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知道唐突, 但方才发生的事□□关重大,眼前这个异族小孩救人的动作比他还快。他什么也没说, 丢给石头一块腰牌,自己则飞快地回去将此事禀报。 石头满头雾水。 他低头一看,手中的腰牌上刻着一个“陈”字,意识到这是什么,方才那是何人,顿时如烫手山芋一般。 还不等他想明白为何那人要将这块腰牌交给自己,忽然,一队官兵腰挎长刀,凶神恶煞地出现在他面前。 “站住!”领头官差道:“就是这匹马当街闹事?!” 不等石头说什么,他又挥手示意身后的官差:“带走!” “等等!” 石头举起手中的腰牌,另一手紧攥着马绳,他抿起唇,挡在白马前面,说:“这是我家的马。” 看到腰牌,领头官差的脸色微变:“你是陈家的小孩,这是陈家的马?” 京城有一个陈家最出名,便是出了侍卫统领陈玄的陈家,这腰牌便是他的令牌。 官差们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个个出身普通,自然也不敢与陈家作对。只是律法自有章程,官差好言道:“小兄弟,这匹马当街发狂,虽然没有百姓伤亡,可也不是说就这么算了。我们总得把马带回到衙门里,等大人定夺后,再按律处置。便是陈大人,也要奉公守法,你也别为难我们。” “……” 石头回头看了白马一眼,小云低下头,黑亮的眼眸湿漉漉地看着他。他犹豫了好半天,才说:“那要多久?” 官差迟疑:“这也说不准。” 他犹豫再三,才松开手,将马绳交了过去。 白马被几个官差强硬地牵走,它回头看石头,喉咙里发出希律律的叫声,湿润的眼眸仿佛会说话,与主人像极了。石头不敢看它。 他慢腾腾往回走,沿街两旁的百姓刚受过惊,不少摊子被冲撞,满地狼藉。他想起离开前善善哇哇大哭的模样,心头发紧,脚步也变快,匆忙跑回那间铁匠铺。 铺子前还有许多匹马在等着修蹄换铁,那个醉醺醺的络腮胡大汉已不见踪影,石头找了一圈,却没找到熟悉二人的踪迹。 连地上的血污也被踩踏过,与泥泞混在一处,快要看不出来。 他与路人比划:“你们有见到一个小女孩吗?她是我妹妹,大概这么高,刚受了伤……” “你是说刚才那匹白马的主人吧?”有人说:“刚才来了一队官兵,将她们给抓走了。” “……抓走了?!” …… 温宜青搂着小女儿,心疼地用沾湿的软帕为她擦去伤口上的沙砾,尽管她努力放轻了动作,可善善还是被疼的一抽一抽的。 善善早就哭累了,肉嘟嘟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痕,她恹恹地趴在娘亲的怀里,目光触及到对面囚牢里面容可怖的犯人,顿时飞快地收了回来。 她吸了吸鼻子,怯怯地缩进娘亲的怀里:“娘,我害怕……” 温宜青低声哄她,动作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处,手掌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她看着小女儿的模样,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家里的小姑娘是个娇气包,平日里磕磕碰碰一下都要掉眼泪,何曾受过这么严重的伤,这会儿身上的衣裳染了血,她都来不及带小女儿去医馆包扎,便被官兵抓来了这里。 马匹忽然发狂,作为主人自然是要被问责。只是小女儿受了伤,她先后借了长公主等数人的名号,想请个大夫来医治,官差却一点都没松口,不由分说将二人关入了监牢。 再说白马又向来温顺听话,还是那人送来的,忽然发狂也是怪事。 “娘,我想回家。”善善说着,眼泪又涌了上来,“石头哥哥去找小云了,他回来要是找不到我们,肯定会着急的。” “很快。”温宜青镇定地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的。” 善善乖乖应了一声,靠在她的肩上。 监牢里阴冷潮湿,即使是夏日,却好像是连骨头缝里都泛着凉意,不知何处有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在寂静中,水声犹如催命计时,令人遍体生寒。 像是过去了一辈子那么久,又好像是只有一会儿,忽然听“吱呀”一声,狱卒推开监牢的大门,在她们前面停了下来。 “出来吧。” 温宜青连忙抱着女儿站了起来。 她们跟着狱卒往外走,出了门,外面是明亮的天光。温宜青一时有些不适应,她闭了闭眼,也未经过衙门审判,在官差的带领下径直走了出去。 一辆马车停在衙门门口,温宜青快步走过去,先将善善递了过去。 边谌熟练地伸出手,刚碰到人,便听小姑娘一声惊呼:“疼!”他指尖一颤,手也停在半空。 皇帝沉下脸,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手脚的伤,将人抱了进来。 “皇上叔叔,怎么是你?”善善眼睛亮晶晶的,惊喜地看着他。 善善本来委屈极了。 她今日本是高高兴兴出门,谁知马丢了,自己还受了伤,进了大牢,可这会儿见到皇上叔叔,又好像有一只大手将她所有的委屈难过都抚平了。 她欢喜地往皇帝身上扑:“皇上叔叔,是你把我和我娘救出来的吗?” 边谌也将她的模样全都看清楚。小姑娘从来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从未如此狼狈过,身上衣裙满是脏污,连白嫩可爱的脸蛋也破了口,眼圈红通通的,可怜极了。 边谌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从暗卫那里得知此事后,怒火便已经在心中狂野灼烧。 温宜青也上了马车,坐稳后,边谌冷声吩咐道:“回去。” 马车缓缓驶动。 