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拓跋纮冰冷的视线一直牢牢定在她的身上,既像是警告危险,又像是嘲讽她的不自量力,阮阮惶恐不已,好几次都想往后退,但她没有选择,只能强撑着挺直背脊,不让自己有一丝退缩。 见她如此,拓跋纮冷笑,声音像从牙关里挤出来一般,“瑶华公主,你可知你口中的瑞兽被放进去之时徒嘴撕了多少人?你的手它或许喜欢,身子可就未必了。” 攻城之计,攻心为上,他慢条斯理理了理袖袋,又补充了一句,“你若此时后悔,想来父皇念你年少诚心,说不得会不予追究。” 其他人或许听不懂,但阮阮是听得懂的,他在暗示恐吓她,她的手上是抹了他剩下的那点药粉,若整个身子进去,很有可能会被撕成碎片,到那时候非但自己小命不保,也不能阻止开战。 魏帝亦看向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拓跋纮的话。 若她就这么算了,或许能保住这条命,但是后面不管再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了,更何况她性命系在崔进手上,他们死了她也活不了,阮阮不想退,也不能退。 她深吸一口气,“陛下,确实是白泽亲口所告,我问心无愧,请准许一试。” 话音刚落,殿内响起了一声几不可查的轻嗤,她的头皮顷刻炸了起来,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魏帝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意味深长的逡巡了一圈,最后淡淡道了声“准了”。 随着一声令下,阿史那尔挡在帝王身侧,几名带刀侍卫上前应付随时可能突发的状况,只听“哐当”一声,第一层笼门被人打开。 拓跋纮冷眼看着,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其上青筋毕露,似在极力压制着某种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这个女人,竟然走到他的对面,那么被异兽被撕成碎片,也是咎由自取,明明就该是这样的,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全身每一处都叫嚣着要将她给拉回来,偏偏大脑在无情地下着指令。 “陛下。” 阮阮灵机一动,规规矩矩俯身行礼,朝一旁的魏帝道:“方才有大人说得对,瑶华确实出身南唐,为了以示公正,最好是有人与瑶华一起,这样也避免了异议,方才四殿下还担心瑶华欺君,想来他对这就是夫诸深信不疑,既然如此,您看瑶华能请四殿下一起做个见证么?” 她不信拓跋纮找来的这玩意儿,身上会没有准备,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淡定把这异兽引到殿中来,再者说,若它当真要撕碎她,她也要找个垫背的! 魏帝蹙眉看向他,“那罗延,你可愿意?” 拓跋纮简直要气笑了,这个女人,竟然猜到他的身上定然还有药粉,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还真是好样的! 就该让她试试被活生生撕成碎片的滋味,他原本是要拒绝的,理由是现成的,但临到开口时却不知为何忽然改了主意。 “替父皇分忧,儿臣责无旁贷。” 话一出口,明明与所想背道而驰,心却突然安定下来,这种感觉让他禁不住有些郁卒。 眼见人应下,也不管他脸臭与否,阮阮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拓跋纮不敢离她太远,立马提脚跟上,两人方才走进黄金笼子,笼门“哐当”一声再度被锁上,金属撞击声刺激得白兽猛地回头,晶莹的口涎顺着利齿根往下。 除了它灼热急促的呼吸之声,谁都不敢开口,整个大殿静得似乎落针可闻。 在它看过来的那一刻,死亡的气息迎面而来,阮阮的心跳得飞快,双腿被逼着战战兢兢不得不往前,但看不见的地方,宽袖下的手却禁不住有些发抖。 忽然,手心传来一阵温热,阮阮差点惊呼出声,好在还有一丝理智给控制了住,她诧异地看向身旁之人。 谁都没有在意并排的两人,众目睽睽的,却全部注意力都到了低吼的异兽身上,自然看不到交叠的宽袖之下,交握的一大一小两只手。 阮阮愤怒地瞪向他,想要挣扎甩开他的手。 到底是为什么要跟着她进来?又为什么突然想要握紧她的手?答案显而易见,拓跋纮心中愤怒,偏又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这种矛盾的心情像是一种煎熬,他回瞪于她,眼神警告。 害怕挣扎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阮阮只得忍耐下来,乖巧的跟在他身边。 拓跋纮心里终于熨帖了点。 异兽原本是很凶扑了过来,可是随着靠得近了,它忽然停了下来,神色疑惑,慢慢的,它躁怒的双眼变得平静下来,甚至微微弯了起来,神色渐渐开始温和。 阮阮原本给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心,见此终于放了下去,她偷眼瞧了下拓跋纮,却发现他将头撇在一边,只用眼角余光看她,既像是还在生气被她利用,又像是再说别急等下看你怎么编。 阮阮心中得意,大着胆子往它靠近,而那异兽一点不介意她的靠近,甚至还把脑袋蹭了过去,她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着它的头角,它看着十分享受的样子,竟然还闭眼“啾啾”低吟起来。 她心中极度紧张,即使当真是四个角,她也已经想好了措辞,做好准备之后,伸手将异兽雪白蓬松的毛发缓缓拨开,那莹白的鹿角根渐渐显露了出来,令人惊喜的是,她的猜错根本没错,那根部当真是融合在一起的。 急躁的拓跋骏当先嚷了出来,“是真的唉,好像真是两只角,原来是从上面才开始分叉呢被毛发给挡了住,四弟你离得近,我说得对不对?” 