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笑,伸手将书案上的宣纸拿在手中:“奚小郎君可愿意割爱,将它们转赠于我?” 奚云照不动声色瞥一样李婉手里的东西。 “郡主若想要,待我重新认真抄写一份再命人送去府上。” 李婉却摇头说:“奚小郎君不必如此麻烦。” “我以为这一份便极好。” 奚云照莫名感觉李婉发现了什么。 那宣纸上字迹越来越浮躁是明明白白瞧得见的,但即便发现了什么,又何以至于向他讨要? 奚云照倒不认为拿到这几张宣纸以后,李婉会做出不正经的事情来。 但不知因由,心中惶惶,记起自己的反常更几分羞惭。 “郡主要来……” 斟酌过几息时间,奚云照问,“郡主可是有什么用处与需要?” “也不是。” 李婉不紧不慢整理好手里的宣纸,冲奚云照眨眨眼,“想收藏起来罢了。” 俏皮甜美的笑容令奚云照一愣。 他不知多少次在李婉的面前耳根滚烫,便是说不出话。 离开奚家的时候,李婉带走奚云照的字。 东西被她带回长公主府,却又不与旁人看一眼,李妩便笑:“什么东西让婉婉这样宝贝?” 李婉抿唇一笑,乖巧至李妩身边坐下,凑到李妩耳边低语许久。 听言,李妩扬了下眉:“那该裱起来才好。” 李婉告诉自己娘亲,带回来的是奚云照写的字,又与李妩说起奚云照似乎看见她与陆澜景在糖果铺子,也不同她打招呼便离开一事。总而言之,在李婉看来,包括奚云照抄写《南华经》、在庭院舞剑这种种举动,无不透着“吃味”二字。 她是有意要来奚云照抄写的《南华经》。 虽说将来之事无法预知,但她想提前留下一点“证据”,万一在某一天派得上用场呢? 李妩道“该裱起来”是多少晓得李婉对奚云照的心思。 小姑娘在这一点上可以说随她。 上一回偶然聊起来,她便觉出女儿对奚云照这个人颇为感兴趣。而她因奚明仲的缘故,对奚云照有两分了解,知道这个小辈生得不错,且为人正直,行事君子。 女儿对这样的少年生出少女心思也稀松平常。 她不会横加干涉。 晚一步从外面进来的贺知余却听见李妩那一句话,他问:“裱起来什么?” 李婉朝自己娘亲看一眼,笑嘻嘻喊得声“爹爹”便趁着没有被盘问,捎上自己的东西起身出去。 贺知余看女儿跑了,再看李妩神色,便知其中有猫腻。 他缓步走过去挨着李妩坐下,眉目温和问:“又和婉婉有小秘密?” “女儿长大了。”李妩慢悠悠说。 贺知余却立时变得警觉:“才十三岁,如何便叫长大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觊觎起我们的女儿?” 他拧眉,“难道婉婉也有此意?” 李妩笑一笑,手指点着贺知余的胸膛,埋怨道:“贺大人当初难道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儿是小,可也没有见得赶明儿便要出阁,多见识几个小郎君有何不可?” 贺知余便无奈抓住李妩的手指。 经年过去,两个人年岁虽增长许多,但风华不减,依旧是一对被交口称赞的佳偶璧人。 贺知余待李妩更一如往昔。 他低下头轻吻李妩指尖:“阿妩提起旧事,我便不会吃味么?” 当年,李妩也是见识过许多小郎君。 “分明是见得越多,越晓得我家驸马的好。”她从贺知余手中抽回手来,抚上他脸颊,调笑说,“驸马爷这张脸生得真不错,英俊不减当年,我心甚悦。” 贺知余顺势搂住李妩的腰,凑上去吻她的唇。 厮磨过片刻,他在她耳边语声低哑道:“得阿妩喜欢,乃我之幸。” 不觉两个人在罗汉床上温存许久。 后来李妩倚在贺知余怀中问他:“皇兄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贺知余轻声道:“许这几日要准备出远门。” 李妩颔首,心下明了。 这些年一直如此,在京城的时日不多,便也变得习惯。 思忖中她又道:“不知婉婉此番可会同去。” 李妩会说出这样的话,与李婉逐渐长大或没那么离得开他们有关系。 长大了,自会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若李婉想留在京城,李妩一样会点头同意,左右不担心没有人照顾。 但李婉毫不犹豫便决定随自己爹娘和过去那样去外地。 李妩便笑:“不管奚云照了?” “娘亲取笑我!” 李婉控诉过一句,又敛笑,正经回,“他比我还大,不用我管,何况,我也管不了他呀。” 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奚云照也会有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 李婉想法不复杂。 她只不认为要为着奚云照留下来而与爹娘分开,何况她喜欢去外面闯荡。 与李妩、贺知余同行的决定做得不犹豫,也意味着要有许多时日无法与奚云照见面。离开京城每每仓促,没有太多的时间做准备,但李婉一样习惯了,将收拾行囊的事放心交给丫鬟,她出门寻奚云照。 一丛翠竹,绿影恍恍。 窗下少年玉簪束发,身穿蓝色暗竹节纹锦袍,正专注看着手中的书册子。 直到一颗果子从窗外飞进来,不偏不倚,恰滚到他的面前。 