善善躺在皇帝的怀里,仰头问他:“我们回家吗?” “回宫。” 温宜青张了张口,思绪万千,但她看着小女儿惨兮兮的模样,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垂下眼,轻轻点下了头。 …… 石头一路找到了衙门。 他拿着暗卫给的令牌,和门前的官兵打听刚被抓进来的母女,连大门都没进去,就得知人已经被接走了。 他关心地问:“那马呢?” “什么马?” “就是那匹和人一起抓紧来的白马,它的脖子上挂了一个牌子,上面还有它的名字,它叫小云,是我妹妹的马……” 官差:“什么马?没听说过。” 石头着急:“你们说很快就能还回来的!” “说了,没见过!” 石头没走,灰眸直直盯着他。大有一副要与他耗到底的样子。 看在那个令牌的面上,官差道:“里面是有马,但也是官府的马,没有一匹是白的。我在这站了一天,只见着官府抓了人,没见着马。” “……” “小孩儿,你不如回家看看,马会认路,说不定你的马已经回家了。” “……” 官差不耐烦地摆手:“去去去!” 石头只好走开。 他怀里揣着沉甸甸的令牌,心里想着方才那个给他令牌的人。他知道隔壁宅子住的是宫里的皇帝,既然善善都已经被救回家,或许小云也被带回去了也说不定。 他心里想着事情,没走多远,便听身后方才与他说话的官差不知与谁打招呼,一道耳熟的声音应和。他敏锐回头,便见一个面熟的人走进去。 正是方才牵走白马的那个人。 石头眼皮跳了跳。 他没做多想,身形隐蔽在墙后。等了片刻,那人很快又从衙门里出来,还换了一身衣裳。 怕被发现,石头只远远的跟着,隔了好长一段距离。 那人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直接去了京城最热闹的东市,他先进了好几间铺子逛过,最后停在一家赌坊前,然后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自己,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石头也跟过去。进去前,他在地上抹了一把灰,又滚了一圈,将自己弄的灰头土脸,半遮掩住模样。 赌坊门口的几个打手瞥了他一眼,看到他从怀里掏出钱袋,竟也没有阻拦。 赌坊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围在几个赌桌前,随着赌局的结果大喜大悲。石头从这些人之中穿过,他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游曳过,很快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他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那名官差两眼紧紧地盯着荷官手中的骰罐,压根没有注意到有谁在朝自己靠近,等回过神时,便发觉到有一把刀抵着自己的后腰,尖锐的刀刃刺破了衣裳,险险扎进了皮肉里。 官差面色大变,刚要大声呼救,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掐住了他的脖子,耳边一道略有些稚嫩的声音阴沉沉地道:“别动。再动我就捅进去了。” 官差霎时冷汗直流,他举起手作投降状,不敢乱动。 二人退后几步,离开赌桌,空位很快被新的人挤上。周围红了眼的赌徒压根没有发现他们的异状,石头带着他找了一个人少的角落,将他的双手制在身后,而小刀横在了他的脖颈。 他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但手一直很稳。 “马呢?”石头问。 “什么马?” “今天被你牵走的那匹白马。” “白马……”官差总算想起来,他脸色微变:“是你?你是那个陈家的小孩?” 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半大的孩子吓住,他大为恼怒,刚要挣扎反抗,抵在脖颈的刀刃就划破了皮肤,鲜血淌出,一时不敢再动。 他努力往后看去,尽管这是个半大的少年,可钳住他的力气却大的惊人,反抗不得。少年轮廓深邃的五官隐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灰眸在幽暗的环境里明亮而冰冷,像一头盯住了猎物的野狼。 “少废话。”石头阴沉问:“我妹妹的马呢?” “什么马……”官差还想要装傻,便感觉到掐住自己的手收紧,脖颈间的疼痛也加剧。生怕这小孩真下狠手,他忙道:“我说,我说!” “是高国公家的公子。” “……高源?” “似是这个名讳。”官差说:“高公子说今日会有一匹白马在街上闹事,让我以官府的名义抓走给他送过去。” “马呢?” “已经送过去了。” “在哪?” 官差说了一个地址。 “那不是高家,你骗我?” “不敢不敢,我刚从那个地方回来,离此处也不远,您去了就能看见。” 赌场人声嘈杂,官差大气也不敢出。 许久,他感觉到横在自己脖子前面的小刀移开,立刻回头想抓人,可身后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少年的影子。他摸了摸脖子上的血,背上爬满了冷汗。 石头顺着问出来的那个地址找过去。 他跑的很快,那个地方也离赌场不远。 那不是显赫的国公府,只是一处不大的民宅,大门紧闭,他绕了着宅子找一圈,最后找到一棵几人高的大树,几下就灵活地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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