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洒在突兀横出的飞檐上,阿娇率先下了马车,望着头顶悬挂的匾额有一瞬怔愣。 沈氏一族在徐州当地算数一数二的大户,此时门口站了一众前来迎接的女眷,瞧见下来的是个白裙娉婷的少女,也愣住了,险些以为等错了人,直到沈禹州半截身子探出车厢。 程英干咳一声,阿娇回神,弯腰低头去扶沈禹州。 大掌即将触碰到阿娇掌心时,一个穿着浅碧色罗裙的少女抢先一步推开她。 “你是什么人?”少女横眉冷视着她。 猝不及防被推了下,阿娇朝旁趔趄两步,一脸错愕地看向来人。 骤然落空,沈禹州略一皱眉,收回手。 许氏见他脸色阴沉,忙拉住少女胳膊,“盈盈,快别胡闹,挡着你表哥了。” 闻言许盈盈收回视线,转向沈禹州时全然是另一副表情,似怨似嗔道:“表哥,你怎么才回来,老夫人都病了好久。” 说着接替阿娇的位置,作势要扶他下来。 沈禹州脸色不太好,没有伸手的意思,僵持了片刻,还是程英及时解围道:“表姑娘金尊玉贵的,这些事儿还是交给属下来罢。” 许盈盈被挤开,有些不悦,可当着沈禹州的面又不敢发脾气,只得退回许氏身边。 沈禹州下了车,朝许氏行礼,“母亲。” 态度不冷不热。 “辛苦了。”许氏端的是慈母姿态,二人寒暄几句后,她打量起阿娇,笑着道:“这位是?” 一番交谈,阿娇大致猜到眼前之人的身份,屈膝行礼,“奴婢阿娇见过夫人。” 奴婢? 许氏眼神暗下,眼前少女雪肤乌发,纤腰袅袅,尤其那双水灵灵的杏眸,波光流转,眉眼低垂之际,轮廓竟与一个人有几分相似。 哪儿是寻常奴婢这般简单。
第3章 玩物 明日戌时,到我房里来 许氏眸中闪过一丝轻蔑,虽猜到了,却也没放心上,只是再同沈禹州说话时,语气微不可察的冷淡了些。 沈禹州更是对此习以为常。 唯独阿娇内心隐隐不安。 进府后沈禹州便直奔寿喜堂去看老夫人,临走前吩咐管事杨姑姑带阿娇下去安置。 见到阿娇的第一眼,杨姑姑也愣住了,看她的眼神与许氏如出一辙。 “这位姑娘是……” 她还没问完,程英就三言两语说了缘由,旁的不提,杨姑姑便消了再问下去的念头,领着阿娇往松鹤院去。 沈家祖上满门忠良,其中女眷更是出过皇妃,百年积淀让沈氏成为权倾一时的名门世家,可惜几番皇权更迭下,终是走向没落。 如今的沈家是早先的一脉分支,虽不及本家风光,但在徐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一座府邸便占去大半条街。 府邸很大,由数个三路多进的四合院落组成,进门穿过一侧抄手游廊,入目便是亭池山石,飞檐青瓦,其间花草相缀,另有曲水溪流经廊下蜿蜒而过。 阿娇便低头盯着那湍水流看,七拐八扭到了沈禹州的庭院。 院外的垂花门前有一棵参天古树郁郁葱葱,枝桠低垂,错落间隐约可见门上龙飞凤舞刻着“松鹤院”三个字,远观颇有几分朴拙静谧之感。 阿娇环视四周,方才跟了一路的曲水小溪从花木深处泄出,汇入一方卵石环绕的小池里,池中锦鲤游荡,奇石林立,还有一座人工雕砌的汉白石桥横跨其上,除却四周松柏,竟当真有只白鹤,正在桥墩处小憩。 阿娇目露惊讶:“临江仙鹤?” 难怪这里叫松鹤院。 杨姑姑笑着点头,“故人相赠,公子甚是爱惜,养了好些年。” 因是沈禹州亲自带回来的人,杨姑姑摸不准该如何处置,便将她暂时安置在倒座房的最东边。 房间不大,中间用一道坐屏隔出两个小单间,右边床铺上叠放着整齐的被褥,应是住了人,左边还空着。 左右隔间各有两扇紧闭的窗,闷得紧,但相比拥挤的四人间,此处住着还算宽敞舒心。 杨姑姑态度温和:“且在这住着吧,床褥被子我再差人送来。” 阿娇屈膝福身,送走杨姑姑后便走到窗下,刚支起窗棂,就有几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 是在负责洒扫的婢女,见那扇窗竟打开了,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 有个略显年幼的婢子忍不住惊呼:“……好美的姐姐。” 阿娇没想到这扇窗正好对着内院,内院久不住人,丫鬟们都忙着重新打扫,主屋房门大开着,从她角度看去,恰好能把主屋内的布局尽收眼底。 十分冷清的陈设。 一猜就是沈禹州的卧房。 她忙收回目光,几个婢子也反应过来,其中一人问她:“新来的?” 语气不似前一个那般和善,敌意不加掩饰。 阿娇没多想,点了下头,便见那人撂下扫帚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就传来房门被拍响的声音,急促又猛烈。 她刚取下门栓,一股大力从外头涌来,门板被人重重往里推,阿娇躲闪不及撞了脑门,咚的一声跌坐在地。 来人气势汹汹瞪着她,“谁让你住这儿的?” 阿娇扶着额头踉跄起身,“杨姑姑领我来的。” “杨姑姑?”佩兰冷笑,“她可真会安排,那么多房间可以住,你一个新来的奴婢凭什么住这儿?” 对于她的怒气阿娇不明所以,想着尽量不惹麻烦,忍了忍道:“那我便不知了,姐姐若是不满,也不必拿我撒气。” 