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夜里添柴回来了,将一封信交给竹阕乙,并告知他三日前繁芜也让他查“阿凤”的事。 添柴为难道:“大巫,我如何与阿芜小姐说?” 竹阕乙:“我去和她说。” 添柴走后,竹阕乙将看完的信烧掉了。 这是凤凰部族长还在时留下的一封信,应该是猜到他有一天会派人去打听“阿凤”才留下了此信。 他的呼吸微凝滞,眼底一片晦色。 过了许久,竹阕乙起身往外走。 …… 大巫殿西殿。 竹阕乙进来的时候,繁芜正在翻看夜启大巫与上任大祭司的手札,几日前竹阕乙将这些交给她,让她翻译成册。 见竹阕乙进来,繁芜放下笔。 看着不太明亮的西殿,竹阕乙皱眉:“怎么只点了一盏灯。” “……我够用了。” 竹阕乙微凉的手指轻轻扫过她的眼尾,“可别看坏眼睛。” 繁芜微红着脸颊,拘谨地问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阿凤。”他说出这二字。 繁芜瞪圆眼眸,神情略显紧张:“我…不是故意要打听的,我只是……” 竹阕乙笑着打断她:“阿芜,我过来正是来告诉你阿凤的事的。” 繁芜顿时松了一口气:“哥,你坐。” 凤凰部贵女阿凤嫁龙部贵子生竹阕乙母亲。 竹阕乙的祖父早亡后,阿凤将女儿托给凤凰部的父母后,离开苗疆十六部。 后来阿凤与魏国国师李渭相爱,生一女,正是李玄素。 繁芜不知道魏国国师李渭,但她知道李玄素这个名字。 因为这个人,正是谢长思的生母! 她瞪大眼睛,微微摇头:“不对,李玄素不应该是明王弗玉的母亲吗……毕竟你与弗玉那么相像。” 在繁芜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答案似乎已经浮出水面。 明王弗玉与谢长思可能是亲兄弟。 她猛地看向竹阕乙:“哥……谢长思与弗玉他们是?” 她看到竹阕乙对她点头。 “可是为什么?难道弗玉是李玄素和前一任明王所出?” 竹阕乙摇头,肯定的告知她:“明王与谢长思在血缘上是同母同父,他们都是谢启和李玄素的孩子。” 谢长思像父,明王则与李玄素相像。 他的母亲与李玄素应该很相像。 “那为什么明王会是弗玉……” 竹阕乙沉眉想了许久,给出一个答案:“嗣子。” 如果明王只是嗣子,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明王弗玉是谢启过继给上一任明王的,大魏嗣子过继是非常严格的,既然已经过继就无任何瓜葛,弗玉只是明王,所以弗玉不会认谢启这个生父。 反之谢启对弗玉的情感就复杂得多了。 如果是这个解释,繁芜想她弄懂了谢启与谢长思为何对明王的感情如此复杂…… 为何谢启处处偏袒、纵容明王。 繁芜十指紧扣:“可他是嗣子,他只会认上一任明王为父亲……” “阿芜,你可知烛风明王颂安姓什么。” 繁芜疑惑:“他不是姓曹?” “烛风明王颂安姓谢,他是魏公主与驸马所出,后公主与驸马双双战死才被皇太后接近宫中抚养,只是颂安之名天下闻,后人才忘了其本姓。” 竹阕乙继续道:“颂安麾下大将谢林是谢启的养父,谢林原姓什么不清楚,但可查的是谢林抚养谢启后才被赐姓‘谢’。”
第95章 “哥……”惊诧间繁芜漆黑的瞳仁好似放大了一些, 竹阕乙能透过这双眸看到自己的身影,且听她继续说道,“谢启是颂安的孩子?” 竹阕乙:“这只是我的猜测, 这些没有任何记载, 时间太久了也查不到太多资料来佐证。” 如果谢启是颂安的孩子,便是颂安安排给谢林抚养的。 所以之后第二任明王临忞选择过继谢安的幼子为下一任明王, 也说得通了。 他更倾向于临忞与谢启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弗玉是第二任明王的嗣子,与谢启有血缘关系,但这些谢启和谢长思在乎,弗玉不会在乎……”繁芜眼里的神色比之前更加幽冷。 竹阕乙:“明王弗玉还是国师李渭的衣钵传人。” 种种迹象表明李渭将毕生所学传给了弗玉,甚至弗玉连谢长思何日祭天都知道。 繁芜:“为什么谢启一直防着谢长思?谢长思不也是他的儿子吗?” 竹阕乙呼吸微滞,他看向窗外:“父子间心存芥蒂时,旁人谁也说不清楚。” 所以, 即使谢长思以往未曾想对弗玉动手,却又不得不想办法对付弗玉。 “不说这个了, 哥, 你帮我看看这个……”繁芜将书桌上的册子拿给他, “上一任大祭司在这本手札里几处记载刀耕火种相关, 如今虽然我没有见过部寨内启用了。” 竹阕乙看到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内心又是欣慰又有些担忧。 “因为对土地的珍视,这一类耕种方法才被禁止了。”竹阕乙解释道,“在迁徙时期短暂启用,在定居后几乎都是废止。” 繁芜与他聊到子时初刻,已经很晚了,她困意上涌, 于是推他出殿:“哥,你回去睡觉吧……” 看到她因为抬手推他露出的半截皓腕, 他的目光一凝,漆黑的瞳缩了缩,那抹烧灼的白光仿佛又从眼底闪过。 