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中这跛足考生的,不止是此子展示出的惊人天赋,还因此子行文间自有一股正气所在,同时却无半分迂腐顽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若是可以,他收了这门生,尽己所能去教导,助这考生长成,也期望此子能感念他的教导,在他去了之后庇护他范家一二,最好能收他的曾孙做学生,那他就能彻底放心了。 他曾孙往下再撑两代,他便心满意足了,后面还会不会出有出息的子孙,就留给他的宝贝曾孙去忧虑吧,他对得起祖宗了。 在方才知晓此子有孝心,行事坦荡光明,毫无畏惧直言去国子监应考之后,他更欣赏了,将此人纳入门下的决心不由更强烈了。 不成,他得想个法子,不能让丰连年得逞! 无知竖子,以为这般就能让他打退堂鼓,真是小瞧他了! 礼部尚书这么般想着,浑浊的老眼泛着精光,撸着胡须微微一笑,跟他斗,哼,还嫩了点…… 莲沐苏可不知道有两个大臣都在打他的主意,甚至为他吵翻了天。 他此时正等着贾监丞平复下来,他写完两幅字后,贾监丞似是领悟到了他的用意,嘴里喃喃自语听不清楚,癫狂了许久。 国子监的学生的确十分好学,自贾监丞陷入发痴状态没空管他们后,他们便将目光转移上了他,纷纷抢着来询问他习字技巧。 他一一作答,习字没有捷径可言,刻苦练习才是道理,不过他倒是可以教他们如何更好的练习。 这是他在流放时候领悟的一些法子。 等贾监丞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悟过来时,就见到那个年轻人坐着,身边围了一圈国子监的小子,正说到科举的事,一个个眼神热切,听得极为认真专注,活脱脱一副师生融洽的模样,而他孤独的在另一边。 他觉得这幅场景一点问题都没有,本该如此,因他眼神中不由也带上了热切。 方才这年轻人是有意要点他一点的,他领悟到了其中深意,心境豁然开朗,把阻碍自己许久的心魔给破了,假以时日,他的字定能更上一层楼。 这年轻人一共写了两幅字,用的都是鹤公的字体,像鹤公,也不像鹤公。 第一幅是完全仿照鹤公所写,刻画地入木三分,若非他亲眼所见,他真便以为是鹤公所写,的确比他的好太多了,他写的形似神不似,而这年轻人所写的几乎形神兼备。 这第二幅字,依旧用鹤公的字体,字形相似,却别有风骨,一眼瞧去便能瞧出不同,另有一番自己独特的神韵,绝非他那般照猫画虎。 他立时便明白了其中深意,仿照前人大家的字去练,练的应当是形,而神韵风骨却应当是自己赋予的。 他这些年,在书法上愈加偏执,执着于像,想从中领会更深一层,却走入了死胡同,连带自己的字都受了很大影响。 越不得其法他越是要练,心有不甘日渐成魔,却忘了书法写意的初衷,字非但没有进步,反而停滞不前,还隐约四不像起来,若是再久一些,或许他连自己的风格都迷失了。 今日这年轻人定是看出了这一点,用两幅字来点醒他,否则他还在困局之中。 莲沐苏又说完一题的见解,不经意见看贾监丞直勾勾盯着他看,他站起来问道:“先生可好了?” 贾监丞不答反问:“你为何要帮我?” 周遭的学生不明所以,有聪慧一些的学生倒是明白了什么。 莲沐苏不由有些赧然,坦言道:“先生实在太凶,学生不过是想引得先生注意,让先生对学生好一些罢了。” 贾监丞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好小子,这是不肯邀功啊,还敢当面揶揄说他凶,还真是对他胃口! 屋里的国子监学生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连兄这人,瞎说什么大实话,不止学问了得,还很有趣啊,只是贾监丞笑比不笑要更吓人! 学生纷纷不看贾监丞,朝着别处笑去,就怕看着贾监丞被吓得笑不出来。 一屋子人哈哈大笑,惹得屋外的一树麻雀四下飞散。 一个儒雅的老者在外头静静听了一会儿墙脚,此时嘴角含笑,抬步踏入其中。 有眼尖的学生笑着笑着,一回神瞧见了个人,惊声道:“秦先生!”
