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秋潮明明就是伯府落没的远亲,虽然也是年纪轻轻没了家人,但双亲是得病亡故的啊,身世哪里有梦中那般曲折动魄。 她至今回想起那个梦,鼻尖的血雨腥风都好似萦绕不散,弄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花戎见春桥一脸错愕惊慌,楚楚动人的乌眸中噙着朦朦胧胧的水意,被日头染出绯红的白细脖颈,微微后仰出一个脆弱的弧度。 春桥很少露出如此焦躁不安的模样,花戎连忙答道:“老夫人在松风院呢。” 春桥便带着花戎急急跑去找祖母,她一定要弄清一些事情。 春桥抱着盛老太太的胳膊,十分依赖地把头搁在她的膝盖上:“祖母,贺良尘是谁啊?” 她记得清清楚楚,盛秋潮叩拜的墓碑上就写着这个人的名字。 盛老太太笑着将春桥额角散落的碎发揩到耳后,一脸慈祥:“桥桥怎么今日有心情问这些?” “告诉我嘛,祖母......”春桥又殷勤地给盛老太太捏起腿来。 盛老太太享受着“孙女”的贴心服务,眯了眯眼睛,眼神像是落回很久之前。 “贺良尘啊......”盛老太太悠悠叹气,“他还是江都王的时候,在江南那一带很是有威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王府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官府查了许久也没查出头绪,就成了一桩办不了的悬案。” “那他是不是有个儿子?”春桥急急问道。 “是啊,是有个儿子,叫贺令琅,听说也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盛老太太有些可惜才俊早夭,“若是还活着,该是个人物呢。” 春桥咬了咬唇瓣,有心想把盛秋潮是贺令琅的事情告诉祖母,但祖母又说这是官府都查不出来的悬案,她就算说了,也无从下手,说不定还会被盛秋潮发觉,抓住把柄。 而且江都王府一夜灭门,上京却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必定是他们惹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春桥害怕自己冒冒失失地把这件事捅出去,会给祖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春桥垂下眼眸,遮住自己心事重重的眸光,她下定决心要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若是别人问起,她也咬死自己不知道。 盛秋潮在伯府蛰伏了这么多年都没动手,也许是时机未到,也许是他也还没找到灭门惨案的背后推手,左右是不关伯府什么事情的。 春桥犯不着去掺和这趟浑水,让自己踩了雷池。 她重新抬起一张素白秀丽的小脸,少女长得好看,做什么都像是眼底蒙了层朦胧的雾气,因着刚刚被吓到,神情还有些不自觉的可怜,让人忍不住疼爱。 她张口转移了话题:“祖母,你生辰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盛老太太自然不可能同小辈讨礼物,她笑呵呵道:“只要是桥桥给的,我都喜欢。” 老太太说完,又咳嗽了几声,她捂着胸口,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桥桥,祖母累了,你自己去玩吧。” 春桥陪了祖母没一会儿,祖母便浮现出几分倦意,才几月,祖母脸色愈加苍老,脸皮都耷拉下来,皱得像缩了水的树皮。 春桥又服侍着祖母睡下,这才跟花戎回了兰溪居。 因为祖母咳嗽得厉害,春桥有心想让祖母舒服一些,便翻了翻她从前看过的那些书,终于在一本杂学里寻到一帖法子——用金银花入蜜,再腌上嫩生生的枇杷,吃下去就能止咳润肺,平心静气。 枇杷这个季节不好找,但也不是没有,春桥差人去管事那问,钱管事对盛老太太捧在心尖尖上的春桥还是给些脸面的。 他很快回话来说城东有家卖枇杷的,不过还未熟透,枇杷果涩得很。 至于金银花蜜,京城却找不到一家,得再往南边去,那边天气暖和,说不定会有。 春桥自然没那么大的权力指使管事耗费人力和财力去南方采金银花蜜。 她苦思冥想,才依稀想起修竹居那似乎是种过一些金银花,是盛秋潮少时种的,不知道现如今还活着多少。 ...... 院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护卫罗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板一眼朝盛秋潮回禀:“少爷,是桥姑娘在偷你种的金银花。” 他又问道:“要属下去抓人吗?” 裙角擦过草丛的声音飒飒作响,盛秋潮停了作画的笔,他低垂眼梢,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声线淡淡,只是说道:“吴荇去。” “好嘞,”侍候在一旁的吴荇得了令,兴高采烈极了。 他出院门后,仗着盛秋潮的势,有心要吓唬一下春桥这个从前对少爷百般虐待的春桥,便张牙舞爪道:“好哇,哪来的小贼,敢偷到我们少爷头上来?” 春桥正弯着腰采花呢,吴荇这一嗓子,吓得她手里的花都掉了。 她抬起头,看见盛秋潮从吴荇背后走出,更是尴尬不已。 梦境里的少年满身血气,虽然狼狈却不掩姿态,现如今盛秋潮长得更是冷峻好看,眸光稍偏,看着人的时候眉眼都仿佛放了勾人的钩子。 但春桥见到盛秋潮只觉得又惊又怕,还未开口便紧张到脸红了大半。 她被人抓了个偷花的现行,惊魂未定之下结结巴巴开口:“不......不好意思。” 少女骨架轻,身量细,秋裳也遮不住漂亮的身段,提着篮子的手指纤细,衣袖滑落,露出半截雪白的皓腕。 此时怔怔盯着人的模样,更是让人喉咙发干。 盛秋潮心不在焉地看了眼春桥脚下七零八落的花,从容开口:“采都采了,不如表姑娘进来坐坐?”
