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何事?” 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掀开车帘,声若碎玉。 “公子,前面好像有什么热闹,一层层的都是人,马车过不去。”马夫老实回答:“不如公子先下车步行,琼琳阁便在不远处。” 一旁骑着白马的小厮闻言,怒斥道:“大热天让公子步行,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这位狐假虎威的小厮乃是李衍的贴身书童,名唤李冲,最大的特征便是长了双吊梢眼,看起来尖酸刻薄。 那马夫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不敢还嘴。这时,那双手又放下帘子,车内人徐徐道:“事到如今,李冲你难道有别的法子?” “公子,我……” “那便闭嘴。” 李冲脸色时红时白,半晌才回了声“是”。 于是主仆二人便牵着白马,往琼琳阁的方向走去。只是越往前走,越是拥挤,直至到了一堵人墙前,围观的人足足有里三层外三层。 李衍不得已停下了脚步,皱眉心想,昔日曦河公主巡游,都未曾见此等热闹。 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旁边一位头顶着菜篮子的民妇情绪激动,抄起一只鸡蛋就往前砸。 “好!捉得好!” “这小娘子看着瘦弱,倒真有本事!” “就是就是,方才我看着登徒子人高马大,没想到被女侠一拳打趴下,真是大快人心!” 听到这里,李衍隐约猜到大抵又是喜闻乐见的见义勇为,只是听说手擒登徒子的勇夫是位小娘子,脑海里莫名想起一人。 他木然地抬起头,往人群中央一扫。 这些年来,少年的身子如竹节般拔高,在同龄的人中鹤立鸡群。他只需微微垫脚,便看到层层人群中,一位娇小玲珑的粉色身影,无比眼熟。 她乌发如瀑,明眸皓齿,两团荷花包扎在脑后,显得娇俏可爱,一双乌黑水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得意,同儿时相比,似乎变得消瘦了些,两腮边的婴儿肥消退些许,平添了几分灵气。 放眼一看,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实则不然。 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被她死死制服住,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脸已涨成了猪肝色,却动弹不得。 这位徒手撂倒男人的姑娘,不正是顾瑶? 怎的这般巧? 李衍眉头一簇,正拔腿欲走,突然看到顾瑶身后亭亭玉立的女子身影,蓦地止住脚步。 那女子杏目圆瞪,看着被降服的男子,恨不得生啖其肉。 她身后站着三四位人高马大的护卫,此事亦是虎视眈眈,形容肃穆。 “今日多亏了这位姑娘出手相救。”那杏目女子厉声道:“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把贼人给我捉下!” 一声令下,那几位护卫“刷啦”亮出长剑,直指那登徒子脖颈。男子吓得抖如筛糠,未曾想到自己一时色心上脑,竟招惹了此等大人物。 一时间恶从胆边生,横竖都是一死,不如鱼死网破! 只见他大喝一声,竟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张嘴便狠狠咬伤小丫头的胳膊。 这一口使了狠劲,顾瑶一声痛呼,下意识地缩回手臂,让那贼人趁机一把掀翻在地,朝人群中逃窜。 “站住!哪里跑!” 她暗念不好,拔腿便追,突然看到那贼人的正前方有一处熟悉的身影。 那双水灵的眼睛一亮,脆生生喊到:“阿衍!拦住他!” 只见人群之中,一位身着足蹬金丝滚边儿黑靴的少年挡在那登徒子前方。他凤眼薄唇,褪去了儿时的婴儿肥,看起来惊人的精致俊俏。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那登徒子逃之夭夭,李衍抽出身上佩剑,又快又准地击在那贼人腿肘,只听“扑通”一声闷响,那尖嘴猴腮的男子就痛得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哎哟!哎哟!哪个不长眼的挡本大爷!” 那贼人破口大骂,却一抬头,看到了一位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的少年。 这么一位少年郎站在雪白的骏马前,过分出众的容貌让背后的喧嚣红尘都失去了颜色,春意盎然是他,他就是大晟最为蓬勃的生机。 不知为何,男人顿时没了底气。 “太好了!” 顾瑶匆匆赶到,伸手摁住那男子双手,向他脖颈一劈,那贼人顿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身后的护卫围了上来,将男子带走。顾瑶抬起头,眼中含笑。 “方才多谢你出手相助。” 李衍微微蹙眉,下意识伸手拍开。 “放开。” 他这生人勿近的脾气,顾瑶最熟悉不过。 又听到那少年冷声质问:“方才你喊我什么?” “阿衍,”顾瑶红了脸:“你不喜欢?” “我们关系想必没有好到如此地步,顾姑娘。” 顾瑶看起来有些失落,她刚想开口,便听到身后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能看到李尚书家的公子如此窘迫的一面,今儿个出宫也算值了。” “……” 李衍表情严肃,微微拱手,轻声道:“见过曦河殿下。” 来人正是曦河公主。 