佩兰走近她,眼神犹如藏了刀,“公子说过,这间屋子只有我可以住,识相的,马上搬出去。” 说着拂手将炕几上的包袱扔出去。 “我的东西!” 阿娇万万没料到对方竟如此蛮横,深吸口气,不予理会,弯腰去捡包袱。 佩兰抬脚踢向包袱,滚动间物件散了一地。 她一眼便瞧见里头的香盒,像是触及某条敏感的神经,忽然尖叫一声扑过去,推开阿娇把香盒抢到手里。 阿娇也顾不了一个香盒,跪在地上迅速揽好自己的物件。 幸好银票没被发现,这是她最后的底气了。 她正暗自庆幸,捡好东西朝自己床榻走去,不料佩兰手指抓向她,下手又快又重,一下便攥住她肩胛处的衣裳,刚结痂的伤口被尖利的指甲划过,疼得她叫出声。 触手的衣料光滑柔软,佩兰愠色更浓,“果然是奔着勾引主子的,这般料子你也配穿?” 阿娇肌肤雪嫩,寻常料子的衣裳穿着总会磨损肌肤,沈禹州便给她安置了几套衣裳,贴身衣物都是细软光滑且价值不菲的素锦面料,外衫最次的也是绸缎。 佩兰气红了眼,抄起笸箩里的剪刀去剪她衣裳,阿娇大惊失色,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尖锐的“刺啦”声响起,剪刀划过之处应声撕裂。 方才在内院的几个婢子听见动静快步赶来,忙去拦她,“佩兰!大家都在松鹤院当差,你要杀人吗?” “什么当差?” 佩兰一把甩开她们,剪刀再度指着阿娇,“看看她的模样,再看这衣裳,哪里是来当差伺候人的?保不齐又是个爬床的贱骨头!” 阿娇被她的样子吓住了,解释道:“我只是一个婢子,未曾有不轨之心。” 年纪略小的叫春桃,早在佩兰气冲冲时便跑去告知杨姑姑了,这会儿才赶回来,小心翼翼劝道:“许是有什么误会,不妨等杨姑姑来了问个清楚。” 然而佩兰跟魔怔似的,挣脱几人又朝阿娇扑去。 杨姑姑赶到时,里头乱做一团,当即脸色大变,“住手!” 后头两个粗使嬷嬷上前,一左一右制住佩兰,佩兰挣脱不得,开始大笑,笑声凄厉又癫狂,直教人头皮发麻。 “不过又是个新鲜玩意儿,一个玩物!一个玩物!哈哈哈……” 杨姑姑生怕她再胡言乱语,让人赶紧拖出去。 恰逢此时,沈禹州从寿喜堂回来,佩兰一见他,仿佛看见救星般直扑上去,抱着他的大腿,一通颠倒黑白控诉阿娇和杨姑姑几人,哭得梨花带雨。 杨姑姑却是不疾不徐地见礼,“二公子。” 她是府里老人,深谙沈禹州的脾气,对于佩兰的指控,未有一字辩解。 沈禹州定定伫立着,宛若神明般睥睨着脚下,眸色冷淡:“放手。” 佩兰哭声顿住,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一双美眸泪花云集,“公子……” 从前无论她说什么,公子都是向着她的,她原以为,这次也不例外。 见她眼泪滴落在袍角上,男人皱眉,挣开她退了一步。 佩兰被带着朝前摔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公子再也不会同以往那般护着她了。 因为他带回了一个比她更合格的玩物。 可她不甘心,犹作困兽之争,毫不迟疑再次扑上去,“不……公子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佩兰哭得撕心裂肺,杨姑姑始终垂着眼睛,身后两个粗使意会,三两步上前。 “不——” 凄厉的嘶喊声与癫笑声交错响起,渐行渐远。 屋子里,阿娇瘫软在地,周身冰冷,手脚麻木。 才进府不到半个时辰。 见她鬓发凌乱,衣裳被剪得七零八碎,脸颊处还有一道细小血痕,春桃上前安抚她,“你……还好吗?” 春桃是方才赞她貌美的小丫头,年纪不大,只十三四岁的样子。 阿娇恍恍惚惚,颤着唇不发一言,直到远处哭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双云纹皂靴踏入房中。 春桃循声望去,便见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走到跟前。 眉眼冷峭,姿神端严,狭长幽深的凤眸噙着霜色扫来,惊得她扑通一声跪好,再不敢看第二眼。 男人走到阿娇跟前站定,春桃便自觉朝旁挪了挪。 沈禹州弯腰,冰凉的指尖稍一触及,阿娇便条件反射弹开,旋即察觉来人是他,心下一瞬慌乱。 沈禹州的手顿在半空,指节蜷了蜷,又舒展,指腹划过她柔嫩的脸庞,将凌乱的鬓发别在耳后。 分明是温情脉脉的姿态,阿娇却出了一身冷汗,只能僵硬地承受。 他凤眸深邃,似缱绻着无尽深情,指腹一点点摩挲着她的脸颊,“疼吗?” 被他抚摸过的地方骤然刺痛,阿娇忍不住低呼一声,泪雾弥漫,强忍着道:“不、不疼……” 恐惧在心底蔓延,有佩兰这个前车之鉴,她哪敢说疼。 春桃在旁看得毛骨悚然。 沈禹州很满意她乖巧温顺的模样,指腹从伤口移开,绕过发丝,拂过耳垂,忽地从后面握住她的细颈。 阿娇咬着唇,被迫扬起头,泪珠顺着眼尾的朱砂痣滚落。 好一张我见犹怜美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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