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哎哟一声,又听掌柜道:“快回去干活,瞧你整天偷懒,还好刚刚二爷看见了没追究,不然我就要罚你了!” 伙计忙道:“是是。” 觉察到头顶飘下些凉意,伙计抬头,才发现空中细如牛毛的雨丝,原来是飘雨了。 “好冷啊,怎么又下雨了。”伙计抱着手臂哆嗦一下,想起什么,赶忙去将商铺外面的雨布支起来,一边支起一边问道,“掌柜的,这都十二月多了,眼看着就要进新岁了,什么时候能休假啊?” 掌柜站在柜台前,闻言想了想,点头道:“快咯!” 伙计扭头看来,眼里放光,“真的啊?” 掌柜笑呵呵的声音飘出去:“当然是真的,等到二爷好事成了,咱们这些人不仅能休假,还能得赏钱喝喜酒嘞!” “哎呦太好了!!!” * 祝辞一直往前走,不紧不慢地跟在小姑娘后面。 天上飘了细细的雨丝,赴白被鹅毛似的冰凉雨丝扑得睁不开眼睛,呸呸几声,抹了把脸仰头看天,“咋下雨了,早上还有太阳呢!鬼天气。” 赴白说完,忙让后头小厮去取伞。 可小厮把伞取回来了,赴白又傻了眼,“怎么就一把?” 不说他们,二爷和柔兰尚且有两个人呢,总不可能叫二爷和柔兰挤一把伞吧? 赴白问祝辞:“二爷,我去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卖伞的铺子吧。” “不用了,这附近没有。”祝辞道,“把伞给岚香。” 他们方才已经走过了商铺林立的街道,这里清冷不少,不远处一座拱桥横跨在河面上,桥对面是白墙黛瓦的人家。 赴白依稀觉得这儿有些眼熟,但暂时想不起来是哪儿,便没再纠结,让人把伞送过去。 桥下边,被雨丝浸湿的湿润石板上,有几处卖吃食摊子。 柔兰走过这里,被那桂花的浓郁香气勾得停下脚步,走到那处卖糕的摊子前。 摊主是个年迈的老人,面容慈祥和蔼,原本支着条木椅坐着看河景,见摊子前站了个俏生生的姑娘,露出笑,苍老的声缓道:“小姑娘,买桂花糕吗?” 说着,老人撑着摊架站起来,揭开了盖子。 桂花米糕的香气登时伴随着白茫茫的雾气争先恐后涌出,沁人心脾,极是好闻。 柔兰被热腾腾的雾气拂面,又暖和又惬意,弯起眼道:“好香啊。” 老人笑道:“那是,自家做的嘞。” 柔兰在雾气中眨了眨眼,好奇道:“可桂花的季节不是已经过了吗?最近越来越冷,桂花都瞧不见了。” 老人道:“小姑娘不知道哩,这桂花是九月的时候采的,放在太阳底下晒,等到晒干了,再用杵臼磨成桂花粉,剩一些收起来,就能留到现在了。” 岚香听得新奇,看向柔兰,“姑娘,原来是这样!” 老人笑道:“小姑娘,你要买多少啊?” 想起什么,柔兰一怔,踌躇地攥了攥衣裳。坏了,她没带银子。 赴白走过来,将伞无声交给了岚香,示意她拿着。 旋即,一道漫不经意的声音传来:“我付钱,想吃多少自己买。” 祝辞搁下这句话,便慢慢往桥上走去了。 赴白把伞和银袋塞给岚香,淋雨跑开,跟祝辞一道去前面桥上等着。 岚香叫了声,没叫住人,只好作罢。 想着就一把伞,她可得给姑娘好好撑着,岚香赶忙将崭新的油纸伞打开,遮到柔兰头上。 老人看了看岚香手里的伞,又看看不远处拱桥上的身影,明白了,笑着对柔兰道:“小姑娘啊,那郎君对你真好。” 柔兰没抬头,神情却有些不自然,耳尖微红。 她低声道:“麻烦您给我拿五块吧。” 老人笑呵呵地应了声,给她切了五份桂花糕,切好了用荷叶包裹起来,递给她,“拿好咯。” 见柔兰有些手忙脚乱地接着,老人笑容不禁扩大,语重心长道:“小姑娘,遇上真心待你的不容易,喜欢就嫁了吧。男人啊,多薄幸,老头子我从几十年前看到现在,都是一个样的,没改啊……” 老人感叹着,望向被雨幕笼罩的河水,“十几年前,还是二十年前,我记不大清楚啦。我知道一桩事,就和话本子里说的一样,是一对才子佳人。那男子是个专情的,可惜没落得好的下场,和那女子双双离世了。” 老人的眼睛因为苍老已显得混浊,有些看不清了。他动作迟缓,看向小桥上,看着因雨丝飘洒而有些模糊的青色身影,竟似陷入回忆中去。 “听说那男子是个读书人,他年轻时候的模样,应该也是像你这位郎君一样,只不过更斯文内敛些。” 岚香听不懂,看看老人,又看看远处桥上的身影。 柔兰却似想到了什么,犹豫片刻,看向老人道:“我能不能向您问一问,那男子叫什么名字?” “都过去那么久了,老头子我早就记不清啦,”老人缓慢着声道,“我连我自己的名字都快忘了,怎么还能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我只知道,当年那件事情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但也没一个人敢出来说一句话,这么多年过去了,到如今恐怕也没人记得啦。” 老人抹了抹眼中的泪花,“一不小心就说多了,小姑娘,你听听就是了,也别往心里去。和你那郎君好好过日子。我瞧着那郎君是个好的,现在这样的男子啊,不多了。” 柔兰点点头,弯眸道:“谢谢您。” 岚香忙取了银钱递过去。 