鹘宽大的身子把她牢牢包裹着,像是温暖的巢穴守护着一只幼鸟。她的后背紧贴着结实的胸膛,连鹘的笑声都能感受得到。 “抓住缰绳。” 她把手放了上去。 “做得真好。”男人轻轻一笑,低沉的声音让她心口一麻,好似被一片羽毛撩拨了一下:“驾!” 一声清喝,小马快活地扬起前蹄,发出了嘶鸣。而后朝着春风拂面的方向,“哒哒”地跑去。 …… 春雨连绵下了两三日,催开了大理寺门前的梨花,细碎的花瓣如碎雪般随风撒落。 太阳终于出来的那日,阳光如牛乳般洒在地上,屋内窗明几净,亮堂怡人。 大理寺主簿是个干活拖泥带水,退值溜得飞快的人。李衍一连三日在门前堵人,每次都被他逃之夭夭。这人似乎消息颇为活络,他今日吸取教训,直接来到了藏档室。 主簿看到李衍后,脸上的笑挤成了一朵花:“是什么风把李寺正吹来了,来来来,李大人快请坐。” 李衍看了眼面前的硬木圆凳儿,丝毫没有坐下的意思。他打量着四周密密麻麻的案件卷轴,开门见山道:“主簿大人,三年前连城水患一事,可有结案文书?” 主簿挠了挠头,苦恼道:“这……下官也记不清楚了,想必这个案子并不是下官建档,所以……” “我查了那年的当值簿子,那日确实是你在值。主簿看到这个,可能想起来?”说罢,他把一件金黄的物件儿扔到桌子上,咣当作响。 这是老皇帝特许他为李府翻案时,给的镀金令牌。 李衍的目光深沉难辨,沉默之中一股无形的威压悄然滋生。主簿被那令牌吓得抖了抖,立刻垂下头去,唯唯诺诺道:“李大人言重了,下官年纪大,总有脑子糊涂忘事儿的时候,李大人且稍等片刻,下官这就去找,这就去找……” 不一会儿,主簿便“吭哧吭哧”抱着一叠文书过来。这些文书足足有两指厚,被浸了樟脑药水的草绳牢牢困住,散发着久远的,微苦的气息。 “李大人,这里便是连城水患的结案文书,都在此处了。” 这些文书泛着微微的黄,不少页脚还卷着边儿。 时隔三年,那些无处可诉的冤屈再次重见天日,摆在自己面前,化为了面前的白纸黑字。 大坝决堤的轰鸣也好,被洪流卷走的哭喊声也好。 大雪纷飞的冬天,带着血腥味道的青石砖,苍茫而又不可及的主殿,单薄的少年伶仃一人对抗整个大雍皇权的一意孤行。 三年前的一切又在眼前再现,痛苦鲜活得让他宛若万箭钻心。 李衍看着这叠文书微微出神,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将文书带走。
第81章 好似微微一用力,就能把她…… 李衍拿着连城一案的文书, 并没有立刻翻阅,而是带回了家中。 大理寺如今非昔比,李尚书昔日亲手扶植的派系树倒猢狲散, 早已对自己避之不及。他此番再进大理寺, 表面是调查李尚书贪污一案,实则要从连城把二皇子所有的棋子连根拔起。 他倒要看看,这名不见经传的弹丸之地,究竟有多少不见天日的沉疴。 回到家中已经是晚膳时分, 小姑娘近日也忙了起来,每每回家都要披星戴月, 洗漱完倒头就睡。 她似乎在忙于武学堂建造一事。这几日, 老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次, 曦河去庙中祈福, 无暇估计武学堂的进度, 于是原本让谢幼云同工部的人对接, 如今为了增加人手便把顾瑶也派了过去。 是以最近顾瑶奔波于家中和武学堂之间, 回到家中已经筋疲力尽。 这日, 她看到李衍挑灯夜读, 便好奇地凑过去, 发现他手中读的不是诗卷,而是厚厚的文书。 “这是何物?” 李衍没有立刻回应, 他沉默了一会儿,暖黄色的灯光影影绰绰,给他的清隽的眉眼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是连城水祸的结案文书。” 顾瑶愣了愣,为何李衍要看这几年前的案子,难道他要去连城复审翻案不成? 连城离京城虽不算远,但一去也要一月有余。他们才成亲不到半年, 就要分别了么? “你要去连城?” 李衍的目光顿了顿,微微点了点头:“若是有必要,定是要去一趟。” “大概是什么时候?” “最快便是下个月罢。” 顾瑶“哦”了一声,有些低落。 但是他为何又要去连城呢?等等……连城水患?那不是三年前的事情?李尚书是因为什么而死来着? 朝中说他贪污受贿,克扣大坝银两,致数以万计的连城百姓无家可归,数以千计的连城百姓命丧洪流。 祸起连城,所以李衍他调查此案,是因为李尚书。 顾瑶刚想开口,李衍便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莫要声张。” 小姑娘点点头,目光中带着一丝难过。 三年前发生的事情,自己也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他经历了何事、遇到了何人,自己一并不知晓,这一切就像是一条鸿沟横在二人面前。 她若是永远跨不过去,便永远是相敬如宾。 “我能你一同去连城么?” 李衍抬起头,眸光带着一丝探究:“为何?” “因为我……” 那双清泠的凤眸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让她的慌乱无处遁形。顾瑶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下个月我要去雁郡,连城乃必经之路,两个人想必比一个人大,所以我觉得跟你一起去没什么不好,再说路上有人说说话也不烦闷,不是么?” “是么,我倒是觉得一路上听某人叽叽喳喳,说不定比舟车劳顿还令人疲惫。” 