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荆恼怒不已,既恼薛声糊涂,也恼自己过于信任他,没有再去追查。拖延这半年,不知害苦了多少人家。 但愿现在抓人不算太迟。 薛声已查出了人牙子的藏身之处和货船的位置,元荆命人传了左右金吾卫的上将军入府,令他们各领人马去这两处搜人。 两个上将军见太子面色冷峻阴沉,知道事态严重,片刻也不敢耽搁,领了命便快步出府点兵去了。 安排好了一切,元荆才终于歇下来喝了口茶,一口闷下去,茶竟是刚好入口的温热。他记得入夜的时候奉茶的小厮就被他遣下去了,这茶应该放了有两三个时辰了。 他抬起头,才发觉耳房亮了灯。方才一心记挂那些被拐走的孩童,竟未察觉岳珈已烧了水,沏好了茶。 岳珈熟练地给他添了茶,调兵遣将的事她帮不上忙,只能沏一壶热茶给他解渴。 元荆又将茶水饮尽,微摆手示意她不必再添茶:“你也劳累了半晌,坐下歇会儿。” “我哪有什么劳累的。”岳珈放下茶壶,道,“早知你这般疲惫,我便自己去拿人了,不来扰你。” “那我岂不是要准备许多太医来给他们接胳膊。”元荆知道她只是在玩笑,这个时间城门早就关了,莫说是县主,就是公主要出城,城门军也不会放行。 岳珈一笑,转而却又看向那份物证,欲言又止。 元荆循着她的目光,猜出她想说什么:“你是想问我,为何不像薛声那样,按兵不动,好待他日将宋家连根拔起?” 的确,虽然直觉上她相信元荆为人,但还是好奇他心里是如何想的。 “我也为人父,明白失去子女的痛比刀剑穿心更甚。” 能对寻常人感同身受,她想,元荆将来一定是个好皇帝。 夜色已深,遥遥传来宵禁的鼓声。元荆问她:“已经宵禁了,你若要回府我让秋石带上令牌送你,便说是为公务,巡城卫兵不敢阻拦。” “何必坏了规矩。”若为这么点小事让旁人因此议论元荆滥用职权便不好了,“借间客房给我便可。” 元荆点头,郡公府离得远,回去费时又劳累,倒不如先在太子府歇下。 下人领着岳珈去客厢,岳珈不认床,一夜睡得安稳,清早便起身洗漱。问了下人知道元荆今日没出府,便想着去问问他人牙子的事情如何了。 刚要过去的时候,元荆先来寻她。 远远便看见他步履急促,面色凝重。 “出了什么意外吗?”岳珈急切问他,难道是那些被拐的孩子…… 元荆眉头紧锁:“人牙子是抓住了,可是还没押回长安就在路上自尽了,货船那边只搜出些草料布匹,没找到孩子。” “没人知道他们把孩子藏在哪里吗?”岳珈也急了,万一孩子困着没人照顾,岂不要饿死渴死。若是还有同伙,万一狗急跳墙……岳珈没敢往下想。 “我差人去问了薛声,他只知道他们当中有一人是城外孟家村长大的,或许孩子会藏在那里。”元荆抿了抿干裂的唇,“孟家村在半山上,地方广,不好找,大张旗鼓地去恐怕会打草惊蛇。” 元荆还未说完,岳珈已猜出了他的意思:“我们扮作普通过路人去找。” “我正是此意。”他手下那些兵将个个生得凶悍,再怎么装扮也容易惹人怀疑,岳珈是女子,更能掩人耳目。
第63章 挖药 厚厚的冬雪覆在山上, 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行至村口时才能隐约望见几户人家。 孟家村靠山吃山,村民多是药农,平日在山上种些草药, 待适宜的时节采摘,炮制成药材后再运进长安,到市集里去卖。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祖传的制药手艺, 也极看重自家药田,对外来人大多带些敌意。 如今正值寒冬, 村民大多在家中休息,顺便挑拣挑拣草药, 待有了好天气再搬出来晒。 岳珈与元荆扮作出平民夫妇入村,一进村就遇见了个手拿铁锹的大汉。 “你们做什么的?” “这位大哥是孟家村人吗?”元荆客客气气的, 拱手说道,“我们是庆州来的药商,想进村找一味药材。” “什么药材?”那大汉见他们打扮还算富贵,说话也像读过书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元荆解下背上的竹篓, 取出一块黑炭似的东西。 那大汉也是药农,一眼就认出了是地乌桃。 地乌桃这味药在孟家村并不少见, 但元荆手上这块足有一臂大,色泽乌黑, 是万里挑一的野生地乌桃。 “这是我早几日在黑市上买的,那人说是偷偷在孟家村挖出来的。” 那人一听, 双眼就放了光。地乌桃这药从不单长,一长就是一窝。这么大的野生地乌桃, 要能多挖出几个, 卖出的价钱够整个村子吃好几年。 “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 村里还有没有这样成色的地乌桃,有多少我买多少,价钱好商量。” 那人盯着地乌桃想了半天,道:“你们随我去祠堂见村长。” 元荆与岳珈对视一眼,收好地乌桃,跟着村民进村去了祠堂。 村长是个佝偻老人,常年挖药的手皱得格外厉害,但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的。 村长颤着手捧起地乌桃仔细看,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见这么大的地乌桃。 “看这成色,应该是两三个月前挖出来的。” “村长好眼力。”这块地乌桃上个月河北进贡的,记上采挖运送的日子正是两三月前。元荆选中这块地乌桃也是因为两三月前正好是那伙人牙子抵达长安的时间。 村长放下地乌桃,摸着胡子思量。 “我们打算在庆州开一家药行,正缺几味打响名声的好药材。”岳珈道,“这一块是按一斤二十两成交的,村里若还有,价钱自不比这个低。” 祠堂里的几个村民面面相觑,一斤地乌桃平素只买得几文钱,二十两一斤那是天价。 “据我所知,村里几户药农都没有挖到过这样的地乌桃。”村长倒没被价钱唬住,说话仍旧不紧不慢,倒是方才领他们进村的大汉沉不住气了。 “咱们上山挖一挖,既然外人能挖着,咱们肯定也能挖着。” 几个村民纷纷附和,祠堂一下聒噪了起来。 住得近的几户人家听了消息也过来凑热闹,祠堂里人越来越多,交头接耳跃跃欲试。 村长皱了眉,干咳了两声,雀跃的村民才纷纷噤声。 “地乌桃生于地下,地上无苗,挖寻并不是易事。”村长道,“还请二位容我们几日……” “我们明日就要启程回庆州了。”元荆打断了他,“若实在是寻不着也是我们运气不好,再去别处寻药便是。” 话一说完作势要走,几个村民看得着急。 “村长,咱们各家各户都上山去挖,就算挖不着也只当翻土了。”土财主可比野生地乌桃还难遇见,谁不想去碰个运气。 村长无奈,摆了摆手:“谁想挖的,自己去便是了。” “各位且慢。”元荆又喊住了将要动身的诸人,“漫无目的去刨土费时费力,我倒有些线索可给各位做个参考。” 村民纷纷回过身来,竖起耳朵听元荆的“秘籍”,连村长也亮了眼睛,种了这么多年草药从不曾听闻地乌桃是有迹可循的。 “将这野地乌桃买给我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南方口音,另一个听声音倒似与各位有些相像,或许是你们孟家村的老乡。各位不妨仔细回忆回忆,近来可有谁领了生面孔的人入村,行迹鬼祟地去过何处。” 听元荆这么一说,村民们纷纷回忆了起来,有说张三可疑有说李四鬼祟。元荆与岳珈仔细听着,细细分辨,似乎他们口中那个叫孟平生的最为可疑。 孟平生虽是孟家村人,但双亲在多年前便已病故,孟平生为人懒散不愿当药农吃苦,早早离村去外头谋别的营生。每年只回村三五回,大多夜里外出,也不爱与人打交道。 “上月我起夜的时候遇见他一回,倒没见着外村人,倒见他抱个孩子,问他娃儿多大了也不应我。” 元荆又仔细问了那孟平生的身形面貌,确与人牙子中那个孟家村人有七成相似。 “还劳各位带我去那孟平生的住处看一看。” “我看这就不必了吧。”村长言道,“两位既是来买药材的,坐着喝口茶等着便是,挖药这样的粗重功夫就留给我们这些粗人罢。” “到底不是一笔小数目,终归亲眼看着更安心些。”元荆不由生疑,村长处处阻挠,似乎不只是警惕外村人而已。 “村长说的有理。”岳珈挽住了元荆了胳膊,柔婉说道,“相公,我们就在这儿等吧,爬山怪累人的。” 冷不防的温柔小意令元荆诧了片刻,但很快便会了意。若村长确是同谋,此刻只怕已开始怀疑他们的来意,若再强行跟过去只怕会打草惊蛇。 “都听娘子的。”元荆坐了下来,朝村民道,“那便静候佳音了。” 村民们纷纷拎了锄头上山去,村长说自己年纪大手脚慢,便没与他们一起去挖药,而是留在祠堂招呼元荆他们。 “不知茅房在何处?”岳珈假作内急,村长并没起疑,指了祠堂外边一间小茅屋。 岳珈道了谢,与元荆对视一眼,自己出了祠堂,跟上了上山挖地乌桃的人群。 “小娘子不是在祠堂里休息吗?”一个与她一起走在人群最末的大娘问她。 “我家男人不放心,让我还是一起来瞧瞧。”岳珈抓紧转了话题,“大娘也懂挖药吗?” “咱们孟家村大的哪个不懂。”她打量着岳珈洁腻皮肤,“可不像你们有钱人家,天天躲在家里等人伺候。” 岳珈从前也在乡下长大,很知道该如何与这些妇人相处。她叹了一声,道:“你看我好,我看你好罢了。我家那位,看着风光,其实都是花着他老子的钱。投了好几桩生意都打了水漂,我在家里天天被妯娌们戳脊梁骨呢。” 世间妯娌哪有几个能实心实意当一家人亲热的,那大娘也甚有感触,忽觉得自己与富贵夫人的距离并没那么远。 “我倒羡慕大娘,自个有门手艺,能挣些银两,在家里说话也能硬气。” 那大娘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夸自己,脸上一下热了起来。再一想,她干活勤快,种药挖药都是好手,家里老老少少谁都不敢看轻她,一时腰板也挺了起来。 见那大娘脸上有了笑,岳珈方问她:“那个叫孟平生的就住前边吗?” 大娘抬起头望过去,指着一处破旧低矮的木屋:“就那个,北边的是孟平生家。” 岳珈顺着望过去,三五间屋苑离得不远,若屋里真关了许多孩童,哭闹声必定会被邻居察觉。 只怕孩子并没藏在那里。 岳珈往那大娘身边靠了靠,悄声说:“我与大娘投缘,有个秘密倒可与你说。之前我们找了个太医院的老御医看过,他说呀,那么大的野地乌桃,多少是有了些修为的,大多会给自个挑地方,往偏僻无人的地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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