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过了这风风雨雨的几月时光,她终究还是回了这座东厂督府。 目光稍稍地垂下,就见门口处立着一名凶神恶煞的番子,原来是秦肆的心腹宗元。 他充满戾气的眼睛紧紧盯着秦肆与青黛十指紧握着的手,面容更是十分地僵硬。 他本以为这太后派来的细作会在南下途中就被秦肆杀死,没想到她竟然能够平安活着归来,甚至还与秦肆的关系更亲密了些。 真是红颜祸水,祸害遗千年! 宗元面色变得更加狠厉了,锋利的眼神如两把刀子直直地刺过来。 青黛与那瘆人的视线碰在一起,浑身上下便霎时凉了个彻底,下意识地放开了与秦肆牵着的手,随即又是害怕地垂下目光去。 她差点忘记督府里,还有这么一位看她极度不顺眼的人了。 “宗元。” 秦肆察觉了青黛的惧意,有些不喜地看了一眼宗元。宗元这才将凶狠的目光从青黛身上移开,合着双手朝着秦肆作揖,“督主,皇上请您到宫中一聚!” 闻言,秦肆一贯的傲岸冷然,眉眼里却露出显而易见的鄙夷,不由得冷声道:“啧,这小皇帝倒是挂念本督。” 说罢,他便看了眼青黛,眸色确是没有那么冷的,“夫人便先回府去罢。” “辛苦督主了。”青黛有些怕宗元,本是不愿秦肆离去的。却无奈皇帝有令,她也不能违抗,便只能由着秦肆去了。 秦肆不再多言,转身回了那围着锦缎的马车,风尘仆仆地还未歇下便又去了皇宫。
第36章 忍辱负重 京城。 在湛蓝的天空下,京城中心处坐落着一座皇宫,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秦肆入了宫门,路过的内侍宫娥皆俯首施礼。他不多做理会,径直绕着三步九折的宫廊,走到太和殿处。 推开承载着历史的朱红大门,随着绵长“吱呀”的一道声音,少少的金色光线射入殿内。 便能见上好的白玉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墙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香炉上、凤凰展翅欲飞。 又是一道关门声,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平日早朝时满是文武百官的太和殿,此刻竟昏暗得如同两地,寂静无声。 秦肆顺着地面中间铺着的金红地毯看去,就见那如月白的台阶上,稳稳地放置着一樽雕金的龙椅,即使在这漆黑的环境里,也不失庄严风采。 秦肆眸色深深,是喜是怒,令人难以捉摸。 云纹皂靴踏着地毯走去,一步一步慢条斯理地踩上台阶,绣着大蟒的深色袍子衣摆轻轻地挥动着。 秦肆在龙椅前落定,仔细地瞧着龙椅,连雕刻的龙眼珠都瞧得清清楚楚。 他眸中的神色不曾变过,转身便顺理成章似的坐下。 果然是高处不胜寒,手掌置于龙椅的扶手处,也能发觉黄金细细冒出来的凉意。 端坐在龙椅上,好似睥睨天下,俯视万生。 这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捆绑住了多少位历代君王。引得王朝颠覆,百姓流离失所,天下改为他姓。 皇位,真的值得吗? 秦肆长长地叹口气,掩去不尽的无奈和感伤。缓缓地将身子往后仰,后背靠在龙椅上,也几乎把整个身子都隐进黑暗里。 “你想要这位置?” 一道声音从漆黑处传出。 秦肆睁眼,墨玉眸子里瞧不清神色。 话音落下,皇帝便从黑暗处走出。 他穿着一身剪裁的十分得体的石青直的纳纱金褂,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腰间束着四块瓦明黄马尾丝带。 面上确是呈现着与衣裳不同的疲惫,眼下稍稍的青黑,似是很久都睡过安稳觉了。 秦肆随意地朝着皇帝的方向瞥去,指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搭在金漆龙椅的手柄上,指腹无声轻敲着,淡道:“如何?” 皇帝面上波澜不惊,“你要,便给你。” 秦肆敲击着手柄的手指倏地停了下来,锋利的眼神便刺了过去,冷声道:“你可不能忘了。” 皇帝当即迈动脚步,朝他走去,在龙椅旁站定。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秦肆,眸子里还闪着一丝隐忍的光芒,咬着牙回应:“我没有忘。” 二人就这么硬生生地对视着,漆黑的大殿中似乎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仔细看去,皇帝和秦肆的眼睛很像,眼尾都微微上挑,连弧度都是相似的。 只是各自的眼神不同,一个温雅孱弱,一个冷漠阴鸷。 半晌,皇帝堪堪地垂下眸子,最终还是在秦肆冷冽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他幽幽地叹声气,长久以来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懈,“你总算是回来了。” “你南下的这段日子,宫中不知生了多少的事端。” “嗯。”秦肆倒是不惊讶的,一路上他都与宗元用信鸽秘密通信。宫中的事情,他知道的并不比皇帝少。 皇帝见着秦肆一副似乎置身事外地模样,不禁就来了气,低哼道:“如今梁王那边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了。” “他一直在派人盯着朕,现在只有太和殿和寝宫是属于朕的。只要走出这两个地方,周遭多少双眼睛会盯着朕。” 秦肆扶在手柄的手渐渐地抓紧了,连面色都变得阴沉。