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你们继续悄悄盯着便是。”李况点头。 原本方吟被胭脂带走后没一会儿,三皇子府的人就已经跟上了他们,他们的一举一动也都在监视之中了。 但若是照实对李况说很快就找到了人,他应该会平白生出警惕。毕竟李凌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一个无心政事的闲散皇子,怎会有如此的实力呢? 所以,他才要谎称没有找到,也正好可以借此探一探李况的本事。 果然,没多久手下就回来报告,说大皇子手底下的人不过半个时辰就找到了周家宅院。 李凌饮了口茶,心下有了数。 周宅。 方吟在柴房里幽幽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了凳子上。 头上的麻布袋不知何时也被拿掉了。 她环视着四周,见屋里都是成捆干柴和成堆的干草。 窗户不大,糊在上面的窗纸有些破烂了。外面好像有棵树,透过窗纸角落的破洞,还可以隐约看见些白色的小小花朵,应当是梨花。 这里像是一个院落,某个平常人家的宅子。 木门忽地开了。 方吟赶紧收回目光,垂下眼睫。 “方姑娘,渴了吧?来喝点水。”红色的裙摆停在她眼前,娇媚的声音如期而至。 她抬头,见胭脂端着一碗水走过来,把她嘴里塞着的布巾团拔了出来。 左右有些口渴,方吟便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绑我到这里?”趁着布团还没有塞回来,她赶紧问道。 胭脂笑着瞧她,那笑容一点温度都不带,冷得吓人。 良久,她才道,“你不用担心自己有危险,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过几日,我就会把你送走的。若是不想让我再对你用迷香,你最好乖乖呆着。” 她重新给方吟塞好布巾,转身出去,锁上了门。 门刚刚被锁好,就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胭脂的惊呼,还有刀剑划过空气的声音。 少顷之后,柴房的门就被一刀劈开。 有人进来替方吟解了绑着的绳索,取下她嘴里的布,将她扶了出去。 门外,站着大皇子和许多侍卫,而胭脂面朝下趴在地上,殷红的血从她身下缓缓淌出,将那艳色的裙子一点点更紧地粘在地上。 “方琴师,”大皇子上前一步,浅笑温然,“况来迟,让你受惊了。” 院中的梨花盛开着,细碎的花瓣飘落如雪,竟是周谨毅的宅子。 此刻她才突然想起,那女子的声音,就是自己曾在锦州的周府中听到过、与吴妈妈交谈的那个。 浓烈的血腥气迎面袭来,方吟仿佛瞬间回到了那年的金鸣驿,哥哥的血也曾这般从身下洇出,淌了满地,红得刺目。 她腿一软,身子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是况思虑不周,”李况靠近些轻轻扶住她的手肘,“想来琴师未曾见过这等场面,我们这就离开吧?” “你们是何人,未经允许就擅闯内宅,就不怕我们报官么?!” 周伯与巧燕相携而来,怒气冲冲就朝着李况发了难。 转眼又瞧见了地上的胭脂,巧燕慌了神,赶忙上前蹲身察看,一边颤抖唤道:“胭脂姐姐…” 可惜胭脂却再也不能回答了。 方吟余光瞥见李况眼中的凌厉,心惊不已,生怕周伯和巧燕再说出什么或做出什么惹怒了他,以至白白丢掉性命。 她趁李况还没开口赶紧退开半步,颔首低低道:“大皇子殿下,我实在闻不得血腥气,不知可否快些离开呢?” “自然。”李况终于收回目光,转身大步离去。 方吟给周伯递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再冲动,然后才赶紧跟了上去。 谁知,大皇子手底下的侍卫并没有跟着一同离去。 在李况和方吟乘马车走了之后,他们就上前将周伯和巧燕一人一刀干脆利落地结果了。 周谨毅这日原本是有差使的,所以并未打算回家去住。 傍晚时分,他刚和几个同僚一起吃了饭,就有个人匆匆过来寻他。 “是周大人对吧?”那人气喘吁吁道,“你家里出事了,快回去瞧瞧吧。” 请了假,周谨毅急忙赶回了宅子里。 他一进门,就见到院中躺着的三个人,都用白布盖着。最右边的那块白布未盖好,露了一截素白如雪的手臂出来,腕上戴着一抹带血色的白玉镯。 刑部的一个小吏在一旁守着,见到他便迎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周谨毅的声音带着遏制不住的怒气。 小吏话虽说得客气,内容却一点也不客气,“保义郎大人,这三个逆贼绑了大皇子殿下府上的贵客。大殿下亲自前来要人,他们非但不将人交出来,还妄图行刺大殿下。所以,大殿下的侍卫就只能将他们给就地正法了。” 未等周谨毅开口,他便又道:“大殿下仁心,说此事保义郎应该是被蒙在鼓里,且逆贼已经伏法,就不追究了。一会儿刑部会来人将尸首带回去。” 小吏说完,行了个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周谨毅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呆呆地,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今早还是三个活生生的人,傍晚就都冷冰冰躺在了这里,还被人污蔑为逆贼。 那小吏说的话,分明就是串通好了,来糊弄他的说辞。他将拳头握得咯咯响,仗着自己是皇子便能为所欲为了么? 周谨毅一夜未眠,睁着眼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洗把脸就去了刑部。 他说要找章豫知章大人。但时辰太早,守门的小吏道章豫知还没有来。周谨毅就在门外的石阶上坐下来等他。 “商大人早啊。” 一个身穿绿色官袍的人刚从周谨毅身边经过,守门的小吏就殷勤地笑道。 “哎,早。”那人也笑着应了一句。 商大人?他记得父亲的卷宗上面,最后签字定罪的人叫商敏。