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正是,今日我穿得这么素净,真是昏头了!” “好姐姐,你先看我今日的芙蓉妆如何?口脂可是太淡了?” “不淡不淡,我听闻殿下反而不喜好浓妆艳抹的女子。” 周围响起少女窃窃私语声,躁动的情思似乎能催开山上的桃花。顾瑶没察觉到魏佑娣的慌张,好奇地见了几眼煜王。他确实身姿丽佚,就是一双桃花眼瞧着多情了些,好似一朵香气四溢的花,催着别人去摘下。 她摇头晃脑道:“不过如此。” 看着远处刻意避开视线的女子,姬成煜捏了捏手中的扇子,轻笑道:“怎么有几位生面孔,是哪家的小姐?” 三皇子的注意力全在这酒盏的题字上,随口应道:“许是旁支子弟。皇兄,你瞧这行书,是不是颇有道骨?” 煜王笑眯眯地看向一旁端坐的女子:“四妹妹也不认得?” 曦河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是本宫邀来的客人,并非出身世家,皇兄不认得也是正常的。” “哦?便是你跟父王所说的,救命恩人?” 曦河面色一凛,当即问道:“你怎知……” 姬成煜没有理会,他想起昨晚的月色朦胧,怀里的女人柔若无骨,肩头馨香,但这滋味似乎都比不上那惊慌的眼神,像小鹿一样惹人欺凌。 习惯了送到嘴边的珍馐,自己好像还未采摘过此等素白的小野花,着实新鲜。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魏佑娣,指尖微微用力,暧昧地在扇柄上揉搓起来。 …… 未时将至,宴席过半,杯盏狼藉。 老皇帝身体早已经支撑不了许久,几杯黄汤下肚,已是酒酣耳热。众人也酒过三巡,被暖洋洋的微风一吹,更是头脑昏沉。 顾瑶吃了昨日的苦头,今天几乎滴酒未沾,吃菜吃得肚子圆滚滚;魏佑娣却没怎么动筷,盘子里几乎空空如也。 “魏姐姐,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魏佑娣下意识抬头,正好与煜王的视线打了个照面,她顿时双颊滚烫,手中的筷子似有千钧重。 “无事,许是有些困倦。” 顾瑶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只听一道尖利的嗓子响起,伴着“咣”的一声金锣,让人精神一振。 “未时到,行满杯令!” 这满杯令乃大雍宴席一大传统,在尾声时,由场上恰逢双八年岁的晚辈登台助兴,一般是载歌载舞,抑或吟诗作对,主题都离不开一个“酒”字。 表演结束,要举满杯给尊者敬酒,对方若是心满意足则一饮而尽,否则便只喝半杯,当众给人难堪,是以满杯令。 在这里的尊者,毫无疑问是那位九五至尊。 而今日,这满杯令亦是一次大出风头的机会。 试问在场的哪一个人,能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时刻,与皇帝对饮呢? 一时间,众人蠢蠢欲动,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好奇究竟是谁能得此殊荣。 只见那位提着金锣的内官下台后,直接往一个方向走去,然后停在了李衍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李公子,请——” 少年微微颔首,从宴席上起身。 和煦的春日私心偏爱,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煦光。四面八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羡慕者有之,敬佩者有之,妒忌者有之,迷恋者有之,可他生来瞩目,早已习以为常。 “把长歌取来罢。”他跟李冲说。 长歌为一把软剑,乃母亲留下的遗物之一。昔日的飞花大会,母亲便是以剑舞行满杯令,用的便是这把长歌,让她一舞名动京城。 这时,李冲突然脚步踉跄地跑来,脸色惨白如纸。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那布绸,往面前一摊:“少爷、不好了!长歌不见了,被人偷走了!” 一旁的内官吓出一身冷汗:“什么!这……这可如何给陛下交代啊!” “你可四处找过?”李衍蹙眉:“马车里也找了么?” “小的哪儿都找过了,的确是没了!少爷,这剑尚未开刃,定是被人蓄意偷走了!” 看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的二人,李衍看着空空如也的包裹,整个人却出乎寻常的冷静下来 这崇山峻岭,山花烂漫,要上哪儿去找一把剑呢?李冲说得没错,谁也不会在这里偷一把没有开刃的软剑,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被人别有目的地带走了。 但现在这个问题不重要。众目睽睽之下,天子面前,无论是自己还是李家,都丢不起临阵逃脱的脸面。 该怎么办才好? 他环顾四周,突然眼前一亮,吩咐道:“李冲,你去帮我折支荼靡,要花、叶皆在。” “少爷,这都啥时候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找禁卫军借把剑……” “旁人的剑,我不想用。” 少年清隽过人的眉眼中,骄傲与怒火丛生,似乎是给他染上了人间喧嚣的烟火气,霜雪般身姿因愤怒而染上了别样的旖丽。 只听他冷声道:“如此小人行径,不过是想看我出丑。痴心妄想!”
