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 ”他又喝了口茶,才慢悠悠打开悬窗,把鸽子放进来。 盛秋潮取下信, 缓缓展开。 他只看了一会儿又收起来, 脸色还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端倪。 “莫不是你在外面养了外室,”太子捡好棋子, 重新摆出下棋的架势, 一边还打趣道, “人家想你了,所以大半夜请你过去......” “是舍妹春容,”盛秋潮眸光幽微,只是轻描淡写道,“她心悦镇北侯府世子,结果人家退了她的亲,便整日在府里哭闹。” “程暻?”太子听了却很是感兴趣, “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太子和镇北侯有点交集,但只限于在朝堂上打过照面,镇北侯武将起家,如今家业都是他半生戎马打下来的。 许是因为盛春容落狱有损声名,镇北侯府才退亲。 “要不要我帮你妹妹出出气?”太子兴致勃勃。 盛秋潮笑道,“那多谢太子殿下的美意,长公主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你输了,”太子一边同盛秋潮闲聊,一边手执黑子落下。 这一局他赢了,虽然也是盛秋潮并未尽全力,但太子还是很得意。 盛秋潮的目光不甚在意地扫过四分五裂的棋盘,并不如何将这一时胜负放在心上。 昏黄灯光下,盛秋潮的眉眼都好像笼了一层雾,有种端庄的俊秀。 他只是唇角上勾,笑道,“是我技不如人。” “别想说几句好听话就打发我,”太子伸出手,就有貌美宫女端上斟满了酒的酒杯,聘聘袅袅,行走间落地无声。 太子将酒杯往前一送,“喝酒!” “恭敬不如从命。” 盛秋潮并不拿乔,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他喝下了整三杯酒还是面不改色。 太子兴致甚是高昂,抚掌说道,“我们再来一局!” 从东宫出来,繁星点点,夜深如海。 盛秋潮坐在马车上,轻轻揉按着头,太子灌了他许多酒,他到现在还有点头痛。 赶车的罗三喊道:“少爷,我们是回伯府吗?” “去雁鹿山。” 话一出口,不止罗三,连盛秋潮自己都愣了一下。 雁鹿山就是春桥现在住的地方。 天寒地冻的,又是大晚上,盛秋潮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有点缓过神来,他去那做什么? 打道回府的话在盛秋潮舌尖转了几个来回,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将视线投向车外,缓缓转着手上的扳指,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冷漠地想,自己是有点糊涂了。 过了半晌,罗三又喊道,“少爷,我们到山脚下了。” 盛秋潮掀开车帘。 山脚下刚积了雪,风雪交加。 枝桠上为数不多的枯叶都被吹得残破不堪,只剩下可怜的叶脉。 夜色沉得像打翻了墨,空气中游荡着刺骨的寒凉,无处不在的肆虐风雪能直接冻死人。 罗三和盛秋潮对视了一阵,他终于无语道,“少爷来这里干什么?” 盛秋潮摆了摆手,又坐回到了马车中。 很快,马车中便传来一声漠然的吩咐:“回伯府。” ...... 春桥并不知道昨夜盛秋潮来过雁鹿山,她正忙着焐红薯。 今日早上几个小尼姑在后院行踪鬼祟被春桥撞见,春桥问了才知道是庙里伙食油水少,她们偷偷跟山下的农户买了过冬的红薯打算加餐。 春桥从来没吃过红薯,跟小尼姑们买下几个后,就一直蹲在小厨房。 “噼啪,”红薯皮被烤得流了蜜,黄澄澄的肉瓤散出扑鼻的焦香。 春桥手忙脚乱地拿着木箸拨弄红薯,等它凉了些,又拿出自己的手帕裹在外头。 她将帕子打结,拎着两端就要去屋子里分战果。 春桥捧着烫手的烤红薯,没顾得上看路,上台阶的时候就被绊了一跤。 眼瞅着脑袋就要撞上粗砺坚硬的灰石板,她慌张啊了一声,手忙脚乱下只来得及护住头。 没撞成,有人接住了她。 男人的肩膀有力地环着她的腰,怕她摔着还将她捂在自己胸口。 春桥被捂得都喘不过气来。 她想到一个人,那个人看着光风霁月,实际也是这般强势霸道,吻她的时候还要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简直是花样百出。 他会来这吗? 春桥悄悄睁开眼看,发现眼前不是那个人惯常穿的月白常服,还有些无名的失落。 她的视线往上移,下颌轮廓坚毅,刺青从眼角蔓延了半脸,让人生怖。 他来做什么? 她好吃好喝对狼卫,结果人家转眼就给她卖了。 春桥还没跟他算账呢。 “放开我,你这个叛徒,”春桥用力推搡了一把,狼卫从善如流地被推出几步远。 烤好的香喷喷红薯早就散落一地,沾了尘灰,不能入口。 春桥又心疼地蹲下去捡红薯,都怪狼卫,好好的红薯都不能吃了。 狼卫被春桥排斥了,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小麦色的耳尖上有点发红,在他看来,春桥无论说什么话都是在撒娇,对他没有什么杀伤力。 他干脆也帮忙蹲下去捡红薯。 春桥今日穿着厚实的挑线袄裙,蹲下来的时候,裙裾像花一样铺展开。 柔软的裙摆拂过狼卫的手,狼卫一顿,伸手抓住了这抹娇裙。 草原里的狼在晴空下狂奔,筋疲力竭终于被猎人捕获,皮毛在日色下闪着潮浪般的流光。 野狼喘着粗气被踩进自由与生死的间隙,它睁大眼睛最后一次张望着头顶上明亮的天空。 最后,被囚于不见天日的笼中。 直到有一日,有个小姑娘掀开笼布,不甚高兴地问他:“你是狗吗?” 