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生瞠目结舌,跪地直呼冤枉。京兆尹自然不理会他,颂王爷亲自断的案子,哪容得他含冤。他径自走向岳珈,客气说道:“姑娘,颂王爷请您去后堂。” 岳珈早已料到了,暗自叹气,跟着京兆尹往后堂去。 元荆立在窗边,见她来了,眸光忽然柔和。他命京兆尹回去继续办公,说话时目光却未离开岳珈。 “有劳王爷特地走一趟了。”岳珈看着房梁说话。 “不向我道谢了?” “该是王爷向国舅爷道谢吧。”要不是薛声故意使坏,哪有这么多事情。 元荆微微勾唇,薛声确实过分,不过倒甚合他心意。他道:“下回遇上事情若是没有薛声在你身边,记得托旁人到颂王府送信。” 要没薛声在身边,她大概也遇不上什么事情。岳珈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是不是不论我惹了什么事情,王爷都能摆得平?” “除了谋逆通敌、杀人放火,旁的都不打紧。”他相信岳珈不会做出那些事情,否则他也不会这般不可自拔。 “好。”岳珈道,“那我现在就去把薛国舅打一顿,王爷可得记得搭救。” 元荆闻言蓦然发笑,她已经愿意与自己说笑了。他道:“薛声可比你想得要精明,只怕短期之内你是见不着他的。”他走近她,话音柔软,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耳上:“不过你若是真拧了他的胳膊,我也会帮你。” 岳珈退开半步,揉了揉耳朵。拧胳膊就算了,以后不再信他便是。 “对了。”元荆问道,“你怎么会和薛声去佳音楼。”方才着急来寻她,没来得及细问薛声。薛声那人平日嬉皮笑脸,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论起接近姑娘确实比自己更有优势。 “学吹笛子。”岳珈答道。 元荆点头,学笛子是好事,修身养性,将来还能多一桩闺房之乐。何况佳音楼是薛家的产业,在那里学艺他也能放心。元荆手上还有不少公务未清,不能在此逗留过久,便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劳烦王爷了。”岳珈转过身,“我认得路。” 那边厢,薛声去元荆那儿送了消息,便回自家穆国公府逗狗消遣了。老国公薛礼阳从外回来,见他无所事事逗狗为乐,心头一郁。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资质不俗,只是身在长安,身为外戚,不得不收敛锋芒,做些违心的事情。 康家、宋家与他们薛家,都是靠辅佐当今陛下夺取江山而得了爵位。陛下不仅是他女婿,也曾是他的学生,薛礼阳太清楚他的脾气性格,多疑且无情。如今大数尚有外敌,陛下不会轻易动他们三家。待社稷安稳,没了后顾之忧,一切便不好说了。 康宋两家锋芒太过,在薛礼阳看来实是自取灭亡。为了保住他们薛家的基业,薛礼阳在朝中谨小慎微,对皇帝女婿不敢有丝毫不敬之处。连自己唯一的儿子薛声,也不敢让他担任要职。 “父亲回来了。”薛声将手里的骨头丢远,身前的大黄狗迅速窜开。 薛礼阳点头,步伐里透着疲惫。科考在即,日子比平常更为忙碌。他问薛声:“你今日又去寻肃王府那个女婢了?” “是。”薛声扶父亲坐下,道,“儿子可以确信,颂王对那姑娘是动了真心无疑。” 薛礼阳深深吸气,若是元照韫安插进突厥的那个校尉真能灭了突厥,长安就该变天了。肃王府崛起,那个校尉也将成为长安新贵,和他们站在一线才是上策。 他拍着薛声的手背,道:“委屈你了。” 薛声一笑:“儿子不觉委屈,若不是有您长算远略,教导儿子看清长安城的波谲云诡,儿子怕该成了康宝丰那样的傻子。”即便如今无法施展拳脚,只要能平安熬过这一朝,待元荆登上大宝,他们穆国公府的日子也就松快了。 薛礼阳喉间不适,低咳了数声,薛声忙让下人去把雪梨汤端上来:“春闱将至,父亲千万保重身体。” 薛礼阳年近古稀,身上难免多了些病痛。陛下为了不让这届学子成了康宋两家的门生,增添他们的羽翼,硬是将主考之责压到薛礼阳身上。学子们敬主考官为恩师,但薛礼阳已是高龄,待他驾鹤西去,那些儒生们未必会卖薛声这个黄口小儿的面子。 薛声暗暗生恨,担了这般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只怕又要加重父亲的病情了。 是年二月初九日,各地举子们涌进了礼部贡院,春闱正式开始。三场会试过后,举子们如释重负。薛礼阳等人却如临大敌,十个昼夜不眠不休阅卷评级,才没耽误放榜。 放榜之日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春闱得中便算是一只脚踏入了仕途。 不过,不论中榜与否,既然到了长安,自然不能错过三月初三上巳节那日的斗诗会。 这斗诗会并非书生们较高下的地方,而是为长安城中未出阁的高门女子们比试文采所设,地方设在城外绣岭宫。绣岭宫是皇家离宫,寻常百姓自然不能随意踏入,不过届时会有宫人将贵女们所作诗文送到离宫外给大家品鉴。 斗诗会一年一届,怡国公府的宋漪姑娘已得了三年的魁首。贡生们久仰芳名,岂会甘心错过。 而肃王府里,熙蓝亦是满心期待。她肚子里那点墨水自然不会去和宋漪比较,不过绣岭宫里的温泉已经让她惦记了整整一年了。
