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把京城翻个边,也要把她找出来! 赶上来的丫鬟扶桑眺望着秦烨消失的街头,疑惑道:“秦公子这是怎么了?” “我哪知道?”苏婼耸肩,登上回府的马车。 秦烨一向都奇奇怪怪的,比方说苏婼第一次看见他时,他坐在吴家二小姐的绣帐之内,不但被锁链扣着双腕,而且身旁还躺着睡熟了的吴二小姐。 第二次看到他,他则是顶着半边脸的胭脂,从他小娘的姨侄女的房梁上滚下来。 所以就算他刚才跟见了鬼似的跑了,苏婼也不是很吃惊,最主要的还是她不想过多花心思去琢磨一个神经病的行为。 倒是耽搁了这半天,她得赶紧回去了。 不然特地拿捏好的归府的时间,也就白拿捏了。 城北苏家前院里的红梅,此时开得正旺,梅树下一座刻着巨锁形状的石雕,已经披上了四五寸厚的积雪。 刻这锁形石雕,是因为苏家祖上是代代相传的锁匠。本来一直普普通通,混口吃的罢了,但是家业到了曾祖爷手上时,他却把技艺研习到至臻之境,并凭着一手绝妙的开锁技艺,替杀进城来的太祖皇帝解了大难。 后来曾祖爷为太祖皇帝所用,有了官职,苏家还获赐赦造“天工圣手”匾额一幅。成了大周的“功臣”后,苏家又被钦点为朝廷御用的巧匠,苏家曾祖爷在世时,还曾是太祖太宗两代先皇御书房的常客,还根据毕生经验著书多部,相助三司刑案。 论家世地位,苏家自然是不能与公侯之家相比,但在大周它也算举足轻重。于宦海游历日久的曾祖爷又看得更加深远,他深知天姿因人而异,于是早早地做了两手准备,一面敦促子弟研习祖业,一面延请名师教习诗书。如此若将来后辈子弟无人有接掌祖业衣钵的天份,起码还多一条路可走。 后来苏家果真在科举路上渐渐走开了,如今苏家的掌家人苏绶,他二十岁就高中进士,随后一路青云,如今不过三十八岁,就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子,苏家在御用工匠的名号上,便又多添了一重清贵之气。 这大雪纷飞的早上,这位年轻的三品大员苏绶,坐在“天工圣手”的御赐镶金匾额下,望着厅堂中央地上摆放着的一只尺余长的铜匣,以及铜匣上挂着一只麒麟铜锁,却是眉头紧锁,毫无一点得意之色。 东林卫镇抚使韩陌状告定远将军罗智与东林卫的一个名唤袁清的百户的妻子通奸,并且谋杀了袁清。眼下他状告的物证就在这个铜匣子里锁着,但是,锁钥却找不到了,而铜箱里竟然还设有藏着火药的机括。 苏家是朝廷钦定的锁器行家,天牢里的机括都是苏家制作的,苏绶又正好担着大理寺少卿之职,这烫手山芋,就被三司一众官员弄到了苏家来,都希望苏家能在不引爆火药、又没有锁钥的情况下顺利打开这个箱子,取出证据顺利办案。 “干坐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得拿个主意出来。” 眼下苏家大宅的前堂里,坐满了从今日早朝上直接过来的三司官员。而说话的是坐于左首上位的一名锦袍年轻人,他不过二十岁上下,双目中却隐含威严:“总得确保证据到了诸位大人手上,在下才好回去交差。” 苏绶的弟弟,苏家二老爷苏缵闻言忍不住道:“宋公子,风险太大,这个主意实在是不好拿呀。” 苏家虽说是行家,也经不住是个血肉之躯不是?! 宋延望着他:“苏主簿,我记得当年令曾祖爷在世时,曾于两刻钟时间里徒手打开连设了三处火药关卡的地库,如今这么个小小的铜锁,难道还能难倒二位苏大人?” 这话苏缵可就不好怎么答了。他们曾祖爷天赋异禀,多少年才能出一个?苏家要是代代都有子弟媲美曾祖爷,那还用费那老鼻子劲去考功名吗? 宋延深吸气,又说道:“在下也并非有意刁难。只是眼下居然有人敢朝东林卫里的官员下手,这是揣着多大的胆子?我们大人都已经把证据送到了诸位大人手上,只差开箱取出来而已,三司衙门要是眼下这点事都办不到,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苏缵如坐针毡。曾祖爷在世的确赚下了许多名声,可打从曾祖爷过世后,这三代里就没有一个能在祖传技艺上有建树的,眼下这困境,有谁能解?这不是把人往死胡同里逼嘛! 他无奈看向苏绶。一直没有说话的苏绶定坐片刻,随后抬头:“去把祯哥儿佑哥儿传过来,一起参详参详。” “大哥……” 苏祯苏佑都是他们下辈的子弟了,如今年岁不过十来岁,资质也是马马虎虎,传他们来能顶什么用?就是冒险,也没有让小辈们冒险的道理呀! 苏绶沉下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宋延望着苏缵离去,顺眼望见一辆大马车恰好在这时候驶进苏家,茂密雪花里,车上下来的一主一仆裹得跟两只毛球一样严实,便想起来问护卫:“大人回府了吗?” 韩陌踏进位于内城南端的镇国公府,前来迎接的窦尹在角门下刚一看到他,一向温文的他就大张着嘴巴,早就准备好的一席话也突然噎住在喉底。 “看什么看!见鬼了吗?!” 韩陌铁青脸瞪着他,然后沿着无人路过的院落,大步朝自己的安庆堂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猛地在门槛处停下,然后咬牙切齿地转身面向杨旭:“先前那堆木头一定有问题!去查清楚是怎么散开的,还有,那死丫头穿戴不俗,定是个官户女子,到底是哪家的,去把京城翻个边也给我找出来!” “是!” 杨旭麻溜退了。 窦尹跟进:“世子……” “你还有什么事!” 窦尹沉气:“一刻钟前宋延传信回来,说苏家已经想过各种办法,都没能在确保不引爆机关的情况下顺利打开箱子……”
