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繁芜回别府后,却见那婢女再未回来,再之后随从也消失了。 大概是因为察觉到被她发现了,才将两个细作给调走了。 次日,柔然大军攻棘城的消息传来,繁芜也没再关心别府细作的事,她收到棘城来的消息,让她在月州各大粮仓调粮。 月州城的水稻二月种下,若等丰收还得等三个月,此时找农户挨家挨户收粮定然不行,也只能找粮仓调粮。 粮草之事关乎魏军将士性命迫在眉睫,繁芜不敢耽搁,于是带着布山等人游走于月州各大粮仓。 第一批三万石粮食在五月初一运出月州。 官府粮仓的存粮数量有限,东齐之前什么情况也存不了多少粮食,很快繁芜收到急报,粮食不够让她继续收。 谢长思又让人给她送来了调动云梦、器幽两地将士的兵符。 繁芜捏着兵符,谢长思的意思是让她去云梦和器幽两地调粮。 她知道他是无可用之人才会用到她,可他尽知道为难她!繁芜红着眼,不用多想也知道他是压根抽不了身,证明棘城之战丝毫没占到便宜,至今日一点捷报都没有传来。 繁芜看向布山,将其中一块兵符给布山:“布山你去器幽,我去云梦,我们分开行动会快一点,谁先调到粮谁先送去,谁也别等谁,还有我给我哥写了一封信,你立刻让人送去镜州。” 繁芜吩咐完,翻身上马,陆蛮骑马跟上她。 布山没有多余的人手派给她,此行她只带了陆蛮,她有谢长思给的兵符在手,到云梦之后魏军都听她的调动。 当夜,大雨滂沱,繁芜几时赶过这种路…… 可一想到谢长思拿几万人的性命压她,她只得咬牙继续赶路。 当官道上出现一辆漆黑的马车时,繁芜的眼睛顿时睁大,正当她和陆蛮想调头时,又出现一辆马车堵住她的去路。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恍然想到了什么。 在马车上有人走下,在陆蛮拔刀之际,她哑声开口:“陆蛮,别动,我们跟他们走。” 如果是宿命,她也想给那宿命做一场了结。 不必再害怕了。 她手握着马缰,森寒的眸光看向来人。 下来迎接他们的人,声音尖细,可以判断是宫里的侍官,但他穿着僧袍。 “姑娘,请吧。”那人说。 繁芜和陆蛮分开走上两辆马车。 这马车竟然还是向云梦驶去的,繁芜有些震惊,难道烛风明王一直在云梦? 不可能,云梦不是早就被谢长思的人占据了? 她只觉得思绪纷乱,在她疑惑的时候有一双手向她伸来,她回过神来,几乎是用力攉住来人伸来的一手,那婢女愣了片刻,笑道:“我给姑娘解下蓑衣和斗笠。” 繁芜这才缓缓松开她的手。 将蓑衣和斗笠解下,婢女还有那个和尚打扮的侍官才看清这张斗笠下惨白的脸。 一脸清泠,灵眸冷厉。 马车在一处寺庙内停下,繁芜下车时,看到陆蛮被人押着,她看向和她一起下车的和尚:“你们放开他,他若有事我饶不了你们。” 陆蛮刚被放开,如一头小豹子似的向繁芜这处跑来,却被那和尚拦下了,和尚看向繁芜:“姑娘,主人只想见你。” 繁芜对陆蛮点头,陆蛮咬着唇退到了一边。 繁芜的目光扫过寺庙,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惧怕来,因为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和尚。 仪胥。 她狠狠地皱眉,捏着衣裙的手,手指骨泛着白,她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迈开腿。 这一段路她将她所了解的关于仪胥的事重新想了一遍…… 如果仪胥是烛风明王安置在东齐国的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仪胥那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他手握的西域贸易命脉。 大魏灭亡的那一日,烛风明王虽然消失于浩瀚史册上,但他一直都在。 抵达金殿时,繁芜已是满头大汗,当她微抬起头看向金殿内,迎面走来的身披着袈裟的人,细长的眉眼,清秀的几分寡淡。 她阴沉着脸,不待她开口时,却听到这人的叹息声,嘴角还是他惯常的狐狸似的笑,只是这一次他看着她道:“阿芜,我帮你隐瞒得够久了,这可是你自己走到主人面前去的。” 他说完看了一眼带她来的人,与她擦肩而过。 “你什么意思?”繁芜猛地转身看向他。 仪胥步子微停,笑道:“皇宫内密道是柳元微所设,你既知道子午道你与柳元微怎无关系?凡与柳元微有关系的人、百代工匠,皆是烛风明王的人。” “这么说顾苍也是?”繁芜上前一步。 “是,顾苍也是,若当日顾苍不死,借高厉次之手先除谈耀之,再除高厉次。可惜顾苍死了。” 谈耀之,北魏第一任皇帝。 繁芜瞪大眼睛,又问:“为何他能放顾流觞,却不能放过我?” 仪胥:“你家不同。” “我家不同?”繁芜冷笑,“我家我爷爷我爹连九品都算不上!” 仪胥转身看向她,笑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家研究的是什么,你不知?” 繁芜:“我不知!” “这话你与主人去说,我都不信,你以为主人会信?”仪胥见她双眸猩红,一双粉白的唇瓣也似染上血色,猛地转过身去,快步离开金殿。 不知过了多久,空旷的金殿。寂寥清冷,殿前的佛像肃穆的透出森然之色。 这时,她听到佛像的背后传来一道清泠的声音:“进来吧。” 听到这声音时繁芜的脸上的血色有一瞬褪去,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这个说话的人年纪不大。 那侍官看了她一眼,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繁芜动了动僵硬的腿,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向佛像后走去。 佛像后的金座上,端坐着一身华服的贵公子,白袍金冠,少年如玉。
