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伯府,整个上京玉楼金阙,琼枝瑶树,可却没有她的半点容身之处。 四海之大,无处为乡。 “姑娘别这么说,”澜娘缓缓用着力,“伯府还有很多人喜欢您,我们都不想要您走,老太太还要看着您出嫁,抱小孙儿呢。” 在澜娘极有技巧的手法下,那阵疼痛也缓缓舒缓了,春桥闭了闭眼,只是闷声道:“是我不好,又让祖母操心了。” “长公主......” 春桥睁开眼。 长公主笑意盈盈地站在她身边。 春桥心里一紧,一时之间想躲也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 她只得故作淡定,迎着长公主的目光行礼:“长公主,您回来了。” 再抬头看,身边的丫鬟已经跪了满屋。 满室死一般的寂静。 各个脸上都是惶惑与不安。 长公主款款落座,她向春桥招了招手,亲切说道:“不用如此拘谨,毕竟我们从前也做过母女。” 春桥被长公主摸着手,心头只觉得发毛。 长公主仔细端详自己从前的这位女儿,春桥今日穿的是条晴阑色缎花挑线长裙,本应该是极挑人的颜色,她穿起来却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楚楚动人。 随着她的动作,垂落的长发款款摆曳。 春桥小时候就长得极为好看,长开之后眉眼都带了艳色,又因为眼神天真,清凌凌得风情。 是个尤物,长公主心想。 春桥不知道长公主一幅要称斤称量将她卖了的神情是几个意思,她惶恐不安,眼睫轻颤,“长公主,我真的没有害人。” “我知道,”长公主终于放开春桥的手,微微笑道,“我是觉得怪不得三少爷喜欢你。” 春桥瞪圆了眼睛,盛秋潮...... 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 她抬起头,有些止不住地吃惊:“长公主,您是不是误会了?” “我误会?”长公主以袖掩面,她嗔道,“那三少爷怎么会帮你说话?” “他可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春桥没想到长公主离府了还对府里发生的事情清清楚楚,长公主既然什么都知道,却仍然冷眼旁观...... 春桥忍下心中酸涩,跪在了地上:“长公主,我明白自己身份的,不会有什么妄念。” 长公主眉眼舒展开,她让周枞慕去扶起春桥,夸赞道:“好孩子,我最喜欢你的听话乖巧。” 春桥被周枞慕扶着,她踉跄了一下,抬头看的时候,先看到的是微微上翘的唇角,接着便是好似寒星的乌眸,就连眼尾上扬的角度都有些像,春桥恍惚中以为眼前的人是盛秋潮。 但很快,她又清醒过来,只是两分相像,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 “多谢,”心里觉得古怪,春桥推开周枞慕。 “来人,”长公主今日可不只是来同春桥叙旧的,她面露笑意,又抚了抚掌喊道,“把我送表小姐的礼物带上来。” 奴才们搬上来一个盖着绒布的樊笼。 春桥被催着去揭开那金灿灿的布,她有些害怕,但还是闭眼,咬牙将那笼子的锁给抽开。 锁被丢到地上,春桥悄悄睁开眼,余光瞥向蜷缩在樊笼中一动不动的身影。 她忍不住一愣,长公主她......竟是给自己送了一个奴隶吗? 海藻般虬结的长发中,隐隐约约能看到眼下的刺青。 半裸的上半身盘布着或新或旧的伤疤,肌肉蕴含着极具爆发力的美感,秋日入了夜更冷,浑身上下却只有一条蔽体的裤子。 春桥光是看着,就替他觉得冷,此时他也好像是被冻懵过去了,在笼子的角落里呼吸微弱起伏。 “喜欢他吗?”长公主看春桥惊诧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深,“他叫狼卫,是从小在狼群中长大的孩子,前年被草原上的那些蛮子抓住,特意作为岁贡献给我。” 长公主行事是越来越出格了,如今竟然还给未出阁的女郎送起男人。 她以为人人都如她一般地位煊赫,除了皇帝,没人敢对她说一个“不”字吗? 春桥雪白滑腻的额头被吓出了冷汗,她勉强笑道:“长公主,这礼物我不能收。” “我送人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长公主脸色一凛,让人唤醒笼中那野性未驯的男人,强硬道,“狼卫,给你的新主人奉一杯茶。” 刚刚春桥以为他是快冻死了,结果人家在睡觉,春桥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 狼卫被人用棍子从樊笼里赶出来,他睡眼惺忪地蹲着,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旁边看押他的奴才就拿着比碗口都粗的木棍驱道:“没听见长公主的话吗?去给那边那位小姐奉茶!” 狼卫用手臂接住那木棍,马上又有更多奴才围了上去,他才笨拙地站起来,朝着春桥用不情不愿的汉话含糊道:“主人。” 发音虽然不标准,但勉强能听懂。 就算春桥推拒得都要哭了,狼卫还是被长公主落在了兰溪居。 春桥看着蹲在角落里闻来闻去的狼卫就头痛,还有些郁闷。 她气道:“别闻了,你是狗吗?” 狼卫抬起眼看春桥,在熠熠烛光下,他那爬满半边脸的刺青并不显得可怖,反而有种粗犷的神秘。 清澈瞳底倒映出不远处的纤细身影,他的主人看起来好柔弱,他一个能打十个。 狼卫歪了歪头,冲春桥嚎道:“汪!”