奚云照看着被书册子挡下的绿色果子,疑虑中朝窗外望去,却见又一颗果子飞了进来。 他终于放下书册子,拿起果子起身走到窗边。 奚云照试探性询问:“郡主?” 便见庭院里离书房不算远的一棵树上冒出来一个人影。 奚云照看清楚来人容貌,不由微笑,又见李婉朝他的方向步步走来,手中仍拿着几个翠绿果子。 “在温书?” 一直走到窗外,李婉与奚云照隔窗而望,莞尔一笑问。 奚云照点一点头:“正为来年春试做准备。” “那你加油。”李婉歪一歪脑袋,含笑道,“提前祝奚小郎君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奚云照也笑:“多谢郡主,定竭尽全力,不负郡主所望。” “好!”李婉也颔首。 奚云照从书房出来。 两个人一道坐在墙头上,品尝着李婉带来的脆甜果子。 果子吃完,李婉偏头看一看奚云照,慢慢告诉他:“过两日我要离开京城,不知几时会回来。” “快一些……或许是年节之前能赶回来的。” 尽管奚云照早知李婉常随父母去往外地,一年之中许多时间不在京城,骤然从她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依旧愣一愣。他只觉得太过突然:“过两日便要走?” 李婉再一次点点头:“是呢。” 奚云照又问:“是与你爹爹娘亲一起?” 李婉说:“是。” 得到肯定答复的奚云照默一默,他心底有一种想让她留下来的冲动,却知自己不应这样说。 “郡主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奚云照最终只是殷殷叮嘱。 对上李婉清澈的眸子,他便想起那日诗会上她聊起青州的样子。 奚云照想,她定是喜欢这种生活的,是以无论去到何处,皆怀揣一份探究与好奇,去真正了解那个地方。 “祝郡主可以品尝到更多不一样的美味佳肴,领略到更多不一样的山川风景,结识到更多有趣的朋友,认识到更多可爱的人。”奚云照认真看着李婉,徐徐说,“不管郡主几时回来,我都在京城的。” 奚云照的话让李婉眼中闪过丝惊讶。 惊讶转瞬变成衷心的笑盛满双眸,她偏头凝望奚云照侧脸,也认真说:“好呀,我回来京城,便找你。” 本有些阴沉的天在这一刻被风吹散云雾。 太阳从云层后探出头。 微风轻抚,和煦的光照在坐在墙头的李婉和奚云照的脸上。 他们互相看看对方,不觉相视一笑。 第73章 小桃枝上春风早(四) 李婉的糖盒,奚云照没有还给她。 起初是见面时忘记要给,后来李婉要离开京城,他私心将糖盒留下。 于是奚云照将李婉的糖盒时时刻刻揣在身边。 糖盒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年节将近,想要等的人却迟迟未归。 除夕这天,京城下起一场大雪。 奚云照站在窗棂前,看天地之间鹅毛大雪静静漂亮,心下几乎已确认李婉新年不会回来了。 那时也分明说的是快一些,或许能在年节之前赶回来。 雪天终究不好赶路…… 奚云照兀自想着,如同往日许多时候那样,从袖中摸出李婉的小糖盒,取了糖来吃。糖的甜在唇齿间蔓延,冲淡心底别的诸般滋味,却见近侍随从匆匆冒雪而来,扣响书房的门:“少爷,有您的信。” 奚云照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又听随从道:“是长乐郡主的信。” 一怔之下,他疾步离开窗边,走到房门前,一把将书房的门打开了。 交到奚云照手中是一封厚厚的信,信封上写着他大名。 屏退随从以后,奚云照独自留在书房,攥紧手中一封信回到书案前,又见窗户洞开,风雪灌进来,唯有先去将窗户关上。关上窗折回书案后坐下,发现那封信被他方才攥得有些不平整,恼自己粗鲁,便伸手十二分小心细细抚平。 临到要拆信,又觉得不妥。 奚云照再一次起身,这一次隔得许久才回来。 当重新回到书房的时候,奚云照已沐浴过,他在书案后坐下,捧起那封信。 小心翼翼拆开,从中抽出信笺,却发现还有别的东西。 是一串压岁花钱。 以红绳编成一串的铜板儿上面有诸如“福寿深远”、“四时平安”之类各式各样的吉祥话。 今日恰是除夕,而他收到李婉夹在信笺中的压岁花钱。 奚云照不由弯起嘴角,瞧得好半晌那串铜板儿,才去看李婉写的信。 李婉的字迹却非娟秀端正的那一类。 奚云照在她信上的字迹里看出一种飘逸、豁达与无拘无束。 信里写的则是她半年来在外面的所见所闻,新鲜的吃食、如画的风景以及遇到的可爱的人。 点点滴滴,仿佛能透过信笺,透过这字字句句,望见她的生活一角。 在这封信的末尾,李婉又祝愿他马到成功、心想事成。 却也提醒他恐无法收到,不必回信。 奚云照在看李婉这封信的时候,从头到尾扬着唇,看到她委婉提醒他春试要努力,嘴边笑意更深。而瞧见她的不必回信的提醒,却没有乖乖顺从,将李婉的信来回看过几遍以后,他径自研墨,提笔埋头慢慢给李婉写起一封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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