眼前的绿色官袍代表这人的官阶是七品以上,那十有八九便是他了。 “商大人留步,”周谨毅急忙起身叫住他,“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是谁?”商敏停住脚步。 “锦州知府周柏镛之子,周谨毅。” “方琴师这边请。” 大皇子府的管家是个中年男子,眼神看着精明得很。 他将方吟请到了早预备好的住处。院子里早已整整齐齐站了两排仆从,光是丫鬟就有十来名,见了她便齐刷刷蹲身行礼道:“琴师好。” 那阵势瞧着颇有几分吓人。 方吟有些不适应,刚想与管家说不必这么多人伺候。但想起李凌曾道,不管李况如何安排,她只管照单全收便可,遂只是点了点头。 等进了屋里,那些陈设比起锦州的周府还要奢华许多。镶着宝石的象牙床,繁绣百花齐放的流苏床帐,所用的料子都是方吟没见过的,光线只要微微转换,颜色就变化起来。 “琴师可还满意?”管家小心问道。 “大皇子殿下费心了,殿下安排的都是极好的。”她浅浅笑答。 管家一直暗暗地观察着她的神情,此刻瞧方吟脸上并未露出什么惊异或喜色,心里才暗暗对她高看了一眼,道是见过世面的。 他又稍稍介绍了几句,便指着书房道,“大殿下将琴谱送来了,琴师可先看一看,晚上殿下想要听琴师弹曲。” 管家说完就退了下去。 丫鬟捧着镶金嵌玉的牙雕盒子款款走来,打开一看,里面就是《麟凤引》。 拿着这张四块碎片拼接起来的琴谱,方吟一时出了神。 曲谱是沈屹亲自粘起来的,粘得极为平整,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出接缝。足以看出他对这些残片曾十分上心。 她仿佛看到夜深人静之时,沈屹在灯下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碎片拼起、粘好,一点一点,专心致志。 恍惚间,方吟又想起了两人在岳畔琴斋修理玉淙的日子。他也曾是如此,小心地用夹子捏着银丝,一点点嵌入那划痕之中。 如今,知晓了这曲谱没有那些意义,她再看着它便觉得有些讽刺。 不过,大皇子究竟是听到了什么传闻呢?方吟至今也不晓得。 一个随随便便就会将府里养的琴姬送出去的人,怎会对这曲谱,还有余安先生的琴,甚至是弹琴的她如此重视呢? 第46章 “周公子,不知你找在下有何贵干?” 商敏与周谨毅绕着刑部走了好一段,直到绕过了后门,才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问道。 周谨毅也驻了足,眼里露出些恨意来。“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 商敏被他问得懵了,“这我如何知晓?” “哼,”他冷笑一声,“你就别装了,他是不是被你灭了口?” 此话一出,商敏才觉出些不对来。 锦州知府周柏镛的案子确是他主审的无疑,只是后来他就没有再过问了。听说周大人在狱中自尽,也从未多想过。 想到这里,他便开口问道:“周公子,你是觉得令尊的自尽另有隐情?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你…”见他一脸坦荡,周谨毅也有点虚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你给我爹定的罪么?” 商敏摇摇头,“我虽是那案子的主审,但定罪量刑之事要上面点头才行。” 主事之上,便是侍郎和尚书二人。 “那么,是尚书大人定的罪?”周谨毅还带了丝侥幸。 “是侍郎章豫知章大人。” 一锤定音。 周谨毅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你莫不是诓我的吧?”他好不容易稳住脚,皱着眉问道。 商敏轻笑,“我为何要诓你?尚书大人年初被皇上派去泸州,前日才回呢。不信你可以去问,刑部上下连看门的小吏都知道此事。” 周谨毅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心乱如麻。 章大人说过,他和爹还有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才会对自己照顾有加。 这当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想去找章豫知问个清楚,却又怕他将自己一骗再骗,故而犹豫不决。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与方吟重遇的馄饨摊上。 昨夜到现在,周谨毅水米未进。本来他不觉得饿,在闻到食物的香气之后,才发现自己饿的有些过了,眼睛也有点发花。 “老板,来一碗馄饨,加两个烧饼,老样子。”他找位置坐了下来。 馄饨和烧饼很快被端了上来。 碗里的肉汤香气扑鼻,面皮薄透如纸,馅料丰富一如往昔,却更叫周谨毅觉得物是人非。 还没吃进嘴里,就听到有个声音在他旁边道:“少爷行行好,赏我个铜板吧。” 是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 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嘴里讨着银钱,然而眼睛却盯着那烧饼挪不开半分。 若是搁在往日,周谨毅定然不会理讨饭的乞丐。 可今日,他不知为何转头看了小乞丐一眼,破天荒道:“零钱我没有,你要是实在饿,烧饼就分你一个吧。”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小乞丐拿了烧饼就着急忙慌地往嘴里塞,噎得直捶胸。 “老板,”周谨毅扬声道,“盛碗馄饨汤。” “哎,来喽。” 刚从锅里盛出来的热汤放在小乞丐面前,他一边端碗吸溜着喝,一边含糊道:“少爷真是好心人,老天有眼,来日定会有好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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