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不是你空口白牙说了算的,此事不容多议,”盛怀宁却颇为强势,“把表小姐送去报官。” 他又沉着脸色说道:“我们伯府对你有恩,你也该知恩图报。” 春桥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凝滞,心沉沉地凉了下去,盛怀宁这意思,竟是要拉她抵罪吗? 现在她能依仗的只有祖母了。 “祖母,你小时候教我读书,”春桥跪着向前挪动几步,她扯住盛老太太的衣摆,红了眼眶说道,“书中有句话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你指着这句话同我说要我做个君子,祖母,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 纵然春桥咬着牙关,不想再在人前显露软弱的一面。 可她身子不自觉地打着摆子,眼眸里的水几乎摇摇欲坠,看着就格外孱弱可怜。 盛老太太有心无力,她沉默了片刻,还是下定了决心,盛春容是她的亲孙女,春桥也是她从小带在身边的娇娇。 她搂住春桥,威严的脸上不容置喙:“到时候周府上门来,就说是我请周公子入府相叙,如今他不明不白地死在这,有什么事都冲我这个老婆子来。” 不管怎么说,周加藤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业障就要她来担,报应什么的都落在她身上,不要再累及其他无辜的人了。 “母亲!” “祖母!” 正堂里的人神色各异。 “我不同意,”盛怀宁紧皱眉心,第一个反对。 春桥是什么身份,盛老太太又是什么身份,怎么能算到一处? 二伯母林海珠则是假惺惺地掉了几滴眼泪,不轻不痒,事不关己。 盛春容也是泪眼盈盈,她巴不得春桥去死,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说道:“祖母年寿已高,是万万受不住那天牢里辛苦的。” 春桥抬眼看向祖母,微微吃惊,她没想到祖母居然愿意为了她出面认下这件事。 但又觉得心酸,祖母年事已高,还要搅进这些是是非非。 现如今站在正堂里的人,各个心里打着算盘,又有哪个是真心敬爱祖母呢? 她小声阻止道:“祖母,不可......” 祖母摸了摸春桥的头,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怎么说,盛老太太也是个有一品诰命的命妇,她去担责总比春桥这小丫头被推上去顶罪好。 盛怀宁又烦闷道:“老太太病未好全犯了糊涂,你们还不快把表小姐带走,免得老太天看了伤心。” 不知道怎么地,这事情来得蹊跷,他心里也总有隐隐的不安,只想快点把事情压下去,不要再横生枝节。 “我看谁敢?”祖母发起怒来也是说一不二的。 蠢蠢欲动的婆子们一时之间被震慑住,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话。 僵持之下,外头又传来急急的几声唤。 “伯爷,伯爷!”钱管事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盛怀宁正烦着呢,母亲偏偏要护着一个外人,也不知道那春桥给母亲下了什么迷魂汤,他没好气道:“又有什么事了!” “是......是大理寺卿带兵上门抓人了!”钱管事诚惶诚恐。 曹大人是今年新上任大理寺的京官,为人很是油盐不进,只认律法,不管谁触犯了律例,只要被他碰到,肯定是要秉公办理的。 偏偏皇帝很宠信他,京城里的纨绔子弟见了他都绕路走。 盛春容腿一软,他们还没报官呢,怎么官兵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直接上门抓人来了? 她也顾不得抹泪,脸色大变抓住钱管事的胳膊着急问道:“那可有说抓的是谁?” “不用他说,”曹大人让官兵开了路,踏进气氛压抑的正堂,他穿着一身绯色罗袍官服,清俊的眉宇之间煞气极重,像是罩着阴沉沉的云,让人一眼看去,只觉得可怕,他扯出一个测测的笑,“安平县主,请吧。” 大理寺卿亲自带兵上门抓人,还是京城头一遭。 盛春容看着他带过来的口供,面如死灰。 原来是曾与周加藤一同读书的同窗发现周加藤不在家,就报了官寻人,一路寻下去,就摸到了茶楼那,顺带揭出了当日同周加藤见过面的盛春容。 那茶楼小二也是个胆子大的,居然敢听壁角,被曹景轩带来的兵一吓,就什么都抖了个干净。 曹大人理清了盛春容和周加藤的关系,又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周加藤死在盛春容院子里的风声,就立马找上门了。 一切都太顺利了,好像是有人一环扣一环,布了个局要置她于死地。 盛春容被官兵押着,第一次体会到了春桥当初面对自己的无助彷徨。 她哭着紧紧抓住盛怀宁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爹,你不能不救我啊,我是你唯一的孩子!” 盛怀宁抬眸看向曹景轩,向来翩翩的风度也有些维持不住,露出些狼狈的疲态,他假笑道:“曹大人......” 曹景轩冷冷地瞧了盛怀宁一眼,只是说道:“盛大人,这是陛下的意思。” 好个曹景轩,他也知道盛春容是长公主的嫡女,没有人敢妄动她,便直接将这事捅到了陛下跟前。 