第24章 杀孽太多,戾气太重,是…… 周枞慕在长公主身边待得久,也有些恃宠生骄。 他心里有点在意长公主跟春桥提的“三少爷”,他还以为,长公主同伯府里的所有人关系都不好呢。 什么样的人,能让长公主就算不在伯府,也时刻惦念着? 周枞慕吃味道:“长公主,‘三少爷’是谁啊?” 长公主转过头,她伸出手指细细摩挲周枞慕的脸,动作很是轻柔,脸色却是淡淡:“不该你问的事情就不要问。” 周枞慕登时脸色都白了,他也不知道问一句“三少爷”哪里犯了长公主的忌讳,只能喏喏应是,不敢再多言。 前方提灯的丫头脚步一顿,“伯爷。” 长公主抬头看去,发现盛怀宁等在前面。 盛怀宁是特意来寻长公主的,他冷冷瞧了一眼周枞慕,又对长公主说道:“你的宜兰苑都打扫过了,今晚可以宿在那。” 周枞慕刚刚惹了长公主生气,此时也不敢再作妖,就老老实实地去了客房睡下。 院子里灯火昏昏地亮着,盛怀宁接过丫鬟手中的脚盆,格外冷肃:“下去吧,我端进去就好。” 丫鬟知道伯爷又是要亲自给长公主洗脚了,长公主在的时候,伯爷总是事事亲力亲为。 伯爷对长公主这样好,长公主却不领情,她垂着头,心里觉得伯爷可怜,却没有再多言,行礼缓步退下。 盛怀宁抓着长公主的脚仔细揉洗着,长公主心不在焉地盯着盛怀宁棱角分明的侧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就是这般固执的性子,从前她困了,只想快快洗完缩回被窝里,盛怀宁却偏要洗完再敷一层护肤的花露,一切都结束了才让她去睡觉。 刚嫁给他的时候,还觉得这男人很宠爱自己,后来长公主发现他只是做什么事都很认真。 一板一眼,不解风情。 也不是爱她,只是皇帝赐婚,他就尽职尽责地做到驸马都尉的职责。 不管换了谁做他妻子,他大概都会这般用心。 “容儿的事情,你可想好了?”盛怀宁突然出声,长公主与他只有一个孩子,只要长公主还念着这个孩子,他便也肯记挂在心上。 “曹景轩不近人情,太后说话也不好用,”长公主双手撑在柔软的床榻上,看着天花,慢条斯理地说道,“赵太师听说后已经上折子了。” 最近参长公主的奏章多了些,盛春容犯得又是大事,她也不便出面包庇。 “你有主意就好,”盛怀宁又拿出巾帕为长公主擦净脚上的水。 长公主缩了一下脚,盛怀宁紧紧攥着她的脚踝,沉声道:“还要抹玫瑰膏。” 盛怀宁低垂的眉眼在经过岁月沉淀后,愈发成熟俊朗。 长公主无声沉默,突然抓住盛怀宁的手,满不在乎道:“我们和离吧。” 盛怀宁拿着帕子的手青筋乍现。 “为什么?”他隐忍道,几乎是忍气吞声的平静。 “我有喜欢的人了,”昏黄色的烛火下,长公主的侧脸轮廓柔美,她低下头亲了一口盛怀宁,笑着说,“而且我腻了。” 盛怀宁自然没有同意,两人又是不欢而散。 ...... 任凭外头风云起伏,兰溪居里还是安安稳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这日天光蒙蒙亮,明澄澄的初阳在天边抹开一层霞色。 灿灿的朝晖落在青瓦上,清晨的冷霜消融在冰凉的雾气中。 今日书堂放休,春桥便睡了个回笼觉,起来的时候乌黑的长发垂在身侧,被澜娘挽住,正轻轻梳着。 “这是我们姑娘的房间!” “你不能进去!” “快回去!” 外头传来的声音闹哄哄的,春桥还未睡醒,在打着盹,她被吵得睁开了眼,疑惑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澜娘推开门,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有个人撞开丫头们狂奔进屋里。 春桥看清来人是谁,她的羽睫微微颤了下,白里透粉的巴掌小脸上神情怔愣。 狼卫目光越过春桥未施粉黛的脸,直勾勾落在她身后的糕点上。 “我饿了,”他一脸严肃,眼神还有些委屈,好像在控诉春桥不让他吃饱饭是天大的罪过。 澜娘过来,训斥道:“没有规矩,得等主子用完膳下人才能吃饭。” 狼卫不说话,只是盯着糕点不停地咽口水。 春桥揉了揉头,叹气道:“没事,如果你爱吃这糕点,我就送给你吃吧。” 她主动将糕点递过来。 狼卫看着春桥却没有动,他的主人端坐在梳妆桌前,脊背挺拔,乌发轻挽,微风拂起青丝,露出雪白发腻的脖颈,看着他的时候,眼下泪痣娇艳欲滴。 搭在碟子上的手指也纤弱,软软的,香香的,比这易碎的瓷器还要白到发光。 “乱看什么!”澜娘挡住了狼卫的视线。 狼卫低下头,接过春桥手中的糕点就走。 澜娘见他走远了,才小声抱怨道:“长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非要送个男人来姑娘院子里。” 春桥撑着头,有些困倦,“给我梳洗吧,我还要陪祖母用早膳呢。” 轮到选首饰的时候,春桥随手指了一根素簪子,“就它吧。” 澜娘有些犹豫,她拿起另一根镂玉的珠钗,小声提着意见:“我觉得这个更适合姑娘。” 那珠钗确实好看,珠花圆润,白玉潋滟,也不失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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