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拉家常么,有什么好害臊的?我发现自从二婶管束过你之后,你最近这口气可越来越不好了啊!” “你懂什么?!” 苏祯直接没好气,随后索性把全部后脑勺丢了给他,不作声了。 苏祈也生气,再也没出过声。直到到了常家门下,苏祯招呼他,说常贺在门下等候,他这才整整衣襟,宛如无事人一样与苏祯跨下车,笑脸冲着常贺行起礼来。 “常二哥好!” 常贺一身宽松道袍,显得飘逸出尘,微笑回礼的时候优雅如谪仙:“恭迎二位公子光临。”又道:“没想到二公子如此天真可爱,——来,园子里已经预备了好茶,这边请!”
第276章 有品味的仆妇 由常贺引路,苏祈与苏祯循着雕栏玉砌的游廊进入位于常家后花园里的青竹斋。 路上常贺不时地介绍下沿途的建筑,摒去了应有的生疏与尴尬,要不是苏婼有言在先,苏祈都快忍不住要表示下亲近了。 今日与会的一共六人,除了常贺与苏祈苏祯,还有礼部侍郎府的孙延,宋家的老三宋沂,另还有位姓胡的官家子弟,因为此人是孙延的表弟,故而不在苏祈的关注范围内。他们进了园子,就听远远地有言笑声似来。 常贺笑道:“他们都来了。” 刚举步上阶,迎面却又走来一行人,为首的也是位年轻公子,眉眼生得有些挤,目光看着就有些锐利。到了跟前他却冲着常贺一笑:“二弟这是又请客人了?不知这二位是?” 原来是常贺的大哥。苏祈去看常贺,常贺也笑了笑:“是啊,这是苏家的大爷二爷。大哥这是又去上房祖父母那儿了?” 他虽笑着,眼底却没有多少温度,苏祈不便多望,收回目光,向面前的年轻人拱手:“在下苏祈。” 他知道常贺是常蔚的长子,常贺这个“大哥”不用问,只能是他大伯的儿子了。常家一共四房,有两房在外地任官,长房二房在京,常蔚的大哥原先也在京任职,但在哪个衙门,就不清楚了。不过对外说到常家,都只知道常蔚,而不知其他人,那么可想而知他这个大伯官位应该并不高。 常家兄弟这么样打了招呼,就各自分道了。 青竹斋是座精致的小院儿,还带着露台与敞轩,很是适合宴饮。屋里人都到齐了,宋沂扬手招呼苏祈,旁侧还有些仆妇小厮正在服侍。苏祯跟孙延他们都熟,一一地跟众人见了礼,就在椅子上坐下了,常贺跟众人介绍:“这位就是苏少卿家的公子,大名唤作一个祈字。祈公子在锁道上可是极有天赋。” “久仰久仰!” 孙延笑着抱了个拳,“虽是没见过面,但也早有耳闻了。” 一旁正捧着酒壶斟酒的容嫂闻声扭头,目光直直地落在苏祈脸上。当苏祈对上她的目光,她又把头转了回去,然后垂首将斟满的六盅酒稳稳地捧到桌上来。 装酒的托盘选的是镶五色宝石的西域铜盘,酒壶酒盅皆是成套的,妙的是每盅酒里还浮着一两朵桂花,酒香混着桂香,一入鼻腔,那醉意就上了来。 宋沂赞道:“真是赏心悦目!看不出来常兄家随便一个人,竟然就有这样的巧思。” 常贺笑道:“容嫂可不是随便能找到之人,她从小就在南边宗亲府里帮佣的,后来她服侍的那家主子因为人丁不旺,陆续病故,她被遣散,然后就开始四处谋生。虽然是个下人,但她手艺眼界可都不低,养花侍草,烹饪薰茶,无一不通。” 在坐众人都颇为好奇地冲容嫂看去,孙延道:“原来一直让常兄赞不绝口的容嫂就是这位。我曾尝过她亲手熬的酒,那委实不错。也难怪进府不过一两年,就能成为令堂的左右手了!” 容嫂微笑道:“孙公子过奖。诸位公子慢用,奴婢先告退。” 待她走后,孙延道:“常兄,你家这位容嫂,看上去可不像仆人啊。这模样作派,倒跟个哪家养尊处优出来的金枝似的。她莫不是压根不是什么宗亲的下人,干脆就是宗亲府里的小姐吧?” 大梁开朝至今,已分封了许多宗室子弟,那些旁系的皇亲经历了多代分家,很多都已穷困潦倒,这种事情可不是没发生过。 “孙兄何时见过流落在外的宗亲贵族,会甘心给人当下人的?”常贺完全不为所动,“你也看到容嫂容貌脾性都极佳,如果不是做惯了服侍人的活儿,她又何不去寻个良人安度余生呢?凭她,嫁个七八品小官都配得了。” 孙延取笑起来:“看你,我不过随便说两句,你倒还护起个下人来了。” 常贺笑一笑:“你不懂。” 苏祈默不作声听着他们说话,末了扭头去看那退在阶下的容嫂,可巧,容嫂又在回头看他。但她面上眼底始终波澜不惊,而她姣好的鹅蛋脸,秀美的眉眼,却让苏祈怎么也想不起来跟她有什么交集,能令她如此地留意自己。 “……要说诗文,在座谁能强得过宋公子?来,请宋兄先作一首!” 今儿是诗文局,孙延他们已经进入了正题。 宋沂推让着,到底做了一首,接而击鼓传花,到谁谁上。苏祈也做了两首,苏祯只做了一首,气氛倒还和睦,只是苏祯今日并不太想与苏祈多话的意思。 苏祈倒无所谓,他这样的家世出身,除了在小阎王面前没辙,别的子弟他可没怵过,一样自由自在。 没多会儿,两壶酒毕,桌上已有人不胜酒力,常贺便提议接下以酒换茶,玩点儿斯文的。 他去取新得的钧窑茶具,邀苏祯道:“祯大爷随我去罢,这套茶具琐碎玩意儿多,又遗,你替我搭把手。下人们拿它我还真不放心。” 