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我有仙人的真火护体呢。”虞子钰肩膀往后一耸,打算抖下披风。 万巧儿按住她:“仙人真火抵御的是寒冬雪冷,如今是料峭春寒,仙人也讲究时令分季,这春寒啊,真火可抵御不了。” 虞子钰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不再拒绝,而是问:“娘娘把披风给我了,您呢?” “本宫不过一个凡胎肉.体,就算受寒了也可以吃药治愈。我们家子钰乃修仙贵体,凡人的汤药只会损害你的仙体,你可不能轻易染病。” 这话说到虞子钰的心坎儿去了。 她连忙拱手道:“那便多谢贵妃娘娘了,娘娘慧心性明,日后定有大造化。” 万巧儿笑容明艳,举手投足间皆是雍容华贵:“妹妹可真会说话。” 她轻抚虞子钰的手背,往旁边走了几步。 “本宫也才大你几岁,日后别叫娘娘了,唤本宫一声姐姐吧。姐姐久居深宫,闲来无事便只能读些杂书,前些日子看了些道家书籍,颇有感触,可惜无人与本宫谈经论道,实属寂寥。” 虞子钰闷声道:“我有姐姐的。” 万巧儿捂着嘴笑:“本宫可以当你的干姐姐呀,好妹妹,听说你前几日成亲了。可惜本宫未能去送礼贺喜,要不你现在随本宫回一趟玉芙宫,本宫将你贺礼补上如何?” 虞子钰还惦记着除妖,随口婉拒道:“娘娘的心意子钰心领了,等下次我成亲您再送也不迟。” “下次?”万巧儿愣了愣。 虞子钰:“娘娘,不同您讲了,我先去除了那遁地黑水精,免得它出来害人。” “那好吧。” 虞子钰又回到原地,握紧弯刀,专心致志撬挖那块青灰色地砖。 万巧儿眼见暂时没法儿拉拢这癫子,只得先行离开。 朝阳渐升,逐渐暖和了起来,地砖表面的水迹随着旭日的升起而消亡。虞子钰看不到蜿蜒扭曲的水渍,她用力一拍脑门。 以为是阴阳眼坏掉了。 伸手在腰间摸了摸,想找灵药蘑菇来吃吃,助势阴阳眼的威力。 摸了一圈没找到,才想起最近天气渐燥,山上的蘑菇都不长了,加之灵虚子不在道观,她懒得上山,没机会去寻采蘑菇。 没办法,她只得在地砖上贴了张符纸,暂时压制住这妖精。 穿过宽敞宫道,虞子钰来到宣政殿前方的御门广场. 这会儿皇上还在上早朝,她打算在这里等着,待到下朝了再去问老皇帝,灵虚子究竟去何方游历了。 她两只手托起腮帮,坐在华表柱底下等着,在一旁站岗的羽林军面色严峻,对她携带刀剑入宫无动于衷。 虞子钰看了一圈,见到了眼熟的面孔,是戚献。 心中甚是狐疑,戚献不是仙门寻生宗的天兵吗,她唯二两次随祖师娘去寻生宗,都是戚献来接她们的。 虞子钰忧心忡忡,莫非寻生宗这个仙门倒台解散了,戚献不得已另寻生计? 她起身小跑上前,来到戚献面前,凑近他悄声问道:“小伙子,你不在寻生宗当差了?” 戚献站得笔直如一杆长枪,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并不回她的话。 虞子钰又问:“寻生宗这个仙门,如今可还在?” “在。”戚献终于是答话了。 如此,虞子钰也放心了许多。只要仙门还在,成仙便不只是一条路走到黑的独木桥。 晃悠了会儿,隐隐约约听得,老皇帝震耳欲聋的咳嗽声于宣政殿内传出。虞子钰都怀疑,他再这么咳下去,该把肺给咳出来了。 她提起衣裙,一步步踏上由大理石砌成的陛阶,来到宣政殿大门前。殿门两侧的盘龙柱浮雕栩栩如生,堪称宏伟。 虞子钰首次靠近宣政殿,看着这个象征最高皇权的地方,不禁心潮澎湃。她不免好奇,大臣们究竟是如何上朝的。 正欲继续挪移步子,威风凛凛的羽林军手中苗刀一伸,截在虞子钰面前,不让她进入。 “我是虞子钰,皇权特许,也不能进去?”虞子钰对殿内的情况好奇不已,探着头往里看。 “何人在殿外喧哗?”老皇帝瞧着像是身子半截进了黄土,年老体衰,却耳目清明得可怕。 虞子钰连忙高声回话:“皇上,是我,虞子钰!” 老皇帝嘿嘿笑了两声,嗓子沙哑如发锈的锯条在割锯石块,回她道:“是子钰啊,有何事,进来说吧。” 羽林军苗刀回落,稍稍对虞子钰欠身,长臂一伸做出相迎姿态。 虞子钰跨步入殿内,腰背挺直,背上长剑紧扣于脊背,她左手搭在腰间弯刀的刀柄上,像是来秉公执法的捕快。 众人暗自吸气,除了羽林军,能够带刀剑进入宣政殿的,真是独独虞子钰一人了。 殿内之庄严恭肃,令虞子钰不免也严肃了起来。 老皇帝含胸驼背,伛偻着身子窝缩在纯金打造的龙椅上,他看上去比在寻生宗时更加老态,头顶几根稀疏白发几乎要撑不住冕冠,扭曲面孔的皱纹沟壑深得渗人。 大臣们按官位等级,依次整齐站列于堂殿中央,各个身穿朝服,面容凝重。 虞子钰从中间而过,看到三殿下萧瑾站在大腹便便的太子身侧,二者一个长身玉立乃公子如玉,一个肥头胖耳乃丑态毕露,形成鲜明对比。 萧瑾偏头看向她,朝她笑了笑,虞子钰也对他笑当是回应。 她继续朝前走,一只大手拉住她,将她拉到自己身旁,赵天钧紧紧攥着她的手,满脸赔笑弯腰:“皇上,家女年幼无知,误闯大殿惊扰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老皇帝摆摆手:“何罪之有,子钰聪明伶俐,这宣政殿她如何来不得?” 