第9章 这世间宛如成了一堵墨色的幕布…… 未时,山风袭来,卷来一阵清淡的花香。 不知是什么花瓣在空中翩跹飞舞,牵引着众人灼热的视线,追随着那位挺拔清秀的少年。 李衍缓步上台,走到宴席中央。他是尚书之子,不会参与武试,却每日晨起练武,未曾懈怠,因此这短短的几步距离,少年每一步都挺直了背脊,像是一支翠绿挺直的青竹,任山风吹起白色的袖子,吹成一朵白色的饱胀的花。 待他站定,李衍朝九五至尊行了一礼。众人这才发觉他手中好像拿的是一截枝条。 原本应当是一把雪亮的软剑,如今却被一枝纤细的树枝代替,应是刚刚折下枝头,顶端雪白娇艳的荼蘼花三五成簇,开得正盛。 如此被他握在手中,宛如一缕从指尖漏出的春风。 李衍转过身,似是没察觉那些震惊复杂的目光,从容道:“诸君,献丑了。” 接下来一幕,让很多人终身难忘。 一秒过后,鼓声乍响,惊起林中山燕怪叫着飞起。 穿堂风仿佛似如怨如诉的笛声,李衍随着鼓点蓦地挥起花枝,空中划过雪白的流光。 白色的荼蘼被如玉的指尖轻晃,短剑一般将风切开,“沙沙”之声宛若女子垂首梳鬓;下一秒,少年足尖一点,雪白的身影腾空而起,广袖被吹出一段波浪般的弧度。 那一瞬间,周围的声响飞速堙灭,这世间宛如成了一堵墨色的幕布,少年化成了唯一的刺眼的白,左手将那花枝宛若利剑般甩了出去,又再空中画了一个柔韧的弧,绕过纤长的脖颈堪堪停在右肩。 荼靡如雨滴微颤,几朵软弱的花瓣脱离了花蕊 ,从空中洋洋洒洒地掉落。 这是一首刺痛的舞,明明像首优美的小诗,却像是被绸缎包裹着的匕首,柔软光泽的缎面之下是锋刃,是钢铁,是不容折断的傲骨。明艳的少年和一支荼靡花,白色的花和白色的衣角,都被卷入这沉沉的春风中,仿佛眨了眼睛,眼前的人就会化作一缕白烟消散。 “隆隆——隆隆——” 鼓声急促,宛若蔓延山头的烈火,气势十足。少年徐徐敛起花枝,放在眉下,清丽的眉眼比荼靡还要艳上几分。 “啪嗒——” 不知是谁突然失手摔下了酒杯,一阵脆响,众人这才恍然清醒,方才竟是一片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面面相觑之际,此刻都长长地缓出一口浊气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1】” 有人喃喃自语。 这是多么美的一幕。 顾瑶觉得,自己怕是以后想起任何关于暮春的东西,都会想到他——想到他挥着一支花枝的模样,他宛若白鹤一般凌风挥剑的模样,如此随意地就占据了她的世界,将他化为了荼靡白色的花瓣,暮春的小诗…… 这么想着,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她莫名觉得眼角刺痛,难得过无法自已。 …… 这场剑舞毫无疑问是成功的,李衍结束的时候,众人寂静了许久,过了一会儿才爆发出阵阵的喝彩。 他风轻云淡地转过身,接过内官递来的酒,朝整个大雍最尊贵的人敬了一杯。 老皇帝眼神熠熠,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一滴不剩。 “李衍。” 老皇帝突然开口喊住了他:“你这剑舞,朕在十几年前也见你母亲舞过,她手中的那把剑哪儿去了?” 李衍道:“回陛下,因臣看管不力,不慎让长歌丢失,是以今日以花代剑。” 老皇帝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先是微讶,又赞许地看着这位处变不惊的后辈,备了份风风光光的赏赐便让人下去了。 “真是后生可畏啊。”姬成煜摇了摇扇子,笑意盈盈。 他余光瞥了眼曦河,只见她亦是噙着浅笑,却不及眼底,滴水不漏。 姬成煜的笑意顿时有些意味深长。 装的可真好。 谁不知道,这李家的小公子,早已成了你的幕下宾?那日备马车送人回府,不就是做给他的人看? 自己这位妹妹,虽是女子身,野心却不比大雍任何一位男子少。或者是说,若她是个男儿身,此时此刻大雍怕不是早已被她搅得天翻地覆。 幸好,她不是。她失去了许多本应得的东西。 且李家向来清高,何以被一介女流驱使?就算李衍今日大出风头,前途无量,但现在羽翼未丰,毁了他亦是轻而易举。 姬成煜慢悠悠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 上午的宴会就这么过去了,到了下午众人已有些散漫,纷纷三五成群地游山玩水。 顾瑶心心念念着这一支荼靡枝,却不料看到了李衍的贴身小厮——李冲。 他正念念有词地寻着什么东西,眼睛像被牛皮糖黏在地上似的,也不怕走路撞着头。 “李冲,你家公子呢?” 一听到这个声音,李冲忍不住翻了白眼:“小爷我忙正事儿呢,别瞎捣乱。” 那把软剑虽然造价平平,却是公子生母留下的遗物,自己没看好被贼人偷了,心里怎么都迈不过这个坎儿,更别说公子本人了,但公子却没有处罚他,他应当比自己还要难受上百倍。 想到这里,李冲愧疚难忍,鼻头一酸,竟然眼睛红了。 顾瑶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可是要找什么东西,我也来帮忙罢?” “是一把软剑,被我不小心看丢了,所以公子只能折树枝上台。”李冲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哭腔:“那把剑是公子生母的遗物啊,丢了就买不到了,我真是废物!怎么就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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