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他还安排了同杨灵韵出游,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着金丝软甲的侍卫们一色排开,宝缨避无可避,只好跟着于敏之上前行礼。 符清羽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很快移到于敏之身上,倒是有了笑意:“都是一家人,驸马无须多礼。” 他语气神色都很平常,可在场的杨家人听了,却都感到熨帖极了。 谁不知道于敏之和长公主的婚姻名存实亡,皇帝口中的“一家人”,那肯定是从帝后婚约论起的了,皇帝对小姐的重视、对杨家人的照拂真真是发自肺腑又溢于言表。 杨灵韵也想到了这处,面颊微微湛红,拉住杨会袖角问道:“哥哥和表哥不是先出发的吗,怎么反而叫陛下和我给赶上了?” 她今日穿了雪青缎银鼠披风,领口处皮毛翻出来,形成雪白的一圈,上头又压了只镶玉珠项圈,平素只是清淡的容颜也给衬托的华贵昳丽,在冬日萧条的林木中格外明艳动人。 杨会满怀欣赏地看着妹妹,轻轻拍开杨灵韵的手,笑说:“在陛下面前注意礼仪,别还像个孩子似的。” 杨灵韵没说话,只是有些不服气的撅起嘴,侧头去看符清羽。 符清羽原本冷淡的眸色,顿时化开一汪春水:“能一直像孩子,无忧无虑的,是种福分,应当好好珍惜。” 杨灵韵有皇帝撑腰,得意地冲哥哥挤了挤眼睛:“陛下都这么说了……” 未婚夫妻间的小情趣,杨会看的牙酸,有心调侃,可惜未来妹夫身份不凡,不敢太放肆,只得哼哼哈哈带过,心里却又琢磨起了另外的事。 今日一早,皇帝驾临杨家陵墓,拜祭过杨用,被杨家挽留用了午饭。饭后,杨会有心帮妹妹制造机会,接近皇帝,这才提出去陵园走走,散步消食。 杨灵韵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就算没人看见,也不好单独和未婚夫婿走在一起,所以杨会带了好些个小辈还有各自的仆从,一大堆人一起出的门。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没多久就被杨会打发走了。杨会自己也拉上于敏之,借口要陪于敏之去明月庵,从另一条路离开了。 只是,杨会和于敏之中途遇到了宝缨,而符清羽和杨灵韵一行人抄了条近路,反而又走到一起去了。 这下可好,不光要考虑如何制造机会,还要思考怎样不让妹妹注意到程宝缨,怎样把人不经意地弄走? 宝缨难得和杨会心有灵犀了一次,她心里想的也是,要怎样不经意地溜走? 还没等两人想出来,杨灵韵已经将视线转向了宝缨:“又是你呀。” 少女声音软软的,拖长的尾音却显的不太高兴。 宝缨又行了个礼,心想杨灵韵恐怕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杨灵韵确实知道了。家族里兄弟姐妹那么多,能出入皇宫的亲戚友人更多,随便找谁问一下,查出宝缨的身份不难。 知道了也不怎样,世家大族的女儿,嫁出去是要结两姓之好,执掌中馈,传宗接代,身上责任沉重,整日和妾室婢女争风吃醋像什么话。再说,等当上了皇后,有的是法子整治皇帝身边的莺莺燕燕,没必要在大婚之前生事。 可另一方面,杨灵韵觉得她和皇帝之间与其他人的婚姻不一样。符清羽经常造访杨府,她在家里就能见到皇帝,也逐渐喜欢上了那个人群中最出挑的少年、她的未婚夫婿。这段婚姻虽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并非盲婚哑嫁,纯粹的利益结合。 家里人护着她,同时也是认为没必要,从没有人告诉杨灵韵皇帝身边还有个通房的宫女,明明是戴罪之身,却在宫里十年,每天陪在皇帝身边,比她先得到宠幸,长的也特别好看…… 杨灵韵从小被所有人捧着,顺风顺水惯了,这着实叫她很不痛快。 “咳……”杨灵韵身后的老嬷嬷干咳了一声。 老嬷嬷知晓自家小姐的脾气,见她跟程宝缨说话,忍不住出声提醒——当着皇帝的面,想干什么也不能现在呀。 杨灵韵不以为然地抿了抿嘴,觉得嬷嬷提醒的多余。 她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在皇帝面前乱来。可是拿出正室的风范,压一压这小宫女的气势,叫她明白自己的位置……这还是可以做的。 杨灵韵朝宝缨招招手,笑的温婉:“你上前来。上次本小姐就说要赏你,原本还担心碰不到,今天却又见面了,也是有缘,正好把赏赐补上。” 宝缨没有天真到相信杨灵韵真要感谢她,也猜不透对方打的什么算盘,便借着符清羽的口风,推辞说一点小事,陛下已经赏过了,不敢再受杨女君的赏。 杨灵韵却坚持:“陛下赏的算陛下的,怎么能一概而论。而且我先前都说了要赏你,你不接受,那不是逼我食言吗?陛下,您说呢?” 最后一句是问符清羽的。 宝缨低垂着头,看不到符清羽的表情,却听他淡淡开口,说:“女君既然坚持,就别推辞了。” 宝缨点了下头,躬身上前。 悠邈的香气传来,宝缨脚步也跟着慢了半拍。所有人都在,不会发生什么,她的心却还是忽上忽下,摇曳不安。 杨灵韵取出一只手串,笑道:“我也懂,这点事情,赏的太重反倒是为难你。恰好前几日刚得了这只玉春龙麝十八子手串,样子好看,寓意吉利,香气也养人,便送给你吧——” 宝缨恭敬接过手串。 可是不对。 香珠散发着沉静恬暖的气息,可是她明明还闻到了另一种香味……越靠近杨灵韵越明显,清逸淡泊的扁柏、雪松、艾叶…… 杨灵韵娇羞笑着:“——反正我也用不上了,我有陛下赠我的香囊了。” 明知不合礼数,宝缨却太过震惊,懵然地抬起头。 杨灵韵手中的水色连蝉锦香囊,里面装了蜜炼云盖香,炼香时额外加了一味雪松,余味干脆冷冽。 她反复绣了两个月的香囊,以为能凑成一对的香囊,符清羽要过去,却转手送给了杨灵韵? 这算什么?!
