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音沉吟片刻,声音中带了几分尊敬:“大人琼枝玉树,高门翘楚,十七岁六元及第,二十岁官拜次辅,为政五年政绩卓著,是朝中最年轻的重臣……” “不是这些。”孟怀辞闭上双眼,“我不要听这些。” 宋清音愣了愣:“那夫君要听什么?” 孟怀辞喉咙一哽,久久凝望着她,眸中是浓重的委屈与乞求,眼角微湿,不知是因为暖情酒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宋清音与他对视片刻,心有所悟,犹豫挣扎须臾,唇瓣动了动,轻声开口:“夫君,我喜欢你。” 孟怀辞眼眶骤然变红,浑身都在微微发颤,近乎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清音。 宋清音抬起那只空闲的手抚摸他白皙的俊颜,粉嫩的唇瓣张张合合,继续说道:“我很庆幸那时中了媚药后,恩人是将我丢在了夫君床.上,而不是别的男人屋中。” 手中所握忽地动了动,下一瞬,兰麝傾瀉,靡香四溢。 宋清音瞬间僵硬,仿佛凝固成了一尊玉观音。 孟怀辞目光涣散,紧紧拥住宋清音,眼眶红得厉害,近乎疯狂地低头不停亲着她。 苦苦压抑多年的情愫似要冲破这具如玉皮囊。他再难自持,只想身体力行地告诉宋清音,自己有多喜欢她。 “别……”宋清音艰难地用那只干净的手去推他,“小心蹭到官袍上。” 孟怀辞理智回笼,垂眼见妻子手上裙上都染了他的气息,眸光顿时一暗。 他掩下眼底翻涌的情绪,捉住宋清音的手,用帕子为她仔细擦净。 这样白皙柔软,小巧可爱的一只手,瞧上去没什么力气,甚至只能勉强握住他,却能轻而易举将他掌控在手心。 那些东西又多又浓,擦起来需要些时间。宋清音玉颜通红,不敢看他。 衣裳也需换一件了。孟怀辞知趣地背过身去,待宋清音换好后,便伸手将侧窗打开,散一散马车中的气味。 马车内的气氛尴尬而曖昧,两人静坐无言。 一个时辰后,车队停下歇整,不多时外头传来崔幼柠娇柔的声音:“兄长,嫂嫂,我能进来与你们说说话么?” 宋清音脸色一僵,忙仔细嗅车内还有没有气味。 “莫怕,已散得差不多了。”孟怀辞轻声安慰,“况且我妹妹鼻子不灵,闻不出来。” 宋清音却愈发心慌:“陛下定然闻得出!” 她声音发紧,语气笃定,害怕得脸色苍白如雪。 可为何要怕呢? 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就算被陛下闻到猜到,又有什么妨碍? 孟怀辞心中妒意与酸涩难过齐齐翻涌,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闭了闭眼,躬身下了马车,目光扫过对自己弯眉浅笑的妹妹,落在玉冠华服、芝兰玉树的妹夫脸上。 他这妹夫确实好看,确实出众,还是大昭最尊贵的郎君,难怪能让音音多年念念不忘。 宁云简被大舅哥这一眼看得发毛,细瞧孟怀辞脸色,顿时心里一咯噔,还不等孟怀辞行礼便立即扯了扯身侧妻子的衣袖,镇定道:“阿柠,朕突然有些头疼……” 崔幼柠一惊,忙伸手去扶他:“怎么回事呀,还好吗?” “不大好。”宁云简蹙眉扶额,似在强忍不适,“阿柠扶朕回去歇歇罢。” 崔幼柠当即应下,又看向自己兄长,歉然道,“哥哥,我先扶陛下回马车,晚间到庄子上了再与你和嫂嫂一同用个晚膳。” 宁云简眉心跳了两跳,这回是真头疼了。 孟怀辞顿了顿,点头应了句“好”,尔后抬袖行礼,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恭送陛下,恭送娘娘。” 崔幼柠搀着宁云简步步往回走,担忧道:“是不是前些日子忙坏了?等会儿叫太医过来帮你瞧瞧。” 宁云简偏头看着天真娇美的妻子,无奈而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不必,阿柠陪我坐一会儿便好。” 他坚持不让太医过来,崔幼柠只好帮他按揉头上穴位,边按边疑惑道:“兄长今日脸色好像不大好,也不知是怎么了。” 这边她帮宁云简按揉脑袋,那边宁云简便帮她揉手腕。 “有吗?”宁云简听罢抬起眼眸,淡淡开口,“可能他昨日也跟朕一样没睡好罢。” “……”崔幼柠气得拍了下他脑袋,“我兄长就算真没睡好,也定然是因忧心南方灾情而致,怎会与你一样混账无耻!” 宁云简冷哼一声:“他混不混账只有你嫂嫂知晓,你又如何得知?正如朕那几个庶妹也个个都觉朕霁月清风,清冷自持,这世上只你一人骂朕无耻。” 崔幼柠愣住,呆呆看着宁云简,竟觉他说得颇有道理。 宁云简垂眸见崔幼柠一副天塌了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低头吻了过去。 他对阿柠瘾重,无时无刻不想抱她吻她,喜怒哀乐皆系于她一人之上。 尤其此刻坐在马车,总让他想起去年从南阳回来的那段日子。 那时蛊毒未解,阿柠为帮他缓痛,伏于案前,任他采撷索取。 有时马车滚过石块,车身震晃,他与阿柠都瞬间战栗发颤。 得容她缓一缓。 宁云简克制地闭上眼,细细吻着自己心间爱甚的女子。 晚间用膳时,崔幼柠并未去找兄嫂。 