底下的大臣们寂然不动,阒无人声 片刻后,虞子钰爽朗大笑打破了僵冷的沉默,她大笑道:“皇上说的是,知我者,莫若皇上是也!” 老皇帝也跟着笑起来,虞子钰一同狂笑不止。 赵天钧于宽袖之下在她手背掐了一把,压低声音:“乖乖,你可别笑了。” “你掐我干嘛。”虞子钰不满地抽出被父亲紧攥着的手腕。 老皇帝又问:“子钰,皇爷爷先把这朝上完,处理好政务,再处理你的事儿,可以吧?” 虞子钰点头:“可以,我的事儿也不着急,皇上您当以社稷苍生为先,先听政吧,我等得起。” 她站在父亲身边,专心致志听着各个大臣上表奏章。 国子监祭酒上前道:“皇上,臣有本启奏。前些日子宁远公主从民间寻来几名学士,说要另开设一门地形学,以规划农田、渔业、山间湖泊地势为主。微臣觉得不妥,特来请示皇上。” 老皇帝显然对这些东西不太在意,敷衍地问:“有何不妥?” 祭酒:“如今监生们素养参差不齐,微臣认为国子监的教学当以儒学经典为主,儒学才是正经,什么算学、律学、地形学这些不过是旁经,不该单独设立课业。” 老皇帝扶额皱眉:“众爱卿有何见解?” 大家众说纷纭,争论下来双方观点各持一半。 一半人认为如今书生教学当以儒学为主,着重培养书生的君子品行。一半人支持宁远公主,认为算学、律学等学科同等重要,不可视为旁经。 老皇帝重重咳嗽几声,半眯起浑浊的眼珠子:“区区琐事,怎么吵成这样!你们都闭嘴,子钰啊,你来说说看。” 虞子钰忽而觉得重任在肩,朝前阔步走去,赵天钧都拉不住她。 “皇上,且听我说道说道!其一,我自然是支持宁远公主,将算学、律学、地形学等发扬光大,这点毋庸置疑!” “其二,我认为应当彻底摒弃儒学,改为让天下书生钻研道学,我苦读精研道学多年,发现道学之真理方才是治国之本,儒学提倡的仁义造就了无数伪君子,当属渣滓浊沫!” 虞子钰直言不讳,语句犀利。 向来将儒学奉若世间唯一真理的国子监祭酒,听了她这话,气得吹胡瞪眼。 他指着虞子钰唾骂:“无耻小人!儒学乃真正的圣人真理,仁义礼智信当属做人之本,千百年来造就了无数学士,让世人摆脱愚昧,知晓礼义廉耻,你说儒学是渣滓浊沫?混账!” 虞子钰:“儒学的三纲五常中,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将人区以高低贵贱,尊卑有别之分。如今我大宣王朝民风开放,不该再以儒学的‘克己守礼’为治国之基,当推崇道学!推翻儒学!” 国子监祭酒差点气得背过气儿。 他红着眼跪下喊道:“皇上!老臣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无耻小孩公然在朝堂上大放厥词,还说要推翻儒学,这是在扇老臣的耳光啊!” 一名国子监祭酒的同党大喊道:“皇上,虞子钰这疯语癫言着实蛊惑人心,请皇上逐她出去吧!以道学治国,这是何等惊世骇俗之言,老臣听了都害怕,难道要让全民跟着她修道修仙吗?” 虞子钰下巴微抬:“全民修仙,你们倒是说得出口!修仙得靠天资,你以为什么狗屁东西都能来修仙吗?” 她继续上前绕过国子监祭酒:“皇上,且听我多言几句。于伦理,道家讲究‘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雌雄平等,众生平等。于治国,道家讲究‘无为而治’,君王不与民争,便是太平盛世。” 国子监祭酒上前指着她:“皇上,岂能容一个癫子在此胡言乱语!老臣真的听不下去了啊!” 虞子钰看向祭酒:“道士一直奉承的是‘盛世归隐山林,乱世下山救世’,战火纷飞之际多少道士下山救民。而儒学之下,太平盛世多见儒生,乱世却不见之乎者也。故而,要这儒生有何用?”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修仙修出魔障来了!你沉迷道学,故而视道学为真理,处处贬低儒学,实属狂妄!” 国子监祭酒大骂道,不愿再与她争论。 虞子钰再一次高声道:“道学内容之丰富,可当治国。道学分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大支柱。乾,论有天地人哲学。震,论有道家医学,武术针灸食疗皆有论述;坎,论有自然山水之说......” 她逻辑清晰将道学八大支柱讲出来,得出结论:“以道学治国,可得万世太平,应当全民学道。” 众人鸦雀无声,虞子钰看向她爹,寻求肯定:“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赵天钧上前拉她的衣袖:“闺女,别讲了,爹害怕。” 老皇帝却是哈哈大笑:“子钰讲得好,不愧是修仙大才。” 国子监祭酒咬咬牙道:“那皇上是听这癫子的话,以道学治国,推翻儒学了?” 他摘下官帽,嘴唇微颤,拔高声音大喊:“皇上,老臣一生推崇儒学,若皇上真要摒弃儒学,老臣今日便撞死在这大殿之上,以死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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