拓跋纮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因为自他同意跟着她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然修改了这次计划,他承认,他舍不得她死,并且他清楚的知道,这并非因为她之前救了他,他还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众人忍不住隔着笼子围观了上去。 “没错,还真是两只角......瑶华公主不愧是菩萨庇佑之人......” “是啊,这当真不是夫诸,是瑞兽白泽,瑶华公主竟然当真能听懂兽语。” ......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阮阮以指掩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此时的她在众人看来就像仙女一般,大家下意识就听话的安静了下来,整个大殿只余她与那白泽神兽时不时的低语。 魏帝难以形容此时的心情,一方面,中原已经乱了百年,若能一统,他将成为成就不亚于高祖的皇帝,青史上必然留下他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另一方面,他必须得把兵权还给拓跋纮,这几年若非他大力扶持太子,如今都控不太住他了,若让他拿下南唐...... 他是天之子,不想违背上天的旨意,而若这是神兽白泽,只要这个女人上道,不仅让他贤名远播,平衡也不会被打破。 魏帝站在上首,看着笼中的两人一兽,心中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必须说些什么来打断这个场景。 “瑶华公主,你和白泽说了什么?他又因何到此?”魏帝沉声问道。 阮阮反应奇快,“回陛下,白泽说,是诸天神佛感您威佳海内,善待子民,特派它来传书,晓天下精魅之貌,趋吉避凶。” 这话说得太好了!太子不傻,当即站了出来,“恭喜父皇,贺喜父皇,父皇天命所归,天降瑞兽,佑我大魏。” 此言一出,谁敢在当下说她说得不对?那岂不是不臣不忠之心昭然若揭?加之太子已然站了出来,不管是大臣还是沙弥们,全部争先恐后跪伏下来,口中山呼万岁,生怕慢了露脸在别人后面。 “陛下天命所归,天降瑞兽,佑我大魏!” “陛下天命所归,天降瑞兽,佑我大魏!” 魏帝龙心大悦,目光扫过站在白泽身侧姣柔的阮阮,一瞬间容光焕发似年轻了十岁,当即决定改年号为“天授”,大赦天下,着立字刻碑传颂此事。 而与之一同宣布的,还有一件事。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瑶华,乃南唐宗室女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手抄佛经无数,祈福至诚,为两国祈福兢兢业业,宜昭女教于六宫,兹仰承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宸妃,赐居棠梨宫,着即陪同秋狩,钦哉。”【注】 此圣旨一出,殿中诸人神色各异,太子拓跋赫面色苍白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内监给拉了住。 阮阮也很震惊,尽管她原本就是来和亲的,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根本就不指望了。 她完全没想到之前魏帝对她多有戒备,不惜将她送往佛寺,就是不想让和亲那么顺利,甚至隐隐有撕毁盟约的意思,没想到这时候竟然直接就将她封了妃?事情太过顺利,以至于她忽然很是惶恐。 但这也算是无心插柳了,她努力安慰自己,这次应该能拿到解药了吧?极力忽略如芒在背的感觉,阮阮款款上前谢恩。 魏帝亲自将她扶了起来,L K Z L心情甚好将她引至大殿迎台之上接受朝拜。 俯视的感觉比被俯视舒服多了,阮阮环视着。 却不想冷不丁对上拓跋纮阴冷的视线,似野狼盯上逃跑的猎物,她的心突然一颤。 * 瑶华公主祈福心诚,献书有功,被魏帝特许随行陪侍的消息不胫而走,因得她身份特殊,众人猜测着只怕等秋狩完回宫,就要举行正式的册封大典。 魏帝后宫的女人不多,除了元后也没听说他特别宠爱谁,就连出身高贵的冯皇后,也常常被撇至一边,没想到这次竟然直接让宸妃行宫随侍,之前因为不看好两国盟约而对宸妃不甚客气的都有些心里惶惶,这一次也让他们看清了皇帝的意志,短时间内是不会撕毁盟约的了。 天枢殿。 九曲回廊宫灯摇曳,秋嬷嬷如一尊门神,静静守在殿外,内殿里偶尔传来说话声,她做眼观鼻鼻观心状,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我就说阿柔怎的日日抱着那小兔子,原是你亲手捉给她的,难怪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冯皇后唇角挂着浅浅的笑,丹蔻染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黄花梨木的桌面。 拓跋纮抿了口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淡淡解释道:“你不是来信说要好好照顾她么?顺路逮的,给她解解闷儿。” 冯皇后闻言,眼波一横,似嗔似怒,“难道我不叮嘱,你就不对她好了?” 拓跋纮沉默,原本只是顺口一说,她这话倒让他不知该怎么接好了。 冯皇后眉眼微睇,状似无意的抿了口茶水,“阿柔性子天真烂漫,最重要的是我哥哥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娶了她就等于娶了整个辽西郡公府,你年纪也不小了......” “娘娘,”拓跋纮止住了她的话头,“阿柔是你的侄女,在我眼里她跟我的妹妹没有什么不同。” 听了这话,冯皇后心中似喜还悲,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还是不想放弃,“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我替你张罗张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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