被宁云简问缘由时,她低头道:“柔嘉和褔嘉每每要来找你这位兄长,你面上虽不显,心里却嫌她们碍事。我兄长若真如你喜欢我一般喜欢嫂嫂,应也更愿与嫂嫂多些时间独处。” 宁云简静静看妻子许久,正欲出言安慰,却见妻子忽地昂起俏脸,眼眸晶亮:“我兄长冷冰冰的,嫂嫂凉丝丝的,他俩的感情真会炽热如火吗?” “……”他给崔幼柠碗里夹了块鹅肉,“吃你的饭。” * 一行人废了十日终于到了此番受灾最严重的明州。 国君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前来督查赈灾事宜,百姓感动不已,民心大定。 上任皇帝也曾南巡过,但所去之处都是富庶安宁之地,南巡只为享乐和扬君威。当今圣上是大昭第一位仁君,平定西疆,震慑北境,日夜勤政,爱民如子,从那时尚是东宫太子开始,所思所虑就都是为了江山和民生。 崔幼柠听着外头百姓的欢呼声,抬手掀帘,见数以万计的百姓围在道旁,恭恭敬敬朝御驾跪地叩首。 她偏头看向身侧正蹙眉翻阅一本治水策论的宁云简,不由有些恍惚。 她虽不参政,但也知宁云简做了许多实事。他登基这两年,百姓的日子过得比太上皇执政时好上许多。 但此刻头一次亲眼目睹他究竟有多得民心,崔幼柠仍觉震撼。 宁云简感觉到崔幼柠的目光,抬眸看来,一与她视线交纏,那双寒潭般的眼眸瞬间有了温度和光彩,他的唇瓣也在下一瞬贴来。 “阿柠又勾朕。”待这个吻结束,宁云简用指腹摩挲她的脸颊,哑声开口。 崔幼柠瞪大了杏目,气笑道:“我只是看了你一眼!” “就是勾朕。”宁云简啄了啄她的唇,眉眼中尽是欢喜,“你方才看朕看得失神了。” 崔幼柠无奈一笑,将头转回去,继续看着窗外的人群。 马车稳稳前行,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与那人对视的瞬间,她蓦地怔住。 沈矜?他来这里做什么? 她缓缓将帘布放下,再未往外看过一眼。 一行人在知州府落脚。此后数日,宁云简与孟怀辞忙于督查赈灾事宜与商议治水之策,崔幼柠与宋清音忙于安顿救治灾民。 见崔幼柠屈尊陪自己为受灾的女子诊治,宋清音不由心生感激。 崔幼柠贵为皇后,往那儿亭亭一立,那些闲言碎语立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过也有不怕死的,躲在灾民中嘀咕了句,虽不敢明着说,但话中之意却显而易见。 女子行医被人视作下九流。宋清音听习惯了,只左耳进右耳出,不愿计较。 身旁的崔幼柠却立时吩咐人将其拖出去杖责。 宋清音愣了愣,忙开口相劝,却见这个一向温和的夫妹此刻眸光清寒,肃然对自己说:“若想让女医的地位高些,便不能时时忍着。要是连你我不硬气,旁的女医如何敢反驳那些恶言恶语?一旦听见有人胆敢出言不逊,就该严惩。” “可陛下与次辅大人一向仁善,若娘娘与臣妇杖责受伤灾民,传出去终归不大好。” “没什么不好。我是皇后,嫂嫂是次辅夫人,若有言语冒犯你我之人,就是赐死也使得。”崔幼柠淡淡道,“若嫂嫂只想做一个好大夫,便继续无私为病人救治,即便病人出言辱骂也救其性命;可若嫂嫂真想做这为天下女医开道之人,对侮辱女医的杂碎便须心狠些,该动用权势压迫惩治就果断动用。” 崔幼柠低声道:“此番事了回京后,陛下会下旨增设女医堂,并颁令广选女医编纂妇疾医书。但在此之前,你我需为此造势,让世人知晓,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为人行医并非是什么丢人现眼之事,毕竟尊贵如连你我都在此行医诊治。此后推行政令,便会简单顺利许多。” 这只是开头。 先提升女医地位,再到行商、科举,让女子走出宅院,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虽很难让女子与男子地位对等,但地位每高一寸,女子就会舒心一寸;高一丈,女子就会舒心一丈。 多数男人不会愿意见到女子抛头露面,甚至连女人都会耻笑质疑,所以开这条道,本就是要见血的。 宋清音怔怔许久,忽地一笑:“臣妇还当娘娘十五岁后性子就变了,没想到还能见到您昔日的模样。” 那时盛京都说崔氏嫡幼女被宠得无法无天,旁的贵女必须学的女红,她不喜便不必学。喜欢习武,便拿起刀剑同沈家一同练;喜欢军营,便扮作男儿模样跟着熠王殿下进去。 当年的崔氏嫡幼女,因为有崔府和熠王庇护,所以活得潇洒随性,是京中贵女最厌恶也最羡慕的存在。 崔幼柠闻言出了会儿神。 自与亲生父母相认,她便未再回过崔府。 宁云简深厌崔府,但仍留了崔府所有人的性命,只夺去官位,驱逐出京。 不过崔府树敌颇多,当初权势正盛时自是不会有事,后来宁云简登基,崔府同熠王府一同落魄,仇敌便终于有了机会下手。 宁云简登基的第一年,以为她死在大火中,看在她的面子上保了崔府一年,后来得知崔府对她下蛊,又非她的血亲,便不愿再出手相护。 是以崔家人出京城没多远后便遭了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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