第449章 必成大器 吏部尚书到的时候,在门外被拦了一道,国子监管理森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他是特意换下了官服才过来的,没人认得出他,不过幸好今日乃国子监休沐日,他报了自家侄儿的大名才得已进来。 一路走入国子监内,里头空荡荡的,走了许久都没见什么人影,他原以为是因休沐,学子们都归家或者出去了。 好不容易遇到个形色匆匆的学子,连忙抓住问连慕在哪,那学子一听,也是找连慕的,赶忙拽着他便小跑起来,边跑边说要来不及了,讲堂都开许久了,又悔恨自己刚得到消息,来得太迟了。 吏部尚书丰连年虽不明所以,但直觉上跟着跑能找着连慕。 只是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今日跟那老东西比了一场,没想到来到国子监还要跑,可费了老命了。 跑着跑着,他真不行了,不由得扶墙喊那学子慢点。 那学子只好停下来,神色焦急,看他累成狗的模样,又不好催促。 他见状,喘着气跟那学子说,给他指指人在哪便行,他来过国子监,自己去寻就好。 那学子听了,跟他说连兄和秦先生正在崇文坛论道,又仔细描绘了一番在哪,确定他能找着后,告罪一声,撒丫子就跑,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崇文坛原先叫崇文阁,改建后改了名叫崇文坛,乃国子监公开讲学之处,礼部尚书那老东西就去讲过学,屋顶为圆形,由十六根柱子撑起,四周无墙,最中央有个四方高出地面一截的台子,暗含天圆地方之意,讲学的人便在台上讲。 他心下十分奇怪,连慕初到国子监,人生地不熟的,身上舞弊的嫌疑还没洗清,怎么跟秦祭酒扯上干系? 再者秦祭酒可是大儒啊,连慕不过是个太原府的解元罢了,怎谈得上论道,又论的什么道。 实在想不明白,罢了,等去到就能见了。 他不再想,继续朝崇文坛走去,边走边感慨万岁爷可真舍得花银子,国子监原本多小,如今又被扩得多大,连骑射这样的课都能在里头上,而爷自己的宫殿都是缝缝补补将就用,却舍得花钱在这里,待这帮学子实在太好了。 走着走着,崇文坛终于近在眼前,只是眼前这一幕令他有些发愣,合着国子监的学生,全在这里了,难怪路上瞧不到什么人! 里头满满当当,外头熙熙攘攘,带他来的那学子也在,所有学子全都安静的听着,里头有两个声音传出,其中一个他认得,是秦祭酒的。 而另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莫非是太原府考生——连慕的? 丰连年不由自主靠近,走到带他来的那学子身边,朝中央的台子看去,台子中央一左一右坐了两人。 台子左侧坐的是秦祭酒,正说着些什么,一副酣畅淋漓的模样。 他目光落到秦祭酒的对面,那里坐了一个身着儒杉的书生,二十来岁的年纪,长得一副好相貌,通身气质淡雅从容,无丝毫局促不安,正含笑听秦祭酒的话语,在秦祭酒身旁周身的光芒竟没有被压制,仿佛就该如此一般。 台上与秦祭酒论道的人,的确是连慕。 事情说来话长,他与贾监丞谈笑之际,进来了一名老者,正是国子监的祭酒秦先生。 那时的贾监丞没了先前的防备不说,眼神里还藏了一丝热切,对他亲近了不少,将他当场引荐给秦先生。 秦先生对他十分感兴趣,见他对书法有些研究,便与他攀谈起来,攀谈着攀谈着便聊到了旁的,逐渐谈到了中庸之道。 正好他也有些体会与见解,两人便开始就着中庸之道谈了起来。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两人越谈越投机,身边围拢的人也越来越多,有几个窗外的学子不小心将窗扇给掰断了,他们才惊醒,竟然谈了许久。 秦先生谈得畅快,说此处狭窄,不若换一个地方,让学生都来听听,不知他是否愿意。 他答思如流水,流动可活,固步则死,故而他非但不会不愿,反而乐意至极。 于是他们来到了这里,他与秦先生两人在这一处开阔讲坛里谈到现在,下头是国子监的学生。 得益于先头的流放经历与多次身处险境的遭遇,他能心分二用留意周遭的环境。 谈着之时,能觉察有道目光与其他国子监学生的十分不同,他淡淡了瞥去一眼,看到最后的人群中站了一名五十来岁的老者,气质很是特别,此时正在打量他,目光却是没有恶意的。 他对着老者微微点头,算是见过,便侧过头专心听秦先生所说。 丰连年心头微震,好敏锐的年轻人,目光温和有礼。 难不成这就是让太原府的考生闹翻了天的连慕? 是那个考了解元的连慕? 不是说跛足了,怎么与他想的完全不同! 他不禁喃喃自语问出声:“他真的跛足?” 像在问别人,也像在问自己。 旁边听得入神的学子被打搅,不满地对他嘘了一声,又扭头全神贯注去听。 他反应过来,没再出声,而是静下心来去听,听着听着,心中的惊异不减反增,能与秦祭酒论中庸之道的人,真的仅仅只是一个考生? 难怪!难怪连太傅都为他说话,他终于是想明白了,若他是太傅,也会为这样的人作保。 只要见过此子,就能感其身上迸发的才华,与之相谈如沐春风,如涓涓春水漫过心头。 其对事物的见解深刻独到老辣,每每能提出不同见解,启人深思,让人获益良多。 秦祭酒最爱惜学生,难怪要在此讲学,这是为了让学生也能从中汲取一二。 人与人的差距是极为巨大的,有些人天生掩盖不住的光芒,照耀身边之人,却又不刺目,引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而连慕便是这样的人。 他笃定,这样的人物假以时日必定成为大器,成为一代名臣,只要给其时间。
第450章 活七百岁 别忘了连慕刚过参加科举,二十来岁的年纪,与周围的学子也就差个几岁,可学识认知已天壤之别,全然不像一个刚参加过科举的人,恐怕再给个十年二十年,周围的学子都达不到连慕这般程度。 名臣良将乃天定,可遇不可求啊。 丰连年心中五味杂陈,既希望人好也不希望那么好,十分矛盾。 来之前他就知人有才,否则礼部尚书那老人精也不会看上,他打定了主意想收来做门生,才与范公到底,只是他没想到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好到让他全然没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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