意一闪而过,但盛纭卿却并不觉得被冒犯,因为他笑容里的讥嘲明显是自嘲,带着让她觉得有些揪心,怜悯的苍凉,好像在他的心里,有难以抚平的,比这场大雪里的寒风更冷,更能刺痛人的疮痍。 看着他与身边的仆从将要走出廊檐,打伞离开,盛纭卿的心里,忽然涌上几分勇敢与无畏来。 她对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放大了声音,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听到她的喊声,转头看了她一眼,但也不过是一眼——盛纭卿看着他平静,安静,又不知为何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有很长很远的距离的目光,心里忽然有点惴惴。 这里毕竟不是盛府,而是处处尔虞我诈,需要步步为营的皇宫。 她有点怕他拿她的话柄威胁她,这里是寿昌宫,她的模样与打扮又显然不是小宫女,倘若他想知道,猜出她是住在寿昌宫的秀女,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可以不得到皇上的宠爱,却不能不顾及家里的亲人。 可是出乎意料的,廊檐下的男人,只是凝视着她,忽然微微笑了一下。 他的笑意浅淡得像是一缕雪花一样,让人想要握在掌心,却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盛纭卿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宽容,好像是为了她的冒失与冒昧,又好像……他是在透过她,看另外的一个什么人。 身旁的刘公公早已经打开了伞,皇上收回视线,走下落满了雪花的台阶。 她怕再次见到他,又怕再也见不到他。 她明明最应该害怕的是前者,而不应该为了后者而难过,可或许是凛冽冰凉的寒风把她冻傻了,让她忍不住眼眶一热,竟然自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带着外厉内荏的假装——因为她想在将来,他想见她的时候,还能与他再见一面。 “你最好藏得严实点,别让我再看到你!将来……将来我可是要做皇帝陛下的宠妃娘娘的!再让我看到你,你最好小心一点自己的脑袋!” 可是听到她的身份,他却连一点异样都没有,他的脚步不曾为她再次驻足,他的声音也不曾再与她说话,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越来越淡得只像是水墨画上,小小的一个墨点。 白茫茫的大雪掩藏起天地间的景致,也逐渐掩藏起那道清绰而挺拔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点痕迹。 望着长廊的尽头,盛纭卿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的眼中,满是怅然若失的失落。 …… 夏末秋初,天气转凉,可是宫殿里还并没有生地龙。 沐浴之后,身上穿着单薄宽散的衣裙,盛纭卿坐在铜镜前,看着正在为自己绞面的嬷嬷,身体忍不住有些轻颤起来。 察觉到盛纭卿的异样,嬷嬷先是有些诧异,旋即,她看着铜镜里那个容貌出众,此时此刻眉心却微皱着的女郎,了然地笑了一下。 嬷嬷自以为猜到了盛纭卿的心事,善意地开解道:“盛嫔娘娘不必紧张,您生得这样花容月貌,陛下肯定会喜欢您的。” 盛纭卿开口否认,只是连声音都有些颤着,显得没什么说服力:“我……我只是有点冷罢了……” 嬷嬷见她不肯承认,抿唇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女子梳妆是一件繁琐费时的事情,可是不知道是嬷嬷的手艺太熟练,还是盛纭卿的心里太抗拒,竟然不过她出神的功夫,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了。 垂着脑袋,盛纭卿走进寝殿,眉眼间的不情不愿虽然被压抑着,却仍旧难以避免,流露一二。 寝殿里的宫人们退了出去,盛纭卿僵在原地,也想跟着他们出去,只是没有那份勇气。 罢了。 这本来就是她应该面对的命运。 盛纭卿抬起头来,眼睛里有泪光一闪而过,她看向寝殿里唯余的一人,也就是她将来的夫君,也是一个从未谋面过的人。 可是,在看清寝殿里的男人的脸庞之后,盛纭卿却一下子愣住了。 她以为这是她在做梦。 因为她不知道曾经梦到过他多少次。 她就这样怔愣着,或许是来自殿门口的那道目光一直落在皇上的身上,让他察觉到了什么,从书卷中抬起头来,皇上看向站在寝殿门前的盛纭卿。 脸上的神情浮现出一抹出神来,皇上看着盛纭卿,一言未发。 又是那种好像在透过她,想要去看另外的什么的目光,盛纭卿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她也不想去想,此时此刻,看着面前乌发半绾,身着中衣的男人,她的心里满是羞怯,惊讶,与不尽的欢喜。 按捺着如擂鼓鸣金一般的心跳,她惊喜地问:“你是陛下?” 盛纭卿的眼睛亮而弯,像是月牙一般。 这样仔细地看她,方才发现,她与云琴的眼睛,五官,也并不是全然的相似,盛纭卿的脸颊,眼睛,鼻子,唇,都是微钝的圆润,可爱娇蛮,天真无邪,而云琴则是清冷内敛,而棱角分明的。 可是,他应该喜欢的,不是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她对着陆钰,温柔又娇俏的模样吗? 皇上忽然厌恶地发现,自己是那么软弱无用。 不论她是什么模样,他都视若珍宝,念念不忘。 