顾瑶闻言,小脸儿一皱:“胡说,我哪里吵吵闹闹!” 李衍勾了勾唇角,缓缓摇了摇头,继续看起结案文书来。 小姑娘爬到书桌前,像只小狗一样蹲下来,下巴搁在桌子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嘛,李衍,就当我求求你。” “你为何想同我一起?”见她又想开口,李衍迅速道:“类似方才的理由行不通,莫要再试了。” 这个男人是铁石心肠吗!一点也不晓得怜香惜玉。她憋了许久,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实话抖搂出来:“因为我想帮你。” 李衍侧过头,目光沉沉:“你想帮我什么?” “李尚书一案,孰是孰非,终会水落石出。如果你想要真相,那为何不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烛光微动,将面前霜雪般清俊的男人雕刻出了几分温柔。在那一瞬间,顾瑶觉得他似乎想要敞开那么一点心扉,但是下一秒,那试探的脚步又收了回去,他缓缓敛去眸中的柔软,重新变得冰冷而坚硬。 “你去雁郡本已有要务在身,还是莫要被他事分心。”他淡淡地说完,目光又重新回到手中的文书上:“时候不早了,尽快休息罢。” …… 那夜二人的谈话便草草结束,从那以后,李衍的态度似乎也有些冷淡,好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猫儿,非得用这种方式重新划清界限,才能寻回安全感。 她心中苦恼,却也不想在兄长和父亲面前表露出来,只能去找魏佑娣。结果到了魏家,却听说她并不在府内。 “小姐这几日天天不着家门,也不晓得去了哪里,”贴身伺候的小丫鬟一脸愁容:“夫人昨儿还说,小姐连铺子也不管不顾,且性情大变,前些日子还哭哭啼啼,后来竟然就好了,好似被人夺了舍。” 这的确奇怪。顾瑶想象不出来魏佑娣甩手掌柜的模样,只能跟小丫鬟说,若是魏佑娣回了家,便让她来找自己。 而魏佑娣这几日,也确实没有操劳铺子的事情。魏掌柜忙得昏头转向,时常一转身下意识喊“佑儿”,便听到老实巴交的账房道:“掌柜的,小姐今儿个也没来,还是您不愿意让她来的。” 可把魏掌柜气得七窍升天。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让他跟一个小丫头低头,魏掌柜一时半会儿还做不到。于是魏佑娣乐得清闲,整日去京郊跑马。 没错,自从那日骑着珍珠,在雨中畅跑了一圈儿后,魏佑娣突然理解了北匈人为何会用小马来做姑娘的彩礼。 一匹温顺、健壮的小马,能够带着她跑上一整天也不停歇,自在的风几乎把她的魂儿都吹到天上去了。天上能有什么烦恼?北匈的女人活在马背上,什么烦恼也沾不到她们身上。 只是时间久了,她的大腿先受不了,娇嫩的腿侧磨得发红,好几日都酸痛。鹘索性给她装了一副马鞍,把珍珠打扮得花里胡哨。 今日他还带来了一些好酒,说是要跑得酣畅之后再喝,别有一番风味。 “你们北匈人不怕喝昏了头,从马上栽下去?” 她的眼睛乌黑发亮,早已不见那几日的郁郁寡欢。鹘笑道:“从马上摔下去的孩子,打小就被赶出部落了,他不配做北匈人。” 魏佑娣晓得他是在逗她开心,勾起唇角,笑得柔和腼腆。 “好,等我骑上几圈,便来找你喝酒。” 这几日她已经不需要鹘在背后圈着,自己也能操纵着珍珠,“哒哒哒”地溜达几圈。速度虽然不快,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刚一骑上马背,珍珠便愉快地打了个响鼻。魏佑娣捋了捋它柔软的毛发,双腿一夹马肚:“驾!” 小马便扬起蹄子,快活地小跑起来。 初春的风拂面不寒,好似一捧温热的水,夹着嫩草和湿润的泥土散发出来的腥味,让人由内而外焕然一新。 她的乌发盘在头顶,和北匈的女人不一样。鹘看着马背上纤弱的身影,心想自己把她圈在怀里时,腰肢是那样的酥软,胳膊是那样纤细,好似微微一用力,就能把她包裹起来。 而北匈的女人呢?都像青罗一般扎着乌黑的麻花辫,微卷、浓密的长发散在肩头,骑马的时候好似波浪一般融入风中,自由又飒爽。 但魏佑娣盘着精巧的发髻,穿着丝质柔软的罗裙,耳朵上挂着小巧可爱的玛瑙耳环,精致得像是仕女图上的女子。 她骑着珍珠,与北匈的草原如此格格不入。 但是自己却想把她带回去,带到部落中,让北匈的水和天,将她改造成自由自在的模样。 只要有水和肥沃的土壤,大雍的花,不是也能开在草原么? …… 与此同时,顾瑶与谢幼云同工部的人确立完工期后,上了同一辆马车。 谢家似乎山穷水尽,连马车也拿去典当,对外则称是车辙坏了拿去修缮。实际上,谢幼云毫不避讳地对顾瑶说:“就是卖掉了而已。” “可是你出门会不会不便?” 谢幼云打小便是锦衣玉食,虽说后来家境没落,也时常端着世家贵女的架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体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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