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哥……叶大哥!!” 宝缨大喊出声,视野里火光渐渐靠近,叶怀钦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只觉得身子一软,滑下了马背。 …… 那一夜,宝缨睡了有生以来最沉的一觉。 不记得是怎么被叶怀钦带回去,放在床上,也没有做梦,仿佛只是合了一瞬的眼,再睁开却已经天光大亮。 浑身酸痛难当,她挣扎了好几下,最后还是叶怀钦闻声赶来扶了她一把,宝缨才成功起床。 叶怀钦已经收拾停当,给宝缨拿来了干粮和水囊,沉声道:“吃吧,吃完我们马上走。” 宝缨的脸垮了一下,却也知这是无奈之举,安静地拿起了干粮。 几口塞满肚子,宝缨推开茅屋房门,叶怀钦已经在村子唯一的马厩外等她。 宝缨穿过小村,渐渐感觉不对,问叶怀钦:“这村子……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说起来,我一路找过来,遇上的村子也都空了。” 叶怀钦“嗯”了一声,语气莫名沉重,“先上马,路上慢慢说。” 宝缨发现,这次见面,叶怀钦似乎只在最初发现她是短暂惊喜,其余的时间都很忧虑,面容沧桑,话也比从前少了很多。 等两人并排骑出村子,叶怀钦才说:“’一日春‘来了,能跑的人当然都跑走了。” 他苦笑了下:“……这倒是你的幸运。如果不是发现’一日春‘的迹象,我前几天就离开这村子了。” 宝缨一怔:“’一日春‘又是什么?” 叶怀钦说,“一日春”是由同名虫子造成的疫病,经常在冬末春初时节的草原上发生,得了这种病的人先是腹泻,之后长出红疮,血肉溃烂,最后多是因为口鼻溃烂阻塞窒息而死,再不然就是因为胃肠烂掉无法进食,生生被饿死。 宝缨听得心惊胆寒:“太可怕了……那……” 叶怀钦却摇头:“’一日春‘不该爆发……我不明白……” 他解释道,人被“一日春”咬到,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但“一日春”这种虫子自身其实很脆弱。它们在开春第一天正午最温暖时破卵而出,又在夜幕降临前死去,生命只有短短几个时辰。 因为生命短暂,它们不可能飞出太远,绝大多数’一日春‘甚至找不到能吸血的人类、来不及产卵,就走到了生命尽头。 “因而,这种病以往只是零星发作,这附近的人们有了经验,只要在开春这几天多注意,若突然出现多人腹泻,就将病人隔离起来。通常一个村子只会死几个倒霉鬼,甚至不会有人死亡……年轻体健的人即便被虫子咬到也不一定发作,过去死的几乎都是老弱病残之人。” 叶怀钦忧虑地叹了口气:“但是这次不同……非常不同。” 宝缨突然勒住马:“我们……必须回去。”
第63章 〇六三 ◎她恨朕到了这个地步◎ 宝缨勒住马, 对叶怀钦说:“关乎几万人的性命,我们得回头提醒……” 然而叶怀钦下句话立刻打消了她这个念头:“他们不需要提醒,疫病最早从柳镇开始, 早已蔓延至先锋营,村民们看到军营严闭才举家带口地逃离。” “你是说……”宝缨打了个冷战。 联想到昨日大军停驻不前, 只有袁高邈一人过来接驾, 她立刻明白叶怀钦所言不假, 前军一定已经遭遇了“一日春”。 袁高邈一言难尽的表情,符清羽那句没说完的嘱托, 宝缨忽然全都懂了。 现如今大军进退维谷。袁逸辰留在前军之中,而突厥人仍虎视眈眈…… “别想太多。”叶怀钦见她犹豫, 插话说,“这次疫病事发蹊跷, 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快找到师父。师父在关外多年,或许已经找出抑制‘一日春’的法子了, 早找到她,兴许还有机会阻止。” 宝缨回望,早不见了大军营地,入目唯有泛着点点青绿的荒原。 她叹了口气, 催马向前。 夏军驻地, 戒备森严的大帐里。 浓郁而温暖的药香传来, 湿意钻入鼻孔,一阵发痒,让袁高邈从瞌睡中骤然惊醒。 身体僵硬,他动了动腿, 目光落在地面上, 突然一怔。 原来是盛药的罐子落在地上, 药汁流出……可是,如果他没记错,这药罐是放在…… “啊!” 想到这儿,袁高邈不由惊呼了一声,再转眼看向榻上,发现皇帝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平静地盯着帐顶,一只手虚弱地垂在被子之外,想来正是苏醒时无意碰翻了药罐。 袁高邈忙压低声音问:“陛下,您醒了?感觉如何?军医应当在煎药,臣这就叫他来。” “先不用,”符清羽的声音比以往更淡,好像被抽干了全部力气,“朕……现在是什么时候,朕晕过去多久了?” 袁高邈见他虽然很虚弱,讲话有气无力,但神智还算清明,才禀告说:“傍午了,昨日出事后臣便叫亲卫封住消息,对外只说陛下身体不适,需要卧床休息,营地里只有十几人知晓内情。” 借病掩饰只能撑住一时,况且还有大军等待指令,袁高邈说的轻松,其实亲自在床前守了一天一夜,看到符清羽醒来心中大石才落下。 “长公主殿下清晨抵达的,先前在陛下身边守了很久,被臣送去用膳更衣了,陛下要见长公主吗?” 符清羽闭了闭眼,下腹仍能感觉到疼痛,但这疼痛像隔了一层,钝钝的,仿佛很遥远。 倒是心中的痛意,更加纠缠难逃。 他已然有了答案,却还是问:“……她呢?” 袁高邈有些心虚地答:“……臣把她放走了。” 