可是,既然她那么憎恶他,抗拒他,他又为什么要守着她一个人,折磨自己,让自己那么痛苦? 他也要让她尝尝被冷落的滋味,被伤害的酸楚。 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意来,皇上凝视着盛纭卿的目光,变得有些轻飘飘的揶揄。 他故作诧异,笑着问她:“嗯?这不是那天的那位宠妃娘娘吗?” 盛纭卿的面颊红得越发厉害起来,她看着皇上,赧然地嗔怪道:“陛下……陛下就会戏弄臣妾。” 说罢,想到方才自己的失礼,盛纭卿看着皇上狡黠地笑了一下,然后垂首向他福身,一嗔一笑,婉兮清扬。 “臣妾纭卿,见过陛下。” 听她说起自己的名字,皇上似是顿了一下,方才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叫什么?” 盛纭卿低垂着脑袋,那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比将开未开的菡萏花骨朵还要楚楚可人:“纭卿是臣妾未出阁前的闺名,少有人知道。” 许是因为赧然,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了下去,但在安静的寝殿里,却字字都能听清:“但陛下是臣妾的夫婿,陛下若是愿意唤臣妾的闺名,臣妾自然是……自然是不胜欢喜。” 皇上果然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纭卿……” 盛纭卿抬眼偷偷去看皇上,皇上的脸上似有怔愣一闪而过,但旋即便消失不见了,仿佛,那只是她的错觉。 见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偷看他而生气,盛纭卿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在他的注视下,她走过去,坐在他的身旁,在他饶有兴致看着她的视线里,她的心跳如擂鼓地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皇上沉默地看着她,放任着她亲了他一下,可是却半晌一句话也不说,盛纭卿被他这样看着,心里不由得有点七上八下。 正忐忑着,皇上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 “你倒是胆子大,敢这样勾朕。” 盛纭卿闻言,方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皇上一眼,语气有些哀怨地嗔怪道:“陛下难道生气了,要罚臣妾吗?” 皇上笑着点点头,盛纭卿见他戏弄自己,佯怒地侧过身去,好像不想理他的模样。 只是侧过身去的下一瞬,她就被身后的男人揽进怀中,然后抱了起来。 “当然要罚。” 皇上说着,抱着盛纭卿往寝殿的里间里去。 …… 夕阳西落,倦鸟归林,西边的晚霞染红了碧绿的琉璃瓦。 手背在身后,拿着一只紫檀木匣子,皇上往盛嫔的宫中去。 走过雕栏玉砌的小桥,到了盛嫔宫中的正殿外,皇上挥止了想要通报的侍从,继续往前走,似是想要给盛嫔一个惊喜。 只是,茶盏落地,那突如其来的清脆的破碎声,以及盛嫔满是不甘,有些歇斯底里的哭声,却让皇上的脚步,停在了正殿外。 “嬷嬷,整个后宫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盛嫔的声音几近嘶吼,满是崩溃,不甘,委屈,与悲伤,跟平日里狡黠娇蛮的模样大相庭径:“陛下宠爱的根本就不是我!他喜欢的,只有皇后一个人!我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影子,可笑的替身罢了!” 站在正殿外,皇上想到这几日召见盛嫔,她强颜欢笑,却又难掩憔悴苍白的脸色,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抬起手来,将那只紫檀木匣子扔进一旁的小池塘,水花溅起的声响,让宫殿里的嘶吼声瞬间安静了下来。 皇上转身,往外面走去,刘公公赶紧跟上,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想去哪儿?” 刘公公并没有等到答复,正当他踌躇着是不是应该让步辇按照来时的路回宣室殿时,忽然听到皇上若无其事地淡淡道:“昭阳宫。”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云琴了,自从她那么决绝地杀死了他们的孩子之后。 可是,相比他的思念,他的压抑,她的日子,在宫人们的禀报中,却没有发生一丝半点的异样。 每天,她仍旧安静地看书,安静地喝茶,安静地种花,安静得,好像宫里并没有一位皇后娘娘一般,她在细水长流地过她的日子,对他,连冷眼旁观都算不上,只是毫不在乎罢了。 皇上挥止了要进去通报的侍从,站在昭阳宫正殿的窗外,平生第一回 ,他体会到了“近乡情更怯”的滋味。 正殿里,侍弄花草的宫人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宫中人人皆知皇上性子喜怒无常,又最宠爱皇后娘娘,这一次,宫人养死了皇后娘娘亲手栽种的花,自然惶恐非常。 宫人低声抽泣着,哆哆嗦嗦地求饶:“奴婢无能,娘娘种的那几株蜀葵,只活下来了这一株,还望娘娘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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