第76章 繁芜自觉自己从小到大就喜欢看好看的人…… 而眼前的人就是。 不仅如此, 见这人的第一眼她甚至想起初见竹阕乙时,那时的他也大抵是这般年纪,一个飞扬神采的年纪。 有匪君子, 如金如锡, 如圭如璧。 观其面容,纵使清贵沉稳, 然眉间尚余留一抹稚气,这人或许和她一般年纪,她也说不上来。 在来之前她想过很多可能,只是从未想过烛风明王还这么年轻。 毕竟当初消失于史书里的烛风明王也有七十多了,谢启的父亲谢林是烛风明王麾下部将,他二人年岁相当。如果他是烛风明王的孙子辈也该是和谢长思一般年纪。 可当一张十七八岁的面容跃然于目就显得不真实起来。 当少年抬眸盯住她的眼,这双伏羲眼迸发着幽寒之色, 给这张如玉的面颊增添许多冷厉感。 繁芜也顿时感受到一个主公天生自带的威严与肃穆。 她骤然拧眉,袖子里的手也随之握紧。在历史的洪流里与强敌周旋的人, 从来不是温文如玉的, 儒雅的也不过是他们的外表。 她不该对他们这样的人抱有一丝一毫的奢求, 亦如当初她对谢长思。 他盯着她打量了许久, 未要她跪下行礼,也未说其他的,只是看着她,直到看得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才会心一笑。 只是短短一瞬,她便感受到了他清贵儒雅表皮之下的孤傲与恶劣…… 直到那个和尚打扮的侍官冷声开口:“还不跪下。” 繁芜猛地抬头盯住少年的眼眸,只是片晌,她从少年的眼眸里看到一丝惊诧, 大抵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盯住他。 这样怒意昂扬又带锋芒的眼神。 分明是柔若无骨的,她的衣衫还带着湿气, 愈发显出一身清婉孤寒气度,可她看人的眼神却是如此锐利。 “我为何要跪你?你有什么值得我跪?”她厉声说着,锐利的眸光依旧。可她的身体却害怕的发抖,手指紧紧地扯着裙摆…… 一旁的侍官睁大了眼睛,正想上前来抓住繁芜迫她跪地之时,一把白玉柄的折扇横在他面前拦住了他。 “主公。”侍官颤声喊着退到一边。 少年那双伏羲眼带着笑意看着她,她怔然片刻,他确实在笑,可笑意不达眼底,如玉的脸上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繁芜狠狠地拧紧眉,总觉得这眉眼有几分熟悉感。 “你的性子确实与你姐姐有诸多不同。”少年清泠的声音再度响起,“不想跪我也没关系,齐保,拿张椅子给她。” 侍官齐保凝了繁芜一瞬才转身离开,再折返时他将一把椅子放在她的身后:“坐吧。” 繁芜站在原地许久,煞白的小脸久未恢复血色,单薄的身影轻轻摇晃,少年也没有催促她,他轻轻抬手间齐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杯温茶递至繁芜手边,繁芜没有接,而是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椅子,后退几步坐下。 他们不会知道她方才在想什么。 方才,她只是陡然想起去岁在万寿寺,仪胥开坛讲经那日说过的话。 他说:世间有灵性之人,要保全自己的灵性,更需要比旁人多十分的心智与财力,不然便是被消磨被埋葬。 那日仪胥让她将这一句带给顾流觞,原来他的本意不是在帮高旭颜啊…… 他只是在迫使顾流觞做决定。 从始至终他只是想让高旭颜走出那一步。 也正因为顾流觞做了决定,烛风明王才放了顾流觞全身而退? 或许是这样吧……繁芜紧皱着眉。 又或者说顾流觞是真心想过帮高旭颜称帝,然而事与愿违却间接帮着烛风明王灭了东齐国。 她早说过,在高旭颜选择搞乱东齐的那一日,东齐国的气数已尽。 她又骤然想到那个时候顾流觞会准许高旭颜处决弥秋辅了…… 弥秋辅若是还活着,也会留给烛风明王。 顾流觞在随高旭颜的大军踏进邺城后才渐渐“看清”形势。所以顾流觞选择处决铸造营的理由并不是因为想保全自己,所以顾流觞应该也是那个时候知道烛风明王的存在的。 若不是谢长思救了弥秋辅,弥秋辅现在合该跟着烛风明王了。 当她重新回忆这些事,也能察觉到顾流觞暗中对付了烛风明王许多次! 那么烛风明王为什么还是放顾流觞去了洛桑城?如果他不想放过顾流觞,是完全可以在她去洛桑城的路上伏击她的。 所以这个答案绝非是进殿时仪胥透露给她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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