第13章 〇一三 ◎她已经不奢求了◎ “陛下,您平常穿玄色朝服最多,深重凌厉,配上一抹水色,恰能解开肃杀,又不似那些大红大绿的颜色,太过招摇轻浮……” “虽然我绣花的手艺不算顶好,但是选线、纹样还是很别出心裁,有些巧趣的嘛,连何公公看了都说好。” “装的云盖香,冬日里怡神静心……嫌太柔和?不会,奴婢特意放了一味雪松,保证比一般的云盖香更干净利落。” “料是放足年头的,香是新调的……需要换了,奴婢再调新的。” …… “陛下,您真的会佩这只香囊吗?” 动身去往皇陵前,宝缨呈上香囊,这样问道,心里满是忐忑。 宝缨有自知之明,虽然花费了她许多心神,可做出来的香囊,以御用的标准评判,远不够格。 她已经不奢求符清羽回应她的爱了,没关系,她也可以慢慢放下。但恰是如此,宝缨更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为了过往的三千多个日夜,和从此只能深埋心底的爱恋。 她想着,他们不能心意相通、白头偕老,但至少可以同时佩上香囊,云盖玉华交缠呼应,所谓同气相求,大概也不过如此。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符清羽喜欢吊人胃口,接过香囊嗅了嗅,又拿的更远些,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却只说了一个“嗯”字。 宝缨甚至无法确定,这个“嗯”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还是对这只香囊本身的肯定。 现在看来,似乎是后者。 宝缨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有成功,她转过头,迎上符清羽深沉难测的眸光。 他冷静自持的外表下……难道就从来没有一丝愧疚吗? ……大概没有。 匆匆一瞥下,符清羽的目光一如既往,深邃悠远,古井不波。 玉春龙麝十八子手串,捧在手里,烫的掌心生疼。可她的牙齿却在打战,彻骨寒凉。 即便她只是一个再低微不过的罪奴,她的心意就可以被轻易作践了吗? 身躯摇摇欲坠,宝缨咬着下唇,勉强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她不能哭,不能在杨会兄妹面前落泪,那是她作为程家女儿最后的尊严。 “怎么?”杨灵韵见宝缨迟迟不语,不由挑眉,“不喜欢吗?” 宝缨心口一紧。 “怎么可能不喜欢?”倒是杨会突然插嘴,“这麝香珠还是前朝的时候从西天竺传过来的,如今西域商道不通,市面上卖掉一颗少一颗喽,连我都想要呢……我看这小宫女是太高兴了,一时忘了谢恩。” 他把“谢恩”二字咬的很重,也是留足了台阶。 宝缨没想到他竟会出面转圜,心情复杂,但终究是收回目光,惨然笑道:“多谢。举手之劳,女君言重了。” 杨灵韵努了努嘴。 什么麝香珠手串,她要多少有多少,根本无足挂齿,她不过想借机展现皇帝的偏爱——连贴身的香囊都送给她了,程宝缨是宣化殿宫女,想必认得那香囊。 她的目的也达到了,程宝缨眼里满是无措,可杨灵韵随即又发现,那份惊慌的神情反而让小宫女更招人怜惜了。 泫然欲泣,梨花带雨,正是男人最喜欢的模样,连她自己的亲哥都忍不住帮外人说话! 这叫杨灵韵越发不忿,她今日非要这小宫女亲手给她戴上这香囊! 杨灵韵向前迈了一步:“你——” 宝缨生硬地退了一步。 倒不是排斥或害怕杨灵韵,只是担心离得太近,对方会嗅到与云盖相匹配的玉华香,进而发现宝缨身上那只如出一辙的连蝉锦香囊。 不管不顾,干脆让所有人看到两只香囊是一对——这念头在宝缨心中一闪而过。 可理智告诉她不能那样做,她的身份低贱,得罪不起任何人,只能尽力避免冲突。 被宝缨一闪,杨灵韵半句话噎在嘴里,立时瞪圆双眼,要发作的样子—— “既收了——” “陛下——” 符清羽和于敏之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于敏之拱手:“臣冒犯。” 符清羽轻咳一声,垂眸淡道:“无妨。驸马先说。” 于敏之似乎有些尴尬,叹了口气,说:“臣有个物件想要送去明月庵,只怕以臣的身份,不好进庵门,所以想请宝缨姑娘帮忙带进去。山间日落很早,臣想……早去早回,就此告退,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符清羽点头:“准了。你快去吧。” 于敏之又转向宝缨,躬身问道:“宝缨姑娘愿意帮在下一次吗?” 宝缨当然明白于敏之再度替自己解了围,感激地点头:“那是自然。” 杨会见状一喜:“那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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