他几乎是红着耳根转身,逃似的离开西殿。 … 繁芜看着他走远后,猛地关上殿门,她的背靠着门,心仿佛跳至嗓子眼,她刚从就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直到瞥见他的耳根发红…… 又见他匆忙逃走。 此刻她像是一只偷吃到了小鱼干的猫,心中的悸恐消失后,掩面偷乐。 ……她如天上月一般禁|欲清贵的兄长,也有今日仓皇而逃的时候。 这日之后,竹阕乙发现女子看他的眼神愈发大胆,愈发炙热。 他心下微惊,初时有狂喜,而后又有些懊恼。 五月至,兵主部有重大祭祀,各部贵人前来。 这是繁芜第一次见到这位蝴蝶部的贵女,从住进大巫殿她未曾去过外面,竹阕乙连祭祀台也不让她去,所以是这位蝴蝶部小姐亲自找来的。 添柴等人拦下了她,但因为事情闹大惹来了兵主殿的人,族主派了人过来请走了蝴蝶部的小姐,也让人来西殿请她。 繁芜走进兵主殿时,见殿中只有四人,族主和凤凰夫人坐在高位。 竹阕乙坐在右手边最接近高位的位置。 殿中站着的是那位蝴蝶部的小姐蝴蝶瑄。 她应该是刚到不久,额前还挂着汗珠,见她到了,回首看向她,目光没有不善只是略带打量。 繁芜也回看向她,两人就这么互相打量起来。 很快,蝴蝶瑄的眼神有些闪躲,别开脸不再看她。 繁芜正疑惑着,听到凤凰夫人冷淡的声音传来:“是什么事闹到这里来了。” 二人抬头看向凤凰夫人,见她一手支着额头,微皱着细眉。 两位都是族主派人叫过来的,可族主并没有想给她们解围的意思,此时是想让她们自己来说。 繁芜睨向蝴蝶瑄,蝴蝶瑄紧张地一手紧拽着另一手的袖子,她似挣扎了一会儿才说道:“阿瑄等了大巫三年,阿瑄不想在等下去了,请求族主赐婚。” 繁芜微垂下眉眼,此时与蝴蝶瑄一样,她也愈发紧张起来。 有时她会想,蝴蝶瑄等了竹阕乙三年,他们该如何偿还这个女子的三年。 三年前竹阕乙不想娶妻,但三年前竹阕乙还不足以和长老和族主抗衡……不是他说不娶,蝴蝶瑄就不用等他的。 “可……”蝴蝶瑄红着一双眼看向竹阕乙,“可大巫说他娶不了我,说他三年前就未曾应下族主定我为他的未婚妻,可是……十六部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阿瑄是大巫的未婚妻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繁芜只觉睫羽轻轻颤动,仿佛是沾上了少许湿重水汽,漆黑的睫毛显得很重,逐渐耷拉下来,她从微垂下眉眼,到渐渐微垂下头,紧扣的手指开始泛白。 如果是她都能被蝴蝶瑄说服,何况是其他人。 她隐约察觉到,竹阕乙不让她出大巫殿,更多的是因为外面的流言。 若大巫不娶,成了对蝴蝶瑄的“负心”。 若他日再留于此地,流言四起,她还会选择留在这里吗? 她又不得不问自己留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竹阕乙。 也是因为她最开怀惬意的年少时光,从幼学到豆蔻年华,从豆蔻到碧玉年华。 因为曾经她最美好的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啊。 可是当在这里生活成为一种负累,她还会愿意留在这里吗?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一日弗玉会放她回苗疆,为什么他会那样的笑,当她看向竹阕乙,再看向蝴蝶瑄。 她只觉眼前一片清明。 明王弗玉,他是懂如何让她不痛快的……他也算准了她回苗疆的时间不会太长。 竹阕乙看清繁芜的退缩,也看清她眼眸里霎时的清明,他沉眉间上前一步,因为今早刚进行一场大祭祀他的苗疆盛装还未褪下,头上厚重的大巫银冠还未取下,层层叠叠的银色铃片,随着他的上前发出叮铃的声响。 他面向大殿道:“此事原本不该被十六部家喻户晓的,我回来时竹部之人不知,传言也未盛嚣。原本那年在凤凰河畔族主便应允了陈王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兵主部众人不再插手。” 当他说到这里时,蝴蝶瑄眼里已闪过惊惧之色。 “蝴蝶小姐年纪尚轻,只是受旁人蛊惑我能理解,但那人的话不可尽信,就像我说与你的话也不可尽信。” 他也有线人在蝴蝶部,他知晓暗中与蝴蝶部有联系的人是谁。 在闹到这里之前,蝴蝶瑄找过他两次,其实那两次竹阕乙都耐心和她说清楚一切了。 但今日之事也在竹阕乙意料之中。 蝴蝶瑄红着眼道:“大巫总觉得我是受人蛊惑,可大巫又怎知我心情,又怎知这十六部未婚的贵女、适龄的贵女对大巫是如何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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