陛下虽然宠爱长公主,却也容不得盛春容如此藐视律法草菅人命,当下便勃然大怒,下了圣旨要以儆效尤,揪一揪京城的风气。 盛怀宁的笑容一僵,他的额前渗出了冷汗,勉强站着说道:“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我也不好多留曹大人再在府中闲话,免得误了大人的公事。” 话虽这么说,盛怀宁却早在心里狠狠给曹景轩记上了一笔,就等着他哪日被陛下厌弃,好好参上一本。 曹大人环顾正堂,目光在春桥身上停了一瞬。 少女浓墨般的缎发垂散在单薄的背测,身姿纤瘦,许是在室内,穿得并不算厚,能透过衣衫看见蝴蝶骨小而精致的姿态。 侧过来的眼尾漫着雾蒙蒙的水汽,尖尖的下巴上还挂着一滴泫然欲泣的泪。 这就是盛秋潮看上的姑娘? 曹景轩心中嗤笑,江都王对他家有大恩,后来举家迁任上京,他在京城见到改头换面的盛秋潮还有些意外。 他也没想到盛秋潮居然瞧得上这样娇弱的女子,颤颤巍巍的,只能依附着别人活下去,就好像菟丝花,随便什么风雨就能让她枯死。 曹大人最后再冷冷瞥了一眼小腿还在打颤的春桥,就说道:“走!” 他一走,那些煞气凛凛的官兵也散了个干净。 等他们离去,春桥还有些发愣,她见向来跋扈恣睢的盛春容被蛮兵架着胳膊拖出去,她还在惨叫,一直在喊:“爹,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却立马被人塞了东西堵住嘴。 头发凌乱,脸色煞白,哪还有平日里的风光。 春桥转过头,不敢再看。 她浑身轻轻颤着,垂着湿雾雾的乌眸,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世道就是这样的,盛春容不死,就是她去死。她没有错,也没有害过人。
第23章 “汪!” 夜色消沉后,空气仿佛都钻着昏黑砭骨的凉意。 忠勇伯府闹了这么一天,此时府门紧闭,死气沉沉。 长公主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很快,马车停下了。 “长公主,”周枞慕轻柔地推了推长公主枕在他膝上的脑袋,“伯府到了。” 周枞慕是梨园里的戏子,他们戏班子到长公主府上唱戏,他在台上咿咿呀呀甩着水袖。 回眸那瞬间,就看到长公主眼中的惊艳,果然下台后他便被长公主一眼挑中,留在了府中。 人人都说他一条贱命,长公主不久就会把他抛诸脑后,可长公主已经连续专宠了他两月余,他这心里也是吃了蜜似的,甜滋滋的。 长公主这样的贵人可不好遇到,他得把握住机会,趁长公主还未对他感到厌倦,好好笼络住她的心。 毕竟长公主一高兴,那金银珠宝就跟赏着玩似的。 长公主睡得并不沉,周枞慕轻轻一推,她便醒了。 马夫递了长公主府的拜帖进伯府,没过多久,盛怀宁便匆匆提着灯走出来。 盛怀宁年轻时是很清俊温和的长相,看着就让人舒舒服服的,年岁再大些就多添几分儒雅。 他本来露着和煦的笑意,却在周枞慕下车后脸色变得淡淡。 周枞慕没理会驸马爷难看的脸色,长公主在这,盛怀宁算哪根葱?他只要尽心取悦长公主便好了。 他下了马车,又伸出手殷勤地去扶长公主。 长公主的纤手搭在男子宽大的手掌上,还极具挑逗意味地摩挲几下。 “咳,咳,咳,”盛怀宁剧烈咳嗽几声。 长公主这才注意到一直默默站在伯府门口的驸马。 “盛怀宁,你说容儿出事了,我这才回来,”她毫无被当场抓包的自觉,只是面色变得冷淡,“那丫头又在哪?” 心爱的人肯跟自己说话,盛怀宁脸色有所缓和:“还在院子里关着。” “你跟我来,”长公主点点头,又转头对周枞慕嘱咐道。 盛怀宁忍了又忍,还是道:“伯府内院不允许外男出入。” “驸马爷有所不知,我不是什么外男,我只是侍候长公主的奴才,”周枞慕略微挑了挑有些狭长的眼尾,他嚷嚷道,“总不能让长公主没人伺候吧。” 周枞慕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长公主身边呢,万一什么时候他不在,长公主就被人勾走了怎么办? 虽然这个驸马爷老了点,比不上他年轻水嫩,但身份姿色摆在那呢,周枞慕还是有点危机感的。 周枞慕其实长得不差,只是因为从小在市井长大,眉目间看着少不了圆滑精明。 那眼珠子乌溜溜一转,就让人觉得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盛怀宁被他叫得头疼,又看向长公主,软了神色:“明妳......” 长公主看了一眼周枞慕,她心里嗤笑,一个床上的小玩意儿,就是难登大雅...... 可周枞慕除了人势利些,其他方面还算合她的心意。 长公主也就纵着他在眼前晃来晃去,看他卖弄小聪明讨好自己,权当消遣度日。 “我习惯了周枞慕伺候,”长公主昂起下巴,骄矜道,“跟着吧。” 周枞慕扶着长公主路过盛怀宁身边时,还颇为挑衅地睨了他一眼。 在他身后,盛怀宁脸色骤然森冷了起来。 ...... 春桥今日难过了一场,到了傍晚,头就隐隐疼起来。 不是剧痛,就好像蚂蚁爬过心口,丝丝缕缕得磨着肉。 “姑娘,别太烦心,”澜娘为她端来一杯热茶,又给她轻柔按着头,还劝道,“过几日伯爷气消了,老太太就会解了您的禁令。” “不是的,”春桥蹙着眉,脸色还是不太舒服,她轻轻开口,“我是觉得这伯府已经容不下我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5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