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繁芜没有弄懂,但繁芜在被押往棘城城楼时弄懂了。 换回许昭之,顾流觞可以让许家拿钱来赎人,许家那么有钱,一定会给顾流觞很多黄金。 两方使臣交换人质。 繁芜看到重伤躺在马车上的高旭颜时,只觉得恍惚。……竟有一天她能成为交换东齐国皇帝的筹码。 棘城城门打开时,她看到谢长思骑马而来。 她看向他,低声道:“……谢大哥会不会觉得血亏。” 谢长思身后的达跖及几个部将听到她的话,此时已肉疼的脸上抽筋了,当然几刻钟前他们谁都不敢开口阻止。 谢长思却是沉声说:“你一计帮我取棘城,拿十个高旭颜换都可以。” 他高旭颜算什么,若不是生在帝王家,这天下会给他半点舞台? 听到谢长思的话,达跖等部将都惊看向繁芜,俱是倒吸一口冷气。谁能想到走北川道攻棘城的计谋是出自这女子? 繁芜有些慌:“大哥言重了。” 很快她想到了什么,惊恐地问道:“大哥……他,我,我哥呢!!” 她这才察觉到竹阕乙没有跟随他们出来,果然她看到了谢长思眼里闪烁的光芒,她睁大眼,几乎是小跑上前去,拽住谢长思的衣摆:“大哥你说话啊!!” 她都快被急哭了。 谢长思微蹙眉,似笑非笑:“我就知道你这一计若不是知阕乙有危险,也不会想到要献计给我!” 他说完又深觉自己说错了话,狠狠地皱了一下眉,他避开众人目光,冷声吩咐:“城楼下不安全,进城门再说!” 他说着双腿一夹马腹,向城门而去。 达跖看向繁芜:“姑娘请吧!” 又有士兵上前去,将陆蛮的担架抬离。 | 棘城一战,竹阕乙旧伤又添新伤,昨日夜里便昏迷了,也脱离了危险,只是此刻还未醒来。 繁芜从竹阕乙的厢房出来,见谢长思身披战袍坐在茶榻上,他散着发,似刚沐浴完,发还带着湿意,浑身也散发出湿漉漉的气息。 她低头向他行礼,喊了一声:“大哥。” “有时想想就挺不值得,数日行军至今眼都未合一下,什么都不问就要和我置气,和我闹上一通。说你聪明绝顶,可又偏生死脑筋。”他冷声说完,放下手里的茶杯。 繁芜被他说的一愣一愣,没片刻有红了眼。 “哭,尽知道哭。” “……” 这眼泪还没来得及挤出来,就被他一句生生给堵回去。 添柴在门外候着,陆蛮的耳朵贴着耳室的墙,两人大概都听到了。 只能说一物降一物,大巫都没办法治这女子,谢大人三言两语让这女子哭都不敢哭了。 等了半天没听到哭声,竟然还有些小小的失望…… 谢长思起身,一拂衣袖往外走:“行了,我先走了,没事别出来,这几日不会太平,等外头的事解决好了我再来接你们。” 柔然王廷的军队打到棘城,忽然遇上魏军,双方交战了几次。 再之后数月,东齐国境内四处盛传新皇帝高旭颜已经被魏军杀了的消息,三个月内固若金汤的月州城不攻自破,百里济率领残余军队向东南方向逃了,魏军趁胜追击。 至十六部境内,百里济的人劫持了正在凤凰部避暑的族主夫人与小少主姜曳。 魏军本料定百里济必死无疑,可如今突生变数,魏军不敢再动作了。 达跖是知情的人:“十六部早已归附我们,此番若妄自行动,必然惹怒公子,还是奏明公子后再出兵。” 达跖有拿下棘城之功,部将们忌惮他,便派人百里加急传信与公子。 谢长思在月州一收到信便赶来了,因为竹阕乙伤情拖了数月反反复复,思虑再三他未将此事告知仍在养伤的竹阕乙。 这段时间繁芜翻遍月州找寻柳蝉下落,谢长思离开前也未告知繁芜。 可不曾想,他的军队行出月州不过十几里路,那女子骑马飞奔而至。 马背上谢长思看着追来的繁芜,额角的青筋都在狂跳着……他握着马缰的手紧了再紧。 “谁让她出城的!让他提头来见!”谢长思锐利的眼眸扫过他的几个副将。 几人低下头去:“……” 繁芜上着淡蓝色窄袖骑装上衫,下着烟灰紫流水百褶裙,可见是来不及换衣衫,只找到了一件骑装上衫便也只换了上衫就追来了。 “大哥,此行我能给你做翻译的,苗疆话洛桑话我都会一些。”她总能一句话就说服人。 谢长思竟无力反驳,抿唇不语便是默认了。 繁芜心下一喜,骑行至他跟前,低声道:“谢谢大哥。” | 百里济穷途末路才想到拿妇人孩子做人质,当他的部将将十六部族主的夫人和小少主押上马车时,他第一时间是想阻止的,可部将说他们浩荡大军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下一千多人,如今这一千多人的命全都捏在他的手里。 部将:“我等若不是对您忠诚,早就逃了……何苦等到今日。” 明日是什么日子谁都不知道,谁又愿意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还不是因为百里济往日有一份功劳都记着兄弟们,今日他们才会报答其恩遇,对他忠诚。 百里济一想到如今他背负着一千多人的性命,闭了闭眼,默许了。 可当听到魏军大骂他的时候,他还是会不甘心。 “火烧邺城,毁了百年城池的是你,百里狗贼今日欺凌妇孺孩童的也是你!百里狗贼你畜生都不如!” 魏军在城寨外叫嚣着,一排的人喊累了,换另一排的人继续喊。 是夜,谢长思繁芜抵达。 达跖骑马赶来:“公子,北边来了一辆很可疑马车被我的人拦下了。” 谢长思从营帐内出来,身后跟着繁芜。 达跖看到繁芜长吁一口气:“那人说要见阿芜姑娘,但她不肯过来。末将本想将人押来,可那人说什么也不肯,只说要见阿芜姑娘。” 繁芜一听,皱眉看向谢长思:“大哥,我去见见那个人。” “不行!”谢长思厉声否决。 繁芜郁闷道:“你若担心,你跟着就是了。” …… 凤凰河畔,一辆马车停在河道对岸,河面不宽,但一河之隔总要有人过去。 那边让人传话,只让繁芜一人过去,其他人都不准过来。 谢长思却说:“我跟着去,对面若是害怕,让他们自己滚,这话也不必谈了。” 他说话间已随繁芜走上了小船。 船上,二人相视而望,半天没人动作。 繁芜挑眉:“大哥,你要跟着来,你倒是撑船啊。” 谢长思唇角微扯,半晌挤出两个字:“不会。” 繁芜无话可说,拿起船上的竹篙撑船。 见船驶离了河岸,谢长思那双星眸里微露出些许新奇:“你怎么会的?” “竹阕乙教的!” 谢长思微眯眸,启唇:“他怎么连这个都教?” “因为他说多一项技能多一条命。”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气焰已消,声音也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谢长思缄默不语,却又暗自点头。 船至对岸不过一小会儿,繁芜将竹篙递给谢长思,谢长思接过来时,她已提裙上岸了,流光百褶裙在月色之下泛着华光,他一时晃神没有立刻跟上,想要跟上时,却听到马车里的人说:“这位公子不必跟来了,老身不会对阿芜姑娘怎样。” 得知车中是一个老妇人,他到底没有再动。 紧跟着他听到繁芜唤那妇人:“…宜嬷嬷。” “阿芜姑娘一定在想是夫人让我来的,还是三殿下让我来的。”宜嬷嬷还是称呼高旭颜为三殿下,这个在她看来最妥当的称呼。 繁芜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也不必猜了,是夫人让我来的,还请阿芜姑娘放百里大人及那一千将士一条生路。”宜嬷嬷说着走下马车,整理衣冠后,对她躬身一礼。 谢长思正冷笑着,想说这人痴人说梦的时候。 繁芜在惊惧之中回过神来也想大骂他们头脑不清的时候,宜嬷嬷深吸一口气双手递上一封信。 繁芜迟疑地接过信来。她撕开信目光停留于信纸上不过片刻,猛地扭头向谢长思的方向喊道:“大哥!我求你!” 她快步走至船边险些绊倒,撩起裙摆跪地。 她应该知道放走这一千人,会被魏军将士骂成什么样。 只消片刻,谢长思的眼里就浮现许多血丝,这女子从来硬气,今日真真切切的跪地求他是头一次。 “繁芜!你给老子起来!别叫我大哥,我没你这样的妹妹!” 明知道在数千魏将的面前放走东齐国余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倒真敢求他! “你不重要,所以你求我没有用!要求让阕乙来求我!老子不想看见你!” 他说着转身就要撑船走人,哪知那船在河道中打着转,走不了半点…… 繁芜也没敢笑他,低着眼眸,声音若被撕碎放风,气若游丝:“她拿我唯一的亲人和我换百里济……大哥,我求求你了!……从今往后你让阿芜做什么都愿意!”
第69章 谢长思站在小船上许久, 才转过身去,声色幽沉:“想我撤兵,就来撑船。” 河风吹过, 繁芜只觉额前一阵冰凉, 她擦了擦汗水,从地上爬起来, 对他说:“大哥,竹篙递给我。” 他也不看她,将竹篙的一端递给她,她用力一拽,船便靠岸来。 她踏上船时,脸上已无方才的惊慌失措,恢复了平和。 谢长思默了半晌。 回到营帐, 谢长思对下令达跖下令:“撤兵。” 达跖瞪大了眼,咬牙道:“公子, 恕难从命……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我说撤兵!”谢长思揉了揉额头, 开始解腰间的佩刀, 他放下刀的同时, 大喊一声:“布山进来!” 布山快步进营帐:“撤兵之后,你让百里济先将族主夫人和小少主放了,再听百里济要提的要求。” 就撤兵一事,僵持了几日之久,其他人闹起来可不是达跖这样,那些人是真闹,真敢和谢长思对着干, 甚至敢当面臭骂谢长思。 谢长思打了几个人军棍之后,这事才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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