她眉眼浓艳,一身便衣却难掩清贵,滴溜溜的杏眼在两人之间打转:“说来真是巧合,你竟与本宫的小恩人相识,看来当真是缘分了。” 小恩人? 李衍微微蹙眉,没有接话。 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但凡和顾遥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他一向自视甚高,对人冷热不定,全凭心情。十六年来,最为少年意气的时刻,便是六年前同顾宜修打了一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顾瑶这个祸水。 等等,祸水这个词,一般都是形容美人,她顾瑶仅占了后一个字,不如说是扫把星更合适。 如今这扫把星成了整个大雍最尊贵的公主的恩人,这个念头让他无端感到烦躁。 “顾姑娘,今日出宫乃一时兴起,本宫无以为报,便以此金钗为信,届时你若能来飞花大会,本宫必备厚赏。” 顾遥眼睛顿时亮晶晶,她接下金钗,甜甜笑道:“多谢殿下!” 回宫的路上,马车内。 曦河公主慢慢点起一笼淡香,车厢内顿时充满了清雅昂贵的香气。 “你何时如此喜形于色了,倒是让本宫惊奇。” 李衍抿了抿唇。 “方才本宫看得出,顾姑娘对你一片真心。你打算如何回应?再过几年,你们二人皆要谈婚论嫁了。” “恕臣下无礼,还请殿下勿要再谈论此事。” “怎么,你不喜欢她?”曦河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她虽为贱民,模样尚可,我方才已经打听到,她兄长慧名在外,父亲亦干着清白活计,配堂堂尚书之子倒是高攀,配你李衍可是绰绰有余。” 少年别过头,拒绝回答。 他固执到以为这样就能听不到对面之人的调侃。 可是公主的笑声仍是让他烦躁,他不喜与顾瑶有任何牵连,这个力大如牛的疯丫头,哪里有一点姑娘家的体面?更别说她还有个极端护短的哥哥,那日竟然翻过墙头来和自己动手。 这种家庭若是能养出大家闺秀,才叫滑天下之大稽。 夕阳西陲,一抹橙色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马车渐渐缓了下来。 李衍撩起车帘,看到外面熟悉的景色,已经快到巷子口。 曦河道:“应当快到了罢。” “多谢公主。” 她懒洋洋地托起下巴:“何以谢我?送我大雍国之栋梁回府,本是举手之劳。” 马车“吱呀”一声停下,一轮淡蓝色的月亮悄悄爬了上来。 “李衍。” 少年下车前,突然被人喊住。 车内,那位贵不可攀的女子轻挽红唇,眸中燃烧着男人也不曾有的、浓烈的野心。 “记住,本宫需要你,但更需要顾瑶这般女子,你就算看不惯,也给本宫就好生受着。” …… 与此同时,巷子的另一端,草长莺飞的春日催发了庭院里的野草,顾瑶和魏家姐弟一起在院子里拔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顾瑶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金钗,把受邀前去飞花宴之事也说了出来。 “瑶姐姐要去飞花大会?” 魏子潇发出鸭子般的怪叫:“不愧是我师父!” 他最近声音变得十分粗哑,笑起来更是难听。顾瑶及时堵住他的话:“是呀!还有七八日,我这衣服都没着落呢,你瞧我这一身如何?” 魏佑娣看了眼她肩头的补丁和搓出毛边儿的袖子,轻叹口气:“我有一件罗裙,虽说有些陈旧,倒也挺适合你。” 顾瑶立即像小狗一样蹭来蹭去:“魏姐姐最好了!” “不过,你当真是为了那封赏才去?” “是,也不是。”顾瑶笑得眯起眼睛:“听说李衍也会去,难得能有机会光明正大同他一起,这等机会多难得呀。” 魏佑娣的眸中闪过一丝欲言又止,过了半晌,她才说道:“你可知,这次飞花大会,谢家的嫡女也会出席?” “谢家嫡女?”顾瑶微微一愣:“那位前年搬来的谢姑娘?” 二里桥巷子里,最大的权贵便是李尚书府,与之门当户对的,便是前年年末突然搬来的谢家。 李尚书年过半百,发妻早亡后也未续弦,膝下仅长子李衍。李衍天生聪慧过人,六岁便以一篇《忠良赋》名动京城,自此天才之名远扬,大有继承祖先衣钵之势; 谢家乃百年望族,虽然近年来因家主病逝而式微,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攀附的新贵依旧络绎不绝。谢幼云养于深闺,自幼饱读诗书,才貌双绝,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度。 魏佑娣缓缓点头。 “这次飞花大会,李家给谢家准备的盛礼,便是求亲的玉镯。”
第4章 久而久之二里桥成了一个殉志胜…… 说起谢幼云,顾瑶曾与之有一面之缘。 事情还得从前年,即大雍三十四年,一座桥谈起。 二里桥巷子背靠二里桥。 二里桥因二里河而成名。 某夜,一位不知姓甚名谁的书生跳河了,原本是个习以为常的事情,结果巧就巧在他是位郁郁不得志的书生,恰好有几分才气,写过几句郁郁不得志的诗词。 有一好事者,添油加醋地撰成一本《怀才不遇录》,颇有神秘色彩地在结尾里,让那书生的在天之灵顺着二里河流入宫内去,吓死了昏庸的老皇帝。 这个结局可谓是众望所归。 然这位籍籍无名之辈在死后大放异彩,想必是他自己也意料不到。后来越来越多的文人以此效仿,凡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儿,都会从这里一跃而下,久而久之二里桥成了一个殉志胜地。 老皇帝也察觉到此书苗头不对,下令封为禁书,在民间搜刮焚烧,凡持有此书者皆要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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