第3章 三急? 位于通往安庆堂必经之路上的小偏厅中,镇国公夫人杨氏此时手抚着案上新剪的红梅,脸色不豫。 陪坐的娘子拂云连看了她几眼,忍不住道:“世子武功盖世,去的地方又不远,想来是因为风雪走得慢些,不至于出意外,太太不必担心。” “他自然不会吃亏!他要是能吃几个亏,倒好了!” 杨氏闻言愈发恼火。“打三岁以后他就没让我省过心,不是得罪了这家就是得罪了那家,这些年他老子赚的俸禄都快替他赔礼赔光了!偏他还要瞒着我进东林卫,那地方是他能进的吗?从前闯祸,好歹也就是跟公子哥儿们打个架拆个台,我跟他老子出面,人家多少要给个面子。 “这东林卫是什么地方?动辙是要丢人乌纱帽的!挡了人家的前程,那是说几句好话能了结的吗?先前护卫就说一刻钟能到府,这都几刻钟过去了,人影也没见,谁知道他又去哪里耍威风了!” 杨夫人说着把梅枝拍在了案上,仍然风韵绝佳的脸上,满是怒容。 拂云连忙站起来:“世子大了,知道分寸了。再说眼下是替皇上办事,皇上都敢用,那自然无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忘了上个月他才把李家那儿子打断了腿吗?现在咱们还替李家担着医药费呢!他还有理,还说本来就是李家儿子不该欺负良家妇女!老天爷,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祸根?” 拂云笑着给她递着摊好了的乳羹:“世子锄强扶弱,有好的品行,这是好事啊。皇上还夸奖来着。” “他倒好了,我却愁死了。把人都得罪光,有什么好处?不行,早晚我得让他从衙门里退出来,在家给我本本份份守着家业!” 杨氏撑着额头叹气。随后想到一事,又抬起头:“老爷上哪儿去了?我让他去李家问候几句,他去了不曾?……” “十几个脑袋想不出个办法?!” 屋里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震破天的一道怒斥。 杨氏顿住,腾地起身:“是他回来了?” 韩陌一脚踹在门下花架上,一只鸡翅木做就的架子,瞬间被踢散了架。“都有哪些人在?” 窦尹垂首说了一串名字。 韩陌冷笑起来:“倒个个都是办案的能吏呢!” “阿瞒!” 前方廊下传来呼喊,韩陌扭头,只见杨氏正急步从前方走过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随后急转身,指着窦尹:“去备车!两刻钟后去苏家!” 杨氏追到跟前,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疑惑地望着窦尹:“他跑什么?” 窦尹屏息看着手指尖上半片烂菜叶子,缓声道:“想必,是三急?” …… 街头的不愉快没给苏婼带来任何后续烦恼。毕竟回府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须关心。 下了马车,她先站在苏家影壁下打量。 建造了已有好几十年的府第依旧坚固阔绰,门楣上描金的“苏府”两个大字应是旧年重新上过漆,看上去十分新净。角门半敞着,门口的树下停着好些马匹车辆,而门口内外,偶有不同服色的家丁下人冒着雪在进出。 苏婼收回目光:“你去找木槿,我在东边天井里等你们。” 按照既定规矩,回府后苏婼应该先去正院先见过长辈。但她越过正院,直接走向了东跨院最顶前的天井。 天井里有株老梅树,一树猩红花朵绽开在风雪中。 她站在冰雪压枝的梅树后方,踮起脚尖,差不多能看到前院那边的光景。有雪花阻挡,庭院里景物看上去不算很分明,只能辨出府里的下人,此时都聚在前院忙碌。但那股凝重严肃的气氛,风雪却无法挡住。 今日是大周顺康十八年正月初十,离苏婼出府养病那日,已经过去六个月十八天。之所以把这个日子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选择今日回府,是这几个月里她反覆推敲过决定的。 抬头看看四面的青瓦高墙,这里一草一木,都比记忆里要新净,没有人知道,他人眼里这短短六个月,她苏婼已重来了一遍人生。 按照她人生原来的轨迹,十四岁那年——也就是去年,继母徐氏正待分娩之前,她忽然染病,咳嗽了许久也不见好。 于是她便在徐氏生产过后,主动提出先搬到庄子上休养调理。一来免得过了病气给苏礼,二来则是苏母三年孝期将满,她正好在那里抄抄经书,静待除服。 三个月后,她如期回来出席了苏礼的百日宴。那场宴会办得十分热闹,苏家不是顶流的权贵,但却细水长流,恩荣不断,所以捧场的人也多,其中还有相中了她的未婚夫吕家。 接下来她遵从父命议婚定亲,直到又三个月以后的今日——那一世的今日,府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也有着这么样的气氛。 但苏婼身处内宅,只像往常一样做着女红,筹备着婚礼,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苏绶和二叔苏缵一整日没有归家。继母徐氏难得没有来传她的丫鬟去训话,住在安福堂的苏家老太太也在佛堂里颂了一整日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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