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教训?”桑明海青着脸怒视她,“换嫁这么大的事,你觉得只是一个教训?!” “我没真想将她嫁给那陆湛,我只是、只想吓唬她几日罢了!”柳氏急忙解释,“待广安伯府的迎亲队伍出了淮扬,我就会让王平他们送她回来的!她毕竟是老爷最疼爱的女儿,我纵然气她对自己嫡亲的弟弟都那般心狠,可又怎么舍得真的叫老爷伤心难过?” 她口中的康儿是她给桑明海生的儿子,桑宝康。 桑宝康今年七岁,是桑明海最小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嫡子,在家里非常受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 作为受宠多年的嫡长女,桑瑶也是桑家一霸,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姐弟俩一直不大对付,也时常发生冲突。但桑宝康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论心智论体力都干不过已经十七岁的长姐,所以每次都是输的那个。 这也让柳氏越发厌恶桑瑶。 几日前,桑宝康故意捉了些虫子爬上花园里的假山,想在桑瑶路过时将虫子扔到她身上吓唬她,却不想被桑瑶提前发现,自己吓得从假山上摔了下去。 事后桑宝康一直哭着说是桑瑶推了他他才会摔下假山。桑明海虽没尽信,可到底是心疼儿子的。再想到桑宝康摔断了腿,至今还躺在床上下不来,他沉默片刻,脸上的怒色到底是退去了一些:“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老爷若不信我,我可以指天发誓!要是我所言有虚,就叫我不得好死!” 见柳氏说得毫不犹豫,桑明海这才又冷眼看向她:“就算你没毒哑瑶儿,也没真想将瑶儿嫁给那陆湛糟蹋她一辈子,可你让你女儿代替瑶儿上了广安伯府的花轿,这总是事实吧?” “是。我确实是爱女心切,经不住玉妍那丫头的苦苦哀求,替她做下了这错事。可我之所以冒这样的险,并不只是为了她,更是为了咱们桑家为了老爷啊!” 夜已深重,屋里灯火摇晃,照得华服盛妆的柳氏年轻美丽如二八少女。她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桑明海,美目含泪地哽咽道,“老爷你想想,广安伯府是百年世家,底蕴深厚,满门清贵,家中的姑娘媳妇,个个都是才貌双全,性情温雅的大家闺秀。可咱们家大小姐……你是知道的,她不爱读书写字,不爱弹琴画画,就连女儿家都会的绣活都不耐烦做,整日就知道逛街玩乐买东西。” “她这样的性子,在老爷眼里是天真可爱,可在广安伯府那等人家的眼里,只怕就是满身铜臭,俗不可耐了。更别说大小姐还是个半点委屈都受不得的烈性子,伯府规矩森严,人丁旺盛,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彼此间免不得会有磕碰,老爷觉得以大小姐的性子,能与伯府众人处好关系吗?我是真怕她一个冲动惹出什么祸事来,叫咱们两家结亲不成反倒结了仇啊!” “玉妍却不一样,那孩子也是老爷看着长大的,老爷也知道她从小就以大家闺秀的标准要求自己,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不说样样精通,可总不至于出丑。再说性子,老爷也不止一次地夸过玉妍性子温婉,做事得体。她若嫁去广安伯府,定能处理好跟伯府众人的关系,真正地替老爷、替咱们桑家笼络住这门贵亲。到时别管老爷是想将生意做到京城,还是有其他的打算,咱们都不需要再另找帮手了。” 她说的这些桑明海没法反驳,因为事实确是如此。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一声不吭地瞒着我做下这么大的事!”他拧眉半晌,沉着脸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再说跟广安伯府定亲的人是瑶儿,你让玉妍顶替瑶儿嫁过去,这是骗婚!万一被发现,人家伯府怪罪下来——” “咱们两家离得远,大小姐与贺兰公子只在小时候见过几面,后面这十多年只互相送过一两次画像,可画像这东西根本做不得数,且都说女大十八变,只要我们不说,他们绝不会发现玉妍的真实身份的!至于伯府那位负责与我们家走动和教导大小姐规矩的徐妈妈,我也早就打点好了,她不会出卖我们的。”柳氏目光盈盈,哀求又期盼地看着桑明海,“再说就算……就算真的被发现了,只要老爷这个做父亲的不承认,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第7章 送去庄子 这倒是。 只要他这个做爹的认准了那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别人再质疑也没用。 可这样一来,瑶儿该怎么办? 想起素来骄傲要强的女儿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哭得鼻子通红的模样,桑明海沉默半晌,到底还是眉头紧皱地开了口:“就算是这样,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这门亲事是瑶儿的娘生前为她定下的,谁也不能抢走,否则将来到了地下,我怎么面对她娘?” 他说着就转身朝门口走去,“我这就派人去追广安伯府的迎亲队伍,想办法把玉妍和瑶儿换回来!” 淮扬距离京城有约莫半个月的车程,这会儿马上派人去追,还有机会将错误掰正。真等桑玉妍到了京城,跟贺兰玦拜了堂成了礼,事情就彻底无法挽回了。 “老爷不可!”柳氏却一把扑上去抓住了他的袖子,惊声哭求道,“你这么做,玉妍就活不了了!” “我管她活得了活不了!”桑明海甩开她的手,厉声呵斥道,“我心疼她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这些年来把她当亲生女儿疼爱,但凡是瑶儿有的她也都有,可她是怎么回报我的?