袁高邈将昨日宝缨在匕首上下毒,以符清羽的安危相胁迫,又逼他立下誓言等事一一道出,劝符清羽将心思放在大事上,“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保证陛下龙体无恙,将大军顺利带回,尽量减小损失,还有接下来的防务布局……其余的,既然陛下没事,那么暂且也顾不得追究了……” 符清羽微微转了下头,因这个动作而疼的皱起了眉:“……没人去追?” 袁高邈沉默了下,避重就轻道:“随行内侍乐寿……臣以为他很可能参与其中,已经将人扣押住,等候陛下发落。” 符清羽“哼”了一声,并不买账,冷道:“……她不会逃回大夏,如今各方都不太平,即刻遣人去追!” 说话太急,腹部的伤口再次抽痛,符清羽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婉拒了袁高邈的搀扶,缓缓撑起身体,忽然偏过头道:“……她恨朕到了这个地步,可是……” 竟是哽咽难言。 奇怪的是,到了这时,头脑里浮动着的全是旧日美好难忘的时刻。 想起最初他被祖母逼迫去见她,原本满心怒气,可是真的见到人了,发现对方那么小一个,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想起去给祖母请安,每每见到她煞有介事地跟着大人念佛经,却困到直打瞌睡,有心嘲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有趣,没有去打扰。 想起他们在宣化殿日日相对,批阅奏章的间隙抬头看她一眼,无论多么烦躁都能立刻平静下来。 想起那天夜里,她突然靠近,朦胧的人影比平日更惹人怜惜,所有的抗拒和防备便都化为了顺理成章。 也想起最后匕首刺过来,落在她发梢的雪花。 那一刀真是干净利落,很难相信那是她第一次出手,私下不知练习过多少次才能熟练找准位置,血流得多却不会伤及性命。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习的?以为会是天长地久的陪伴,一直在身边的人却已经变了。 是了,她说她的心变了,回不到过去。 从前掌控一切的人一直是他,走到这一步,难辞其咎的人也只有他。 可是……他心中也隐有一丝委屈。 如果不是这场突然的战事,或许还有机会慢慢弥补;如果她愿意再信他一次,也不至于孤身跑入危险当中…… 符清羽自嘲地笑了笑,“她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离开朕,可朕却……” 事到如今,也不能看她遭遇危险。 袁高邈纵是心思缜密,却也不懂劝解相恋的男女,只是见不得颓丧,解释道:“……那孩子虽然对臣说刀刃有毒。留下的‘解药’方子,军医看过却说只是普通的醒神药方。臣事后想想,恐怕她根本没在匕首上涂抹毒药,只是加了麻药,让陛下晕倒……情急之下臣却不敢冒险,即便不是毒药,也要当成毒药处理,唯恐害了陛下。” 他又补充说:“想知道实情,可以事后审问那个内侍。” 符清羽摇了摇头。 他如今也多少懂得了,伤害她看重的人,只能将她推得更远。 听了袁高邈一席话,符清羽心里总算宽了一分,沉声命令道:“派最熟悉草原的人去追她,不要逼的太紧。若见到人,告诉她,先回到安全的地方,其他的事都可以……慢慢商量。” 袁高邈一愣。 从扳倒杨家等事中,他早已看透这位皇帝虽然年轻,行事却狠辣决绝。虽知他只对程家那丫头宽和一些,但这事往大了说算是行刺,皇帝竟也不计较了。 袁高邈原本还担心把人放走会被追责,现在看来倒是意外走对了一步,起身道:“臣遵命,这便去安排。那……还是让军医来看看,药也要重新煎……” 他看出符清羽在强撑,体贴地问:“陛下再静养一阵,晚点臣将几个确定没有染疫的将领带来见您?” “不必。” 符清羽面色苍白地靠在枕头上,语气却不容置疑,有条不紊地安排道:“让军医来,顺便也把长公主请过来吧。袁将军安排好人手,便可将几位将军带到大帐中议事。至于乐寿……先放出来吧,朕用惯他了。” 袁高邈表情有些意外,然而他更擅长服从而不是质疑,行了一礼便去安排各项事宜。 军医和符婉瑶前后脚赶来。 军医先检查了伤口,说没有伤及脏腑,陛下正当年富力壮之时,创口恢复较快,只要安心休养几日便没有大碍了。 接着又重新换了伤药绷带,诊了脉,给符清羽灌下两碗浓厚的药汁,军医又去嘱咐副手煎制补药,先请安告退了。 符婉瑶始终坐在不远处的绳椅上,等军医出门才转过头来:“宝缨脾气那么软的一个姑娘,也能把你伤成这样,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可以想见陛下从前是怎么对她的。所以人家都说,别欺负老实人。” 她话里幸灾乐祸的意味太过明显,符清羽却少见的没有反驳回去,只低声辩解了句:“……避开要害了,很快就好。” 符婉瑶冷笑:“要我看,身上的伤好治,心里的伤可未必。我听袁将军说,你还是派人去追她了?” “疫病蔓延……她在外面有危险。不论是染病,还是撞到突厥人,都会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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