见她们打着伞,抱着桂花米糕离开了,附近另一家摊子一直看着这里的老妇人才笑了笑,摇头道:“老刘,你当年好歹和祝生有过交情的人,怎么可能把他名字忘记啊?你莫要当人家姑娘年纪轻,就骗人小姑娘。” 老人也笑,“哪算得上什么交情,不过是在他落难时帮了他一把而已,可惜我当年也没什么能耐,帮不了他多少,虽说是帮忙,却也等他从盛京赶回来的时候,都太迟啦……” 老妇人叹口气道:“他们都不在了,那豪奢家中的其他人却还好好活着,享福得贵,真不知道老天是怎么想的。” 老人摇头,“不不。”眯起眼睛,缓声说着,“这些事情总能了结的,我没有孩子,早就没牵挂了,还在这世上苟活着,就是有些心结没放下。听说他们虽然离世了,可他们留下了个孩子。我想看看,那个孩子会不会替他们正名……” 细如牛毛的雨丝飘洒,雨幕的摊子边,重新又恢复了安静。 冬日落雨让原本寒凉的风更冷了些,拱桥下河水流淌,对岸的白墙黛瓦被笼罩在蒙蒙水汽中,看不分明。 柔兰手忙脚乱地抱着桂花米糕往桥上走。 岚香替她拿了几份,笑嗔道:“姑娘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不是我一个人吃呀,”柔兰转头,剔透的水眸瞧了她一眼,“我们这么多人呢。” 岚香愣了愣,心中忽然涌起复杂滋味,但很快便舒展开了笑容。 她听赴白说自家姑娘讨人喜欢,还以为是因为姑娘长得好看,并不知到底因为什么,可现在她知道是为什么了。 “我替姑娘拿着吧。”岚香道。 柔兰头摇得像拨浪鼓,“没事,几步路而已。” 她们走上小桥,柔兰走到男人身边,没有说话,雨幕里水洗过般的澄澈瞳仁望着他,满是笑意,漂亮得动人。 祝辞看她一眼,微扬眉梢,低沉嗓音里含了笑:“你是想一会儿让人把你扛回去?” 话音方落下,小姑娘神情一僵,唇边扬起的弧度登时就垮了。 “说什么呢,”她恶狠狠地瞪他,“怎么了,难道你觉得我很重吗?” 祝辞唇边噙着薄薄笑意,“不重。” 抱起来轻飘飘一点,他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起来。他只是觉得她那么小的肚子,要将这些米糕全吃了,恐怕就只能让他抱回去了。 小姑娘这才满意,低下头嘀咕:“这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 她看着怀里塞了一个给岚香,塞了两个给赴白。剩下两份,她自己拿了一份,另一份递到他面前。 祝辞没接,她早知道他不会接,哼了声揣回自己怀里,“好吧,我替你拿着。” 旁边,赴白看看柔兰和岚香手里的荷叶包,又看回自己怀里,尴尬道:“我、我怎么两份?” 怎么就他一个人占两份,柔兰是觉得他太能吃了吗? 柔兰眨了眨眼,“你这几日不是记挂着要回去看松萝吗?” 心思被点破,赴白的脸登时红了,结巴起来:“谁说,谁说我记挂着她了?” 柔兰弯眸,很自然地道:“没记挂就没记挂嘛,脸红什么,你就当帮我带给松萝了。” 赴白这才讷讷应下,咳了声。 几个人站在桥上,却只有岚香和她撑着伞,柔兰四处看了看,忽然从伞下出来,对岚香道:“你撑着吧。” 岚香哪敢自己撑伞,登时道:“姑娘……” 祝辞眼皮掀起,看向从伞底下钻出来的娇小身影,微微眯眸,“做什么。” 小姑娘抱着怀里的桂花米糕,“你不遮,我也不遮了。” “我是男人。”祝辞盯着她,眸色略沉,“我身体好,你身体好吗?” 小姑娘身板这样弱,娇气得很,被他随意折腾一下就起不来床了,现在要同他一起淋雨? 柔兰扬起脑袋,睁大眼睛看他,“你身体才不好呢!你分明前一阵才受过伤。” 祝辞看着小姑娘有理有据的模样,没有回答。 半晌,他忽而低笑一声,“我身体好不好,你不知道吗?” 这话听起来好似没什么异常。 可细细思索,意味深长。 柔兰怔了一瞬,反应过来,脑中“轰”的一声,白皙的脸颊立时浮起淡粉,“你……” 这人到底还要不要脸! 赴白和岚香都乖觉地低下头,不敢多看。 祝辞见小姑娘被噎得哑口无言,这才收回视线,“回去。” 柔兰预感她若还不乖乖听话,这男人可能又会出什么让她恨不得挖个洞埋了自己的事情。只好蹙眉哼了一声,回去和岚香一块站着。 拱桥上的视野很好,放眼望去,能望见临岸成排的屋舍,笼罩在朦胧细雨里,凭空多了些迷蒙的美感。 不知从哪里传来隐约的女子歌声,声音柔美,悠扬婉转,是永州一贯的唱腔。可仔细听了,却似乎能听出夹杂的靡靡哀怨,有些瘆人。 岚香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摸着手臂道:“是谁在唱曲啊?” 柔兰听见这依稀的歌声,心中浮起一个名字。 可她不敢确认,站在油纸伞下朝四周看去。 “这里是……” 柔兰看了一圈,终于认出来了,从桥上过去再往巷子里走,是莺娘子的住处。她方才没有发现,是因为从未来过这里,不熟悉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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