第21章 信任 绣岭宫依山而建,亭台楼阁精巧华美,名花佳木满园生香。 肃王府一行人提前一日到了绣岭宫,是日天朗气清,灿灿日光洒在宫内曲江池中,仿佛撒了满池金箔。池上新建了一座四面开敞的水榭,半月前刚刚竣工。往年斗诗会都在池边举行,今年改在池上水榭了。 宋家姐妹正在池边议论,熙蓝欢喜跑到宋漪身边,搂着她的胳膊说道:“宋二姐姐,咱们一起去牡丹汤池可好?” “我与姐姐正打算过去呢。”宋漪说道。 熙蓝努了努嘴,面露不悦。宋淇总爱挑她的毛病,她不乐意和宋淇一起泡温泉。 宋淇蔑了她一眼,也不大高兴。可是绣岭宫里就两处泉汤,一个是供女眷沐浴的牡丹汤,一个是男子们用的星辰汤,她也只能将就将就了。 宋淇的眸光瞥见了岳珈,岳珈正眺望着远方山色,春光落在她的眼眸里,温柔又闪耀。宋淇咬咬牙,最近长安城里没少传出她和颂王的事情,一个婢子而已,凭什么攀上颂王那般的人物。 几人一道往牡丹汤池去,汤池设在殿宇内,以青石砌成池壁,引温泉水入内。 岳珈帮熙蓝宽衣后将衣物挂好,便到殿外等候。 宋漪的婢女问雅和宋淇的身边的问容在一处说话,岳珈倚着白墙看着花圃里的牡丹花出神。忽听见两声犬吠,抬眼只见薛声牵着条大黄狗走过来,胳膊仍旧挂着一只。 三人皆福身朝他行礼,薛声摆摆手让她们起身,走近岳珈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郡主在里头。”岳珈还记着上回的事情,不大乐意搭理他。 薛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支青玉笛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淘来的。” 岳珈并没接,她不想要他的东西,而且公孙屏给的竹笛足够她练习用了。 “你若不要,我可给大黄玩了。”薛声抬起胳膊作势要将笛子丢了,身旁的大黄狗伸着舌头跃跃欲试。 “别。”岳珈伸手把那笛子拿过来,他腰缠万贯不爱惜这些身外物,岳珈却见不得好好一支玉笛粉身碎骨。 薛声得逞,嘻嘻笑道:“我就知道你大度,不会记恨我。” 岳珈无奈,薛声确实有让人恨不起来的本事。 “你这几日怎么没去找公孙屏?” “上回学的还没练好。”她在音律上实在没有天赋,苦练多日依然不得其法。 薛声哦了一声,又问她:“我去星辰汤沐浴,你要不要过去。” 星辰汤是男子用的温泉汤,上无尺栋,下无环墙,她一个姑娘家去做什么。岳珈直摇头:“我才不去。” “那正好。”薛声把手里的绳子塞到岳珈手上,“帮我看着大黄,一会儿来找你。” 他薛国舅的狗,随便找个宫人帮忙看着不就行了,做什么非要她来管。然而还没等她拒绝,薛声早一溜烟跑了。那大黄狗见主人跑了,撒腿跟上去。岳珈硬是被它拽着跑了近百丈远,直到薛声停下了,那狗才跟着停了,乖巧坐好。 岳珈心底闪过一丝不详,抬头果然看见元荆就站在一旁的假山前。 薛声得意地朝元荆道:“怎么样,我赢了吧。”他与元荆打赌,看他能不能把岳珈带过来。 岳珈气恼,丢了狗绳转身要走。 “等等。”元荆喊住她,“我有话要与你说。”他怕亲自过去找她会令她更加不快,这才与薛声打了赌。 岳珈停步,难道是有哥哥的消息? 薛声牵着大黄往星辰汤去,元荆领着岳珈往留云亭去。 留云亭建在高坡上,居高临下且四面空旷,不需担心有人窃听。 “是突厥那边有消息了吗?”岳珈迫不及待。 元荆凭栏远眺,面色略显凝重,沉声说:“突厥可汗要把他的女儿嫁给你哥。”突厥人成婚没有中原这么多礼俗,算算消息传回的日子,岳琛现在应该已经是突厥驸马了。 岳珈愕然,哥哥娶了突厥公主,必然能令突厥可汗更加信任他。可是对元荆他们而言,怕是会担心哥哥受突厥人蛊惑,真的背叛了大数。她骤然慌乱,急道:“请王爷相信我哥哥的忠诚。”哥哥身在敌营,若是大数朝廷不肯信他,沦为弃子,处境将比现在凶险百倍。 元荆转过头,徐徐道:“此刻,我信他,但是再往后,有了妻儿牵挂,他可还能狠得下心肠?” 岳珈咬着下唇静默不语,眼眶里水雾汇聚。哥哥赤胆忠诚,怎么就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元荆的心骤地像被细针扎了,说不清是哪里疼,却从心底最深处泛起了难过。他伸手去抚岳珈的面颊,岳珈沉浸在悲伤里,直至那双粗糙的手掌覆在她的左颊上,她才猛然一惊,躲开了他。 元荆收回手,背在身后握成拳头,将掌心留存的那抹柔软包裹,让它散得慢些。他道:“本王已派人给他传了密信,若将来他无法取舍,就留在突厥当他的驸马吧。”倘若他朝岳琛真的无心报国,戳穿他的身份只会白白给突厥人一个兴兵的借口,若然他真与大数为敌,再杀不迟。至于岳珈,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他会倾尽全力护她周全。 岳珈默然,她相信哥哥不会为儿女私情忘了父仇国恨,可是她没有办法说服元荆。 此时,熙蓝与宋漪、宋淇沐浴完毕,一同往留云亭来。远远见元荆与岳珈在亭子里,宋漪与宋淇的面色皆是一变,只是宋漪恢复得更快些。 见有旁人过来,元荆先行离去。熙蓝快走几步上去,瞧岳珈脸色不大好,踮起脚尖低声问她:“七皇叔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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