狼卫心想,他是狼,但为了她,愿意做一条温驯的犬。 春桥抱着红薯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衣裙被狼卫拽住。 她都走不了路了。 春桥扯了一会儿,没扯回来,才软软凶道,“你这是干什么?” 狼卫直勾勾地盯着春桥,那眼神看得春桥直发毛。 她有点害怕狼卫狂性大发,听说他从前在狼群里连人肉都吃过,便被自己的想象吓出哭腔,“澜娘!” 澜娘立刻从屋子里出来了,在院中见到狼卫,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她抓住春桥的手,拉着她走,“没事了。” 春桥似乎很害怕自己,狼卫摸了摸头,又松开了手。 他一个人被晾在院子里,无事可做,干脆抱臂靠在墙上晒起太阳。 可没过一会儿,狼卫又睁开了眼。 他饿了...... “狼卫是长公主的人,之前就是因为他,姑娘才被赶出伯府,”屋子里澜娘放下往外看的门帘,对春桥说道,“姑娘不要信他。” 花戎早就从澜娘那弄明白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她也点头赞同,“要不我们还是把他赶走吧!” 几个姑娘家正叽叽喳喳商量着,狼卫却突然掀了帘子进来。 “我饿了,”他说。 狼卫看着春桥怀里的烤红薯,肚子不住地响起叽里咕噜声,看起来是真的很饿。 春桥问道,“想吃?” 狼卫眼巴巴地点了点脑袋。 这红薯虽然沾了泥,但只要把皮剥掉,还是可以入口的。 春桥见狼卫实在饿得可怜兮兮的,就送了几个给他。 结果狼卫一口一个,带皮吞进了肚子里。 吃完后,又面无表情地盯着春桥,满眼都是讨食求投喂几个字。 春桥没办法,只好把剩下的红薯全给了狼卫填肚子,一时心软,又说道,“皮上有泥,你吃里面的肉就行。” 澜娘和花戎在屋子里扫地煮茶,磨磨蹭蹭不肯出去,生怕她们不在了,狼卫会对春桥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等狼卫吃完了,春桥觉得他大概餍足了,不会再想着吃人,才慢吞吞开口问道,“是长公主要你来这的吗?” “长公主......”狼卫说话含糊不清。 花戎已经抢先嚷嚷道,“姑娘,他果然是长公主派来害你的!” 狼卫没理会花戎,只是定定瞧着春桥,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她来过!” 春桥有些毛骨悚然,她都这样了,长公主还来找她干嘛? 她捏紧了自己的衣袖,慌不拎地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主人在哪里,”狼卫站在那里比春桥几个姑娘大了一圈,他目不转睛,“我就在哪里。” 春桥扶额,觉得和狼卫是沟通不下去了。 “狼卫,我们这养不了你,”澜娘此时收了手,走过来,轻缓又不容拒绝地说道,“请你离开。” 狼卫又看向春桥,虽然他的中原话学得半生不熟,但还是勉强听出澜娘的意思。 春桥好似很听澜娘的话,犹豫了下也说道,“你走吧。” 主人要他走,可他又能到哪里去呢? 他无处可去。 春桥要赶狼卫走,就狠下心不去见他。 狼卫蹲在院门口,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 清晨的薄露蒸发殆尽,又到了月华淡淡,霜华攀上青瓦。 渐渐地,外头又下起雨来。 春桥想到狼卫受伤的眼神,心里也不好过。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有了点朦胧睡意又被淅沥雨声吵醒。 狼卫还坐在小院门口的青石阶上,也不知道他吃什么长大的,人高大,腿也长,此时缩在屋檐下,难免束手束脚。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能呆呆地为春桥守门。 在狼群里,只有不能为族群带来利益的老病残弱才会被抛弃。 “嘎吱......” 小院的门被轻轻推开。 少女撑着一把伞,伞面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下。 狼卫抬眼,春桥将伞罩住他的半边身子,叹气道,“真是服了你啦,进来吧。” 春桥本来只是睡不着想看看雨,结果没想到狼卫还傻乎乎地等在门口。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躲一躲。 现如今自己都这样了,长公主还能做什么? 春桥总是忍不住心软,只希望这一次,不会又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刃。 ...... 太子的动作很快,没几日就有朝臣递了参程暻的折子上去。 不过由头不是程府与伯府退亲,而是程暻在军营里当差同别人溜出去喝酒。 许是酒意上头,被别人套出话来,他觉得盛春容实非良配。 盛春容到底是长公主唯一的孩子,是皇帝的亲外甥女。 那朝臣夸夸其谈,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抨击程暻目无尊上,贬辱皇室。 再加上玩忽职守,皇帝权衡左右,赐了盛春容黄金百两来安慰她,还给了她随意进出宫闱的权利。 至于程暻,则是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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