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谢子介,或者说谢嘉鹿。 胡善龙看着他身后那些禁军装扮的武夫,知道自己到底来迟了一步。 他哑声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可知道?” 谢子介却笑了起来:“江南大乱时,流民无数,也有一些勇武之人,就这样落入匪窝。 这些人会拳脚功夫,武艺也不差,你觉得他们对禁军能有几分胜算?” 不是衙内的恐怕早就被调走,而衙内……那些对上这些生死里走过一遭的,胡善龙闭了闭眼,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输了,”谢子介说,“你和大殿里坐的那位都是一样的错误,他认为他是龙子与凡人不同,而你呢,则是觉得,只要你做好了那位手里的刀,至于普通庶民又与你何干。” 胡善龙嘶声道:“天地君亲师,本来就是这个道理。每一个读书人都讲的这个。” 每个读书人都讲的这个,谢子介笑了笑,他是没有回答这句话,一剑朝胡善龙刺去,作为文臣,胡善龙的武艺属于勉强能骑马的类型,怎么可能躲得过这个。 “不留活口,”谢子介道,这山上除了他的人,就是胡善龙带来的,可不能回去报信的了。 长剑刺进他的胸口,胡善龙勉力愤恨道:“你就算做这些又如何,你就算今天杀了我又如何?世上再无人能了解你,就算今日杀了我,你也不可能再恢复身份,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谢嘉鹿,你不可能是谢嘉鹿了!” 收回长剑,谢子介面上并没有表情,他看着胡善龙,胡善龙依然表情扭曲,身体却已经慢慢凉透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有没有作用。 “不能当谢嘉鹿如何?”谢子介哼笑了一声,“我活着有什么意义?我是谢子介,已有我的琼娘相伴。” 谁说世上无人了解他?谁说世上他再无活的意义?若没有遇到鹿琼,或许是,可他现在只想和另一个人一同长命百岁。 而本来躲在树后,两股战战的谢圣恩也被揪了出来,他此时脸色发白,但他看见那个高坐马上的青年看向他,却如同看向一件死物。 谢圣恩无数次的嫉恨谢子介,他也从不觉得自己除了出身比谢嘉鹿差了哪一点,只不过时运不公而已。 可此时谢圣恩才发现,在谢十三郎眼中他恐怕就是个白眼狼加跳梁小丑。 谢家不是都已经亡了吗,他怎么还能活下去,甚至活的还不错?这怎么可能? 谢圣恩至死都没想明白,他最在意的出身其实并没有让他落在这一步,真要论,谢九郎救下他并送他进谢家族学教他读书时,他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他自己忘恩负义,又不肯踏实苦学的心性,才让是今日他命丧于此的原因。 谢子介甚至没有动手,看着身后的手下把谢圣恩头颅砍下来,那柄砍下谢圣恩头颅的刀,会拿去祭拜谢九郎。 这几年来日思夜寐之事终于快要了结,心中半块大石终于落下,谢子介整个人都突然轻松了很多。
第94章 . 正文完结 天子之死,之后的事,余生相…… 并不知道这些的天子, 这一日和平常一样在上栗园中用膳。 已经快到了回去的日子,上栗园这边依着山,遮挡了暑热, 且多有松柏碧水,风景颇美,但缺点也是很明显的,人手不足, 此外到底是行宫,他也不可能真的在这边呆太久。 因此这两日, 许多王公贵族已经先一步回到了京城, 天子贪恋这边的风景, 打算再待几天。 几个皇子,他是打算让和自己一同回京城的,前些日子二皇子事发, 便和七皇子一起被天子半圈禁在上栗园里,准备等回京后再处置。 如今,汴京城的王公贵族已经有了共识,只要不再冒出来个别的皇子,十一皇子不是太子胜似太子。 天子忽然皱眉,已经到了这个点, 居然还没有宫人来收拾东西。 他站起来叫了一声福年,随叫随到的大太监这回却没有声音,天子心中一沉,毫不犹豫的又叫了一声探子首领,这回倒是有声音了,但并不是探子首领的声音,而是跌跌撞撞跑过来的二皇子。 “父皇!父皇!”二皇子向来自持武勇, 不肯露怯,此时却涕泗横流,“禁军反了!” 天子手慢慢攥紧,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禁军是几天前来的,几个他眼熟的世家子都在,他也没再留意其他人,他自己一手掌握的禁军,天子自己最了解,比起反,更大的可能是,禁军已经被人谋算了。 他看着二皇子,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了圣山真人。 天子并不是傻子,但是他至今记得圣山真人得道飞升时候天雷滚滚劈在地上的场面,之后万千朝霞中,白鹤起飞,这样的场景让天子想来是做不了假的。 天子求仙问道几十年,心中本来就深信不疑,那日之后更是到了疯狂的地步。 他看着二皇子眼眸逐渐深沉,二皇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父皇!父皇!”他求着他的父亲,又急道,“七弟!我把七弟给您带来!” 天子轻轻地颔首。 二皇子自然是想跑的,他怎么可能真的傻乎乎去抓七皇子来,但他还没来得及离开,七皇子自己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的,七皇子还以为是天子动的手,要来抱着他父亲的腿嚎啕大哭。 “父皇,”很明显,七皇子还以为那些“禁军”是天子的意思,“救救儿臣!” 天子闭上眼睛,刺进了自己这个孩子的心头。 七皇子面上带着惊愕,一点心头血落出来。 按照圣山真人的说法,天子用剑尖的血在手指上涂抹出来了一道痕迹,这样虽然没有丹药好用,但也足够引来天雷,肉身成圣。 并没有想象中的电光雷动,也没有白鹤到来,天子盯着那只布满血污的手,在一室的寂静中,剑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个声响让天子久崩的心弦忽然断开,他放下手,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咕噜声。 有人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青年,沉默寡言,面容上带着几分英俊,此时披甲束手,站在天子不远处,身边的侍卫们则围住了天子和二皇子。 天子看着他,叫出了他的名字:“辛逾。” 他调禁军首领来,便是为了防这个人,石大之事,二皇子和七皇子都有嫌疑,虽然说十一皇子看起来无关,但天子留了个心眼,没敢全信面前的人。 天子探子首领,同时也就是平乐侯,辛逾。 可惜还是差了一招。 “禁军怎么样了?”天子问,仿佛每一次问话一样。 “都很好,只是被放倒了,”卸去伪装的平乐侯面容沉静。 “没有用吧,”平乐侯看着他掌心的血污,“圣山真人本来只是一个小混混,有几分巧言令色,被石大找到后加以训练,再配上用食物引诱的动物和看过的天气,便是飞升之道了。” “地上若立了铁针便有天雷触地,”平乐侯嘲弄道,“石大在地上挖有了洞给圣山真人掩藏身形,只是圣山真人也没有能逃走,而是被石大一刀砍去了性命,这就是你羡慕的飞升之人。” 天子静静听着,垂下了手,掌心滑腻腻的血液已经慢慢干掉了,却更加不舒服。 辛逾做他探子的时候,甚至大皇子还是个宫里的稚气少年,越是觉得自己这个探子优秀,他越看不上大皇子。 那时候他甚至有点遗憾,要是辛逾才是他的孩子就好了。 不过他也很注意,不让辛逾和大皇子还有范妃有接触,这是个听话的孩子,天子印象里他被嫡母抚养长大,也的确对范妃没什么感情,更不用说大皇子。 因此哪怕大皇子和范妃身死,他也还能信任他。 辛逾和大皇子唯一的牵扯,也不过是大皇子死后,他借着天子不喜的名义,替天子收拢分散江湖客们。 这也是天子首肯的。 天子恍然大悟了:“当初十一和范家子,是你放走的。” 平乐侯笑了起来,点头承认了。 “你所做一切,为了什么?”天子有些好奇。 “为了什么?”平乐侯笑了一声,“陛下,您杀我母亲,逼死我弟弟的时候,怎么没有问出来这句话呢?” 天子似乎在叹息:“你出生后没多久,范妃便入了我的王府,你的弟弟也就出生了,你们之间并没有见过几面,你又为什么要替他报仇呢?” “我没见过几次我的母亲,但她会让我的弟弟来见我,他们一直都挂念我,”平乐侯说,“陛下,您身边那么多僧人,买通几个瞒着递消息,很容易的。” “我这辈子如果真的说效忠,”平乐侯道,“那也是你的长子。” 其实他对大皇子也不算效忠,大皇子性格温厚,尽管知道自己这个同母哥哥才华出众,也没从来没说过要他助自己。 平乐侯父亲早亡,生母改嫁,他被嫡母和祖母抚养长大,有段时间他对生母和这个同母弟弟是有些芥蒂的,自然也不会说效忠之词。 可等范妃和大皇子身死,那一丝不满自然而然地烟消云散,回忆起来只有在宫里依然挂念自己的生母,和那个温和并且时时关切自己的弟弟。 他本想暗中协助范家子,可是范家子却一腔孤勇,又选了唯一一个平乐侯插不进手的僧道之流。 平乐侯无奈,只好在谢妃被石大派去的僧人撺掇咒杀天子之事后,勉强保下来范家子和范家子物伤其类救下的十一皇子。 如果没有谢子介的到来,也许再过几年,平乐侯就要自己去试试了。 天子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是哪怕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汴京城,他其实都是有太多不知道。 天子很想继续问下去,但此时此刻一柄长剑自他后心刺了过来,他扭头费力扭头,眼中终于被意外所代替。 是空照。 是了,他是谢妃的孩子,而谢妃甚至尸骨都没能留下。 空照补全了平乐侯没说的话:“你总把别人当做蝼蚁,自认与凡人不同,可你还是会死的。” 空照说:“父亲,我比你好的地方,就是我知道我是人,不是什么龙子真仙。” 以天子的手腕,他本来很多事情完全可以发现苗头,或者说,如果他没有视天下为他的玩物,很多事情就又不一样了。 天子在隐隐约约当中又看到了一个人影,他想起来了那是胡善龙的学生,新科状元郎。 其实谢妃也好,范妃也好,他对这些人印象都是不深的,皇子们所谓的母族更是似乎只剩下泄愤一个作用。 毕竟出身普通的蝼蚁,在他眼中是没有参与京城事物的机会的。 兴衰宠辱,就算如石大那样的宠臣,只要天子想,也可以立马打入大牢。 他看见那只蝼蚁脸上浅淡的笑容,天子睁着眼睛狠狠瞪过去,而谢子介没有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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