第14章 春桥几乎是落荒而逃。…… 盛秋潮的修竹居倒是拾掇得挺干净,三进的小院,青石砖边种着郁郁葱葱的常青树,角落里的翠竹随着风簌簌摇曳,一派绿萦萦的盎然生机。 春桥一眼看到盛秋潮搁在桌几上未作完的画,卷轴压着,只露出半只猫儿似的瞳眸,眼角下一点小小的泪痣,眼眸微微弯起,似乎在笑。 春桥摸了摸自己眼角的泪痣,奇了怪了,这画中女子的泪痣怎么长得同她一个位置? “渴了吗?”盛秋潮指了指茶盏,“茶在这里。” 春桥端起在光下几欲透明的瓷盏,老老实实地一饮而尽,她努力保持神情平静:“谢谢三少爷的茶。” “不用谢,”盛秋潮说完这几个字,又低头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看起来。 春桥觉得现在的气氛着实微妙,明明是盛秋潮请她进来的,现在却把她晾着,她不安地捏了捏衣袖,才张口解释道:“那花是我拿来做花蜜的,祖母日夜咳嗽,需要金银花蜜入药。” “嗯,”盛秋潮惜字如金。 春桥看到盛秋潮低头的时候,长睫分明地掩着眼眸,好像黑翎羽似的,侧脸出尘,眉目如画,有种敛然的淡定。 她又看了看这屋子的布局,坐北朝南,梨木色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只在一个角落里摆着一些盆栽,墙上还挂着几幅字画,落款都是凌柏,题于丁卯年。 凌柏是盛怀宁为盛秋潮取的表字,春桥还记得盛怀宁刚开始并不如何重视这个养子,只不过是长公主提起,才草草取了这个。 那段日子,府里的人轻视他,春桥羞辱他,长公主偶尔来了兴致才会去瞧瞧自己的儿子。 盛秋潮过得并不好,但他自己似乎从来没把这些放在眼里。 春桥正在一脸放空地想着昨日种种,突然听到盛秋潮说道:“过来。” 她抬起头,发现吴荇托着一案画卷,盛秋潮正展开一副在仔细端详。 春桥顿时有点踌躇,她不是很敢过去。 怕盛秋潮下一秒像梦里那样变成杀气腾腾的厉鬼,然后一口把她吞了。 “我这有今年新做的金银花蜜,你若是想要......” 春桥看着盛秋潮微微上挑的眉峰,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那就过来伺候他。 “好......好哦,”盛秋潮院外还开着的金银花不多,就算她全摘了也做不出二两花蜜,春桥眨了眨眼,略微一沉思,就飞快做出了选择。 回答的速度之快,像是生怕盛秋潮反悔。 然后春桥发现盛秋潮似乎是轻笑了声,眉眼像水墨晕开,有那么一瞬间的温柔,春桥觉得盛秋潮笑起来还挺好看的,疏离被笑意压淡了不少,透着清醇的温雅。 春桥走过去看盛秋潮要她做什么,盛秋潮却给她看了手中的画。 画得都是一些女子,千娇百媚,各有韵味,看得出来画师都很用心。 盛秋潮见春桥瞧得差不多了,又把画收回去,不动声色地问道:“好看吗?” 春桥正在沉思盛秋潮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也许这画是他作的,想让自己夸夸他? 她收回思绪,向盛秋潮笑了笑,夸赞道:“都很好看。” 盛秋潮却拿出那幅未完的画,将那幅画徐徐展开,然后笑着说道:“可我觉得都不如你好看。” 春桥见这幅画上的女子几缕发丝落下来,映在脸畔,眼角那颗泪痣对着人,狡黠地一笑,灵动皎美得好像春光里灼灼盛开的芙蓉。 春桥脸立马红了大半,这画上的女子果然是她,盛秋潮没事画她干什么。 她嗫嚅几句唇,不知道说什么,便干脆沉默了。 “那你还觉得她们好看吗?”盛秋潮微微勾起唇角。 春桥犹豫了半刻,因着摸不清盛秋潮的意思,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她支支吾吾道:“是你画得这幅更好看。” “既然不好看,就在她们脸上写个俗字,”盛秋潮又淡淡地说。 春桥都惊呆了,眼睫微颤,眸光透着湿津津的润意,脸颊也是透了红,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便小心翼翼地拒绝道:“这......这样不太好吧。” 春桥觉得这些姑娘家也挺好看的啊,一点也不俗气。 “金银花蜜......”盛秋潮眸光微动,他喉结缓缓滑动,慢条斯理地提到春桥现在的要肋。 “好......好哦,”春桥白净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纯粹是被盛秋潮吓的。她看着被盛秋潮塞到自己手里的毛笔,牙关一咬,便趴在桌子上写起字来。 不过她耍了个心眼,没有在她们脸上写字,而是在她们旁边空白的布景处写了一个蚊子般大小的“俗”字。 盛秋潮便没有再同她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自顾自地倒了一盏茶看起书来。 等春桥写好,盛秋潮也已经看完了一本书。 春桥看着有些下沉的日头,揉了揉发酸的手臂,她乖乖地把那些画都收拢好,又眼巴巴地看向盛秋潮:“我写好了。” 盛秋潮似乎心情颇好,他让人包好金银花蜜,还塞了一盒子糕点给春桥:“玉兰斋新出的玉桂饼,想着你爱吃,便买了些。” 春桥空空晃晃地进修竹居,再出来时手上便提满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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