孙延道:“人家来做客,你倒是使唤起人家来了。” 常贺笑道:“在座诸位哪个我都使唤不起,不过是祯大爷体格壮,你们可都不及他罢了。” 说罢二人便起身离了席。 苏祈瞧着他们走远,便支肘扶起了额来。 宋沂见状:“祈哥儿可是喝多了些?” 苏祈抬头:“我也不知道怎么着,兴许这酒太好下喉了,不知不觉就喝多了两杯。” “祈二爷才多大年纪?苏少卿又家教严格,往日定然是不许多喝的!”孙延是个直性子,当下指着苏祈笑起来。 宋沂说道:“回头请常兄弄些醒酒汤来,喝下就好了。” “不必劳烦。”苏祈推辞着,看了眼花园他说道;“我能去园子里吹吹风,散散酒气么?” “这有何不可?”孙延抬起下巴示意,“今日为了咱们设局,常家女眷都在前面没过来,你在附近走走,不妨事,回头常兄来了,有我担着。就是莫走太远,省得迷路了。” “小弟省得,多谢孙二哥!” 苏祈起身,举步离了席。
第277章 险处逢生 青竹斋这块算整个后园的一角,房前屋后都是花木,包括着这座带露台敞轩的两层小楼,楼前两畦蔷薇开得正盛,花地中间零散种了几株杏树李树和四季桂,杏李树上都已有果子,桂花树上布满了花朵,想来先前酒盅里的桂花应该就是此处现摘的。 苏祈沿着小径走了几步,一看前方路分三方,一条通向南边,记得是出园子的路,一条指向前方的荷塘,再有一条半隐在翠竹果树之间,通往的是正是露台旁侧的小楼。常贺取茶具,势必会去有屋宇之地,首先排除荷塘这条路。那他们是出了园子,还是去了隔壁小楼呢? 桂树下徘徊了两脚,忽然竹林那头有房门启动的声音传来。 苏祈侧耳一听,再举目看看四下,服侍的人都在敞轩内外呆着,花园里基本没人,他脑袋一勾,避过叶梢,就漫步往小楼那边而去。 走到小楼门口,没有动静,但园风一吹,靠西边一扇窗内就有说话声随风传出来。 “……你好歹是苏家的大爷,二房里的独子,有出息了也是苏家的荣耀,怎么,他们也不替你着想着想?” 苏祈悄步到达窗下,就听常贺的声音传了出来。 “苏家如今是我大伯的,我父亲不过是帮衬着管家,且家父他们两兄弟,对子女都是一概地不曾耐心温和过,便是谈话也仅止于训导,说白了,他们何曾把我放在心上呢?那日我不过跟家父起了个头,说想去军营,他就打断了我,让我安心读书,其余的休想。” 毫无疑问,这抱怨连连的人就是苏祯了。 “那你父亲和大伯行事,可是有些不太地道。”常贺道,“即便是养子,也是祠堂里拜过祖宗的,这么见外,这不是压根就没有把你当儿子么。既然你无心诗文,那入军营未必不是一条出路啊!” “谁说不是呢?我只跟常兄你吐良心话,我心里头还真就是这么觉得。苏家要是真看得起我,我父亲把我当儿子,我又何至于事事要靠自己?我不爱读书,他们不是不知道,却偏要我读书上进,习锁道,真习了锁道,他们又还能把天工坊交与我不成?还不是为了让我将来给祈哥儿使唤!” 苏祯又怨又恨,而苏祈在窗下简直气得牙痒痒。 平常苏祯在家里也算规矩,并看不出来有什么小心思。苏家公中给所有子弟的嚼用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偏颇谁,包括如今宋老先生来讲学,苏绶也没分彼此,把苏祯列在其中,这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再者说,养子就是养子,又不是嗣子,当时就是白纸黑字签了文书的,家族里都有公证,即使苏家真对他有所区别,那不也是正常吗?何况他如今享受的跟他这嫡子的待遇分毫无差!而他如今竟然对个外人说这些混账话? 他在心里连骂了几声白眼狼,耐着性子听他还能吐出什么屁话来。 常贺安慰了苏祯几句,就道:“我与你相识这么久,自然知道你的人品,你也就是没投生在好人家,罢了,既然苏家靠不住,这事我来替你想想办法,家父在兵部好歹也作得了主,让你去入军营历练想来不成问题。 “以你这体格,又是官家子弟,不消两三年,当个把总千总可谓轻而易举。慢慢再立几个军功,当个将军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便是苏家不器重你,你也能自立门户,无须看人脸色。” 苏祯喜出望外:“那小弟就在此多谢常兄了!” 苏祈攀着窗台的手指头都泛出青色了。 这些狗屁话可真是让人听不下去,他掉头想走,可这时候屋里却又传来常贺的声音: “你我兄弟,说这些作甚?不过苏家到底于你有抚育之恩,既然令尊希望你研习锁道,那你还是不要拂逆了他的意思,省得惹怒了他,到时候拦着你不让走。” “这一层无须常兄交待,小弟省得,再不喜欢读书,怎么说我装也得装成个样子。” 常贺嗯声回应。又道:“对了,前阵子我说的那事,不知你可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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