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庆幸自己得到消息时多问了一句,现下才能答得出:“回万岁爷,他的母亲现下已无忧,只是说身子还有些虚,还需调养。” 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心中彻底安定下来,这门生稳了。 两人不由自主微笑出来,微笑之间,目光不经意对上,笑意一收,各自别开眼去,差些忘了,还有眼前碍眼的人。 吏部尚书想了想,得为自己将来的门生做打算啊,于是向上道:“万岁爷,以臣之见,此考生心怀坦荡,这徇私舞弊之事只怕十有八九是太原府考生无中生有,不实也。” 礼部尚书一听,这不正是他想说的话?只是他年纪大想得慢罢了,等他回过神来必定会说的,谁知被这小辈给抢占了先机。 他赶紧也不甘示弱道:“万岁爷,这考生对他母亲一片孝心,令老臣十分动容,圣人有云‘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可见此考生人品。自古以来科举事端不少,其中多少事端是由考生心生妒忌而来,老臣听说联名闹事的大多是落榜的秀才,想来此事定是妒忌贤才造谣生事。” 皇帝心里有数,却仍旧道:“现下还不能妄下断言,还是等考了再说吧。” 两个尚书听到皇帝这话,都有些发急,人一得到消息当下就去国子监应考了,完全没有犹豫,那还能有什么问题, 皇帝自有考量,告示已发布出去,岂能朝令夕改,何况他更想看看这跛足考生经不经得起考验。 他抬手阻止两人想说的话,对着礼部尚书道:“礼部可出好题了?” 听到这句问话,吏部尚书不急了,反而带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开始端看风凉。 礼部尚书顿时心虚起来,他掏掏耳朵:“啊?万岁爷,您说什么?老臣这耳有些背……” 他哪知道人那么快就来了,按寻常来说,将消息发至太原府要个几日,发往江南或更远之处,那要的时日可就更多了,等传遍了,传到那考生的耳朵里,起码十天半个月过去了,接着考生再传回消息,这一来一回的,不得一个多月过去了? 故而他压根不急,还在慢慢思索,思考出什么样的题为好。 此时皇帝一问,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便使上了惯用的招数:开始装聋。 吏部尚书低声咒骂“无耻之尤”,真想啐一口这老东西。 礼部尚书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听不见,他朝堂滚了这么多年,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哪在意这点辱骂。 皇帝是懒得计较,一计较这老头儿准哭,没得耽搁功夫。 他知道还没出好题,时日也确实太短了,便直接拍板道:“那便让人在国子监中暂居,三日后在国子监外开考,这回可听到了?” 说话间,他看向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这回十分干脆,利索地朝前拜倒,高声大呼:“吾皇英明!” 三日足够他出题了。 皇帝拿起茶盏,淡声问道:“可还有别的事?”
第447章 先走一步 吏部尚书此刻头脑异常清醒,当即答道:“臣无事,臣告退。” 说着行了个告退礼,当即往外快步退去。 准门生都到了国子监,跟这老东西吵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去看看人如何,先刷刷好感才是正理。 这老东西这么无耻,不能再讲究风度了,刚才已失了先机,这回不能再失了。 礼部尚书见状也不甘落后,语速飞快告退:“老臣也无事,先走一步。” 还吵什么,一切的吵都是为了争抢这个门生,如今这门生才是关键所在,其他无关紧要! 两个带头闹事之人顷刻没了踪影,留下一拨目瞪口呆反应不及的人。 方才不还说评理的吗,怎么理还没评就跑了? 皇帝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看还有没眼色傻乎乎杵着的人,一合杯盖,抬眼淡淡朝下看了一眼。 其余人等心里一惊,惊慌失措纷纷告退,一刻都不敢多待。 开玩笑,方才有那两个老油子挡枪口,他们站着旁观,时不时搭腔一两句就成,万岁爷要训斥也先训斥他俩,可那两人走了,没人扛火,他们不走留着挨训啊?他们又不傻。 顷刻之间这帮人走了个干净,殿中安静下来, 皇帝放下茶盏,手指叩着御案,垂眸若有所思,事实上他对连慕十分好奇,心里总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也想知道此人是否如他所想那般可堪大用。 他的确想亲身去看看这个人,只是帝王也不能为所欲为啊。 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两个老滑头自己是跑去看人了,可若他也去,那就不是这回事了,礼部尚书那老头子得当场哭着抱他腿,让他三思不可。 他想了想,对张庆吩咐道:“准备准备,三日开考时,朕微服去国子监看看。” 他决心要做的事,再哭也拦不住,只不过要低调,不能让太多人知晓。 张庆微愣,没想到这跛足考生能掀起这么大的波澜,让万岁爷也动了念头。 他恭恭敬敬应下,回头得找胡淼淼安排好护卫的事。 