眸子深深地盯着一处,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皇帝扭头望着案几上还未熏尽的熏香,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朕一点自由都不能享有,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就连母后的忌日,朕都不能出面。” 皇帝面颊逐渐因怒气而变硬,眸中似乎也快溢出灼灼的火光来。 “十六年了,母后的坟墓还只是一块破木板,就这么孤独地竖在郊野之中,连一个体面的陵墓都没有。” “我忍够了。”皇帝话语句句掷地有声,满腔的愤怒渴望着、叫嚣着宣泄,“秦肆,我忍不了!” 秦肆剑眉蹙着,白皙的侧脸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和漠然。他抬眸审视着皇帝,一言不发,仿若看透一切。 他从龙椅之上站起身来,不加言语,只是抬着手覆在皇帝的肩膀之上,安慰般的轻轻拍着。 皇帝一怔,那如同狂水猛兽般暴乱的愤怒心情顿时停住了,似乎因着秦肆的安抚,慢慢地烟消云散去。 他有些落寞地垂下目光来,喉中微微哽咽着,心口还在不平地起伏。 秦肆面上神色并不多么轻松,沉吟片刻才低声道:“你该习惯的,做大事之人,总是要舍弃很多东西。” 例如他,舍弃了男人的尊严。 他并不是不在意自己宦官的身份,而是深深地、在意到了骨子里。 他顶着东厂厂督的头衔,权势滔天,与之接踵而来的便是人前对他俯首称臣、人后受尽冷眼的日子。 他听得见身后的人骂他:“阉贼!不过是个狗奴才,凭什么狗仗人势!” 听得多了,他便倦了,也乏了,那点小称谓根本动摇不了他的情绪。 看惯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皇宫,随着岁月的不断积累,他的心也渐渐变得麻木、变得冷血。 十几年来,忍辱负重、跌跌撞撞地打拼至今天的这个位置,不过是为了报仇罢了。 大殿内昏暗的光线在秦肆的半边侧脸上投下深色的光影,教人望不清他面上的容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开口道:“你放心罢,重见天日的那天,不远了。” “至于宫中的那些眼线,我会替你解决的。” 说罢,秦肆便走下了高高在上的台阶,转身离去的背影沉重又孤独,一片苍凉。 在手触及冰凉的朱红大门时,身后便急急地传来了皇帝的声音,“秦肆。” 秦肆停下脚步,却未回头。 皇帝微微整理着情绪,清了清有些浑浊了的嗓子,才低声道:“中秋时节将近,朕会设宫宴宴请朝廷文武百官,顺便庆祝你解决南涝北旱一事。” 他停顿了一会儿,便接着道:“你便邀着你那夫人一起过来罢。她过门这么久,朕却还未见过一面呢。” 闻言,秦肆眉头微蹙,他并不想让青黛进入朝廷的视野。 皇帝听不到回应,眸中颜色黯淡了些,“朕……见不得吗?” 秦肆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开着腔,声音淡而轻,“我会带她来的。” 说罢,便启着朱红大门出了去。 皇帝一直盯着秦肆,直至他的背影被关闭的大门吞没了去,漆黑寂静的大殿又只剩他一人。
第37章 水墨留白 初秋,从南方吹来的风带来了些湿意,天空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浓厚乌云。 一阵淅淅沥沥的银雨撒在北方城池,把山岳两边峭壁的顶端染上黄澄澄的颜色,长在岩壁深罅里的叶子稠密的灌木也变得更加幽深。 京城受到了雨水久违的洗礼,全城都浸入了一层喜悦的气氛中。 秦肆在书房窗边伫立着,看着窗外细细的雨帘,心里总归是开心的,面上却少有表露情绪。 青黛一见京城落了雨,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秦肆。她忍不住去寻他,欲祝贺他南水北调一事有了成效。 书房外头守着的内侍见青黛来,都不上报了,直接请着青黛入书房去。 青黛抖落了油纸伞上的雨水,便将伞靠在书房外头,任着油伞上的雨水慢慢地滴落下来。 屋内,秦肆眸中映着雨水的颜色,连眸子都浸润了些。雨雾给他的周身都萦上一层淡淡光圈,光洁如玉,好似雨中昙花一现的仙人。 他听得身后传来敲门声,便顺势往门口看去。 还未下雨时,天气很是闷热,遂书房的大门为了通风,是未合上的。 如今便见青黛站在敞开的门处,微曲着手指朝着门板轻敲了几声,以提醒他有客到访。她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眉眼皆温顺,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恬静温婉的气息。 秦肆见青黛来了,不知为何,他的面色却慢慢地变沉了。 青黛见状有些惊讶,她一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竟忘记秦肆忙时是不喜有人打扰的。她神色不禁黯淡了些,欠了身子便想退下去。 还未转身,就听见秦肆喊住了她,“夫人。” 青黛怔住,不知秦肆唤她是出自何意。 后头缓缓地传来了秦肆清冷的声音,“替本督研墨罢。” 唔……原来是叫她回来干苦力的。 青黛很熟悉这书房,很快就寻了个新的方墨出来。 微撸起袖子,往砚台里加了滴水。因是新墨,第一次研磨,墨锭的边角比较硬朗,为了先磨去尖角,她便双手持着墨推磨起来。 大体是墨研得多了,她竟摸出了些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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