她居然恬不知耻地去抢瑶儿的夫君!这样的白眼狼,便是死了也是活该!” 这话说得很重,柳氏听得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她重新扑回去,死死抱住了桑明海的大腿:“这件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对,可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喜欢贺兰公子了!老爷你不知道,玉妍和贺兰公子一早就有书信往来了,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你说什么?!”桑明海这下是真的震怒了,“你是说他们两个早就背着瑶儿暗通曲款了?!” “不不不!贺兰公子并不知道跟他通信的人是玉妍,他以为跟他通信的是大小姐!”柳氏见他误会,急忙解释,“这事说来是阴差阳错。去年有一日,贺兰公子写给大小姐的信被小厮拿错,送到了玉妍那里。玉妍屋里的丫鬟以为那信是玉妍的诗友写给玉妍的,就擅自给拆了。玉妍发现时已经晚了,又见贺兰公子在那信上写了一首令她十分惊艳的诗,这才忍不住假借大小姐的身份,给贺兰公子回了信,想问问那诗是什么人写的。” “没想到贺兰公子收到她的信后很快给她回了信,还跟她讨论起了诗中的内容,她这才会一时糊涂……老爷,那孩子真的只是情难自禁,我也曾私下劝过她放弃,可见她整日以泪洗面,又想到我与老爷当年也是明明相爱却无法在一起,心中实在不忍……” 柳氏这话让桑明海一怔,满脸的怒意也滞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跟柳氏两情相悦,却因为家里人不同意,被迫分开的事。 ——是的,柳氏并不是桑明海随意娶进门的继室,她是桑明海情窦初开时喜欢过的人。只是柳氏出身太低,桑明海的爹娘不肯让她进门,所以两人没能修成正果。 各自婚嫁后,桑明海倒也没再惦记过柳氏,因为他的妻子,桑瑶的生母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可惜红颜薄命,她去的太早,桑明海不得不考虑续弦。恰好那时柳氏的丈夫也去了,两人又意外重逢,这才旧情复燃,重新走到了一起。 初恋总是刻骨铭心的,桑明海想起当年,冷硬的心肠不由自主软了下去。 这时柳氏又擦着眼泪低声道:“再说老爷就算不为玉妍着想,也该为大小姐着想。大小姐这几日吃住都在陆家,虽有秋露几人在旁,那陆湛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可若是叫贺兰公子知道此事,心里免不得会生出芥蒂,甚至万一他直接以此为借口要跟咱们退了这门亲事,那咱们就真正是得不偿失了!” 桑明海眼神一变,剩下的怒意变成了凝重。 “另外贺兰公子跟玉妍通信时,也曾不止一次地表达过对玉妍的欣赏,还跟玉妍约好成亲后要一起弹琴作画,吟诗赋词……若真把大小姐换回去,老爷觉得他能接受吗?到时夫妻不和,苦的还是大小姐啊。” 柳氏一边用余光打量他的神色,一边语气柔弱地转了话锋,“我知道这么做对大小姐不公平,把她送去陆家更是我一时糊涂,可她再如何也是老爷的女儿,便是没了桑家大小姐的名头,老爷也可以像往常一样,甚至比往常更宠爱她。至于贺兰公子,大小姐跟他本就不是一路人,老爷若是心疼她,大可另给她选个家中人口简单,性子也与她合得来的夫君,到时夫妻恩爱,生活轻快,岂不比在那高门大宅里提心吊胆来得好?” 桑明海沉着脸没有说话。 柳氏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是时候了,她狠狠心,又含泪补了一句:“若还是觉得对不住大小姐,老爷可以在大小姐出嫁的时候给她送上厚厚的嫁妆。我也愿意拿出五千两私房给她添妆,算是我这次做的太过,给她的补偿。” 五千两差不多是柳氏私库里所有的钱,桑明海对此心里有数。他低头看着她,神色在微微跳动的烛光映照下,半明半暗,看不清晰。 “……别以为五千两就能把这事儿抹干净。”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冷声开口,“看在康儿的面子上,我不休你,但你也别想没事人似的继续做你的桑大夫人,马上收拾东西滚去乡下庄子呆着,没有我的允许永远不许再回来!” “老爷!” “哼!” 桑明海沉着脸甩袖而去。柳氏流着泪神色凄婉地瘫在了地上,心情却比刚才进门时更好了。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被她说动的。 想起即将顺利嫁入广安伯府,迈入京中权贵阶层的女儿,她嘴角微勾,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刚才拉扯间被弄乱的袖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五千两算什么?银子可以再赚,可飞上枝头的机会却只有一次。 至于被赶去乡下庄子软禁…… 待她家玉妍彻底在广安伯府站稳脚跟,她自然有办法让他求着她回来。 *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桑明海才重新出现在桑瑶面前。 彼时桑瑶刚起床喝了药,正在吃钱忠明亲自送来的早饭。 红枣百合粥、三鲜小笼包、香菇鸡丝卷、清香鱼片羹……大大小小十来道色香味俱全又适合养病之人食用的早点精致地摆放在她面前。 但桑瑶却没什么胃口。 一是病还没好,二也是没心情。 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里的白玉勺子,犹带病色的脸上,一双平日里总是明亮闪烁的杏眸无精打采地半垂着,像是没睡醒。黑长如墨的头发也随意披散在肩上,带出几许少见的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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