殿外,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两人走得飞快。 吏部尚书心里发急,没想到这老东西那么能,年纪一把,看着轻飘飘的骨头一把,竟然跟他走个不相上下,心里不由较劲起来。 礼部尚书暗自得意,别看他年纪大,为了活得久一些,他每日都得打太极,在家中快走个十来圈锻炼身子,岂是这些养尊处优的竖子可比的。 吏部尚书走得上气不接下气,走出老长一段路都甩不掉旁边的老东西,侧头瞧去这老东西脸不红气不喘的,竟然还有工夫冲他笑挑衅他,心里更加恼怒。 除了急报,皇宫内无事不得狂奔,他只能埋头苦走。 走着走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有底了,放缓脚步,不急了,开始慢悠悠的走。 礼部尚书很快超越了他,见状不由哈哈大笑:“丰大人,走不动了?那便歇会儿吧,老朽先走了。” 吏部尚书看着速度一点都没减缓的老头,冲着他背后高声道:“范公莫不是想去国子监看那考生吧?您可是出题之人,要避嫌啊,身为礼部尚书,这规矩不会不知吧?” 礼部尚书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发僵起来,停下了脚步,一拍大腿,哎哟,老糊涂了,竟然忘了这茬! 吏部尚书高兴了,这老东西,可累死他了。 他背着手悠闲地从礼部尚书身旁走过,气定神闲地嘲讽道:“范公不愧是礼部尚书,这么快便想起了,您就慢慢出题吧,人本官先替您去瞧了,告辞,哈哈哈……” 故意学礼部尚书方才的笑声,哈哈大笑,心中郁气一扫而空。 礼部尚书不由捶胸顿足,完了完了,要被这竖子抢占先机了! 事实上,他也不想跟一个小辈去抢门生。 他都七老八十了,连曾曾孙都有了,历经三朝,这把年纪,把自己得意的门生都熬走了不少,又见惯了官场起起伏伏,对名利早就看淡了,多一个门生少一个门生实在无甚大碍。 让他放心不下的是子孙啊,是自己的身后之事。 他的儿子一个出息的都没有,他精明了一辈子,没想到生的儿子都是庸才,本将希望寄予孙子,结果孙子也没甚出息,才能太过平庸,先帝时期朝堂凶险,不敢让他们走仕途,而现下情景,通过科举也无望。 察觉希望渺茫,他将目光放到曾孙上,可惜几个曾孙也十分普通,对朝堂上的事敏感度根本不足,当个普通人安稳一世就罢了。 熬了一年又一年,实在放心不下,熬到一把年纪不敢走,就为了撑住丰家。 后头他也想开了,熬得都放弃了,心中知晓他百年之后,范家必然落败,便是有万岁爷的皇恩也是阻挡不了的衰败。 故而他后路都给子孙留好了,等他死后,让子孙离开京城,回乡去,攥着手里的田产,当个富家翁也好。 几年前他曾经一度病危,弥留之际,卧榻病床上,给几代子孙交代后事。 交代得差不多了,眼瞧着就要咽气了,他的儿子孙子孝顺,不舍他这祖父,都商量好了,让才七岁的最小曾孙、和四五个从三四岁到七八岁不等的曾曾孙给他背书,要送别他这曾祖、曾曾祖父。 他感念儿孙一片孝心,神态安详地静静听着,舍不得他们这份孝心,要坚持这听完。 不曾想听着听着,越听越精神,听得眼中精光闪烁。 其他人都停了下来,唯独他那才七岁的曾孙,往常不如何注意过,一直背不曾歇气,连《中庸》这样的书也背了出来。 他不由垂死惊坐起,挣扎着问他这曾孙,知不知晓背的书的意思。 他的曾孙点头说知晓,开始头头是道给他讲起来,虽说看法很稚嫩,却别有一番新意。 他感觉身子里力气似回来了些许,不由得问得更深入了,可无论问什么,他这才七岁的曾孙,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便是不懂的,也能说出自己的一些猜测来。
第448章 惊人天赋 他那快干涸的热血都沸腾起来,心中不断回响一句话:范家未来有望了! 激动得嘴唇都哆嗦起来。 他的孙子见状,将他的宝贝曾孙一把扯了回来,当着他的面连打了几下,气得他哆嗦得更狠了。 他的孙子开始与他赔罪,解释道这曾孙平日里便是这样的,将书房里的书搬去看了不少,还想染指曾祖父书房里的古籍,成日问东问西的,问得人心烦,问是不是吵着他了,作势又想打他的宝贝曾孙。 他气怒上头,气得不由站了起来,指着他这愚钝的孙子破口大骂,蠢货,愚不可及,简直是让明珠蒙尘。 幸亏他发现了,否则范家的希望指不定怎么被这蠢材糟蹋。 没想到弥留之际,发现他的儿孙里头,竟然还有个宝啊! 他不由心里快慰,幸亏来得及,否则真是死不瞑目,到黄泉路上都不安心。 可看着这一屋子,他又反应过来,不由心头苍凉,除了他最小的曾孙外,一个个都是庸才,他不放心了,这样的明珠没得让这帮庸才给埋没了。 这么一想,他感到浑身都有劲儿了起来,已许久没甚食欲的他,顿感腹中空空,饥肠辘辘,要了一碗粥,将其他碍眼的子孙赶走,只留下他的宝贝曾孙,他已下决定,往后他要亲自教导。 皇恩浩荡,万岁爷听闻他垂危,给了他莫大的殊荣,竟亲自赶来看他时候,却正瞧见他在喝粥,这样尴尬的细节暂且按下不表。 他为何这么想要这个门生,就因他放心不下他最小的曾孙啊。 雄鹰幼小之时尚需庇护,苍天大树稚嫩之时尚需阳光雨露,再有天赋之人都需有人庇护加以细心引导,他年纪这么大了,不知哪天便撒手而去,他的曾孙才十来岁,太过稚嫩,他实在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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