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凤景仪缩缩脖子,仿佛有点冷,苦笑说:“这件案子真假莫辩。这个时间点也是最坏的。前线准备打战,又要与京城朝廷翻脸,小藩王好不容易要成亲,还发生了这个‘二女争范瑛’的丑事。完全扰乱了北疆的喜气和士气。在最坏的时间、地点、发生了最坏的事情。” 许规拍拍手里的卷宗:“我临时搜集了些资料,刚才也与殿下讲过了。这些卷面只能证明‘范瑛’被人拐骗又被救回京城的过程,没法确定范瑛本人是真假。十四年前的卷宗完全没有质疑大妮、二妮的身份问题,崔悯审案时直接确立了大妮是范瑛。” “这件事过去的年月太久了,卷宗里有李氏的证词。虽然有疑点,也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范瑛的身份有没有问题。我们不知道从何查起或用不用重查。我想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事先拖下去,派人去调查,查出些什么再做决定。近期肯定是不能成亲了,万一我们娶错了范小姐,真娶了劫匪女,就成了天底下的大笑话。我们北疆现在需要的是好名声,不是丑闻。” “如果调查不出来呢?”凤景仪不看好这事:“别忘了,崔悯本身是锦衣卫指挥使,他是本案原审,后来又翻案重查,也没有查出什么名堂。我们在短时间内很难弄清楚。这里面牵扯了很多各方面的利害关系,带着很多人为的因素。如李氏的私心;当时缺乏了证据;范丞相自己也分不清女儿;京城锦衣卫和刑部也不愿意配合我们;元熹帝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将计就计,弄个劫匪之女或指个更差的庶民给你。说不定这件事本身就是无头公案,怎么也查不清道不明。我们要做好‘永远查不清,范小姐身份永远存疑’的最差结果的准备。” 室内的三个人沉默了。人人脸上都带着愤懑又无奈的神情。 小梁王的长眉蹙起,点点头:“我知道了。”挥手令许规退下。 室内只剩下了他和凤景仪。他揉了揉眉头,后退着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了深沉的颓唐神色。 凤景仪小心翼翼地偷看他的脸色:“表哥,你不要太生气了。这事也是意外,我觉得范小姐并不知情。” 小梁王英俊的面孔如死灰,漆黑的眼珠盯着烛火,脸上跳动着各种表情。半晌,才勉强地挥手:“我不是太生气。我只是觉得太意外了。世上竟然会有这种奇事,还发生在我身上。如古书里的四大奇案。那个范瑛竟然被劫走了……还被劫匪夫妻弄混了身份,明前竟然可能不是范瑛,那个雨前竟然敢说自已是范瑛。还说动了崔悯翻案,说自己长相像范瑛,范父更疼爱她等事。她敢以死抗争。” 凤景仪微笑了:“这些是疑点,但也做不得证据。这确实是个很奇妙的案子,里面有很多疑点和漏洞能使人趁火打劫。难怪小雨前想豁出命得争一争。这份敢拼抢的心性比明前凶狠多了,我挺欣赏她的。不过想翻案得需要更清晰的实证。不是我有疑心就能随意质疑丞相小姐并可以翻案的。可惜我们先杀了崔悯,要不然……”他偷偷地瞄了瞄朱原显的脸。 小梁王拧着眉,俊脸带着狰狞和愤怒,抬拳捶打了下桌面:“无论如何,先把这事压下去,派人去查。即使不容易查也得尽量调查。” 他面容阴沉如水:“崔悯是个大麻烦,我从不后悔提前杀了他。哼,怀带着撤藩密令,还偷偷重启了这件真假相女的案子。其心可诛!他迟早会用范明前的身份做文章,早该死了。没有他,我们也能查出来。派人去京城询问范相,再去刑部翻旧卷宗,锦衣卫里当年的当事人不都还在吗?全部去查。在闹出更大的风波前查出点什么。” 凤景仪点头称是,准备告辞走了。忽然迟疑地问:“那么我们现在对那两个都自称是范相真女儿的明前、雨前两人怎么办?” 小梁王猛得一皱眉,脸上皮肉抽搐了下,像是被一把刀刺进了胸口,话语都不稳了:“别跟我提她!把她们分别关在太守府,带着上西京。别让她们见面串供或者再打骂。等事情有了点眉目再说。” “是。”凤景仪略带深沉地瞥了他一眼,告辞要走了。 “等一下。”小梁王望着他的背景,脸色变了,声音凉凉的:“小凤,你还有什么对我说的?” 凤景仪停顿了下,脸面僵硬,忽然跪倒在地,请罪说:“臣错了!这么大的祸事我竟然没有提前发觉,使殿下的婚礼中止,给殿下惹下了大麻烦。都是臣的错,请殿下宽恕。” 梁王一张脸煞白了,浑身打着颤,面目阴沉着,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暴怒:“你错了!你这个混蛋!你怎么没有提前查出来?!你不是北疆最有名的‘子房’之才的未来宰相吗?怎么会看不出这么大的祸事?还让祸事放任自流,最后发展到大闹婚堂的地步?发展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凤景仪,你向来知人善用,智略可比诸葛,又另具法眼物色尘埃。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么大的祸害?你是故意的吧,小凤,你有私心,你对她同情,或者是对她有情,所以看着这事发展而不顾,你是故意纵容她们大闹婚堂的?!” “这一个月时间,你跟着车队同行,和她们姐妹、和公主锦衣卫指挥使朝夕相处,居然连这么大的‘二女争身份’,‘崔悯翻案’的大事都没有发现?!你做的什么官?你对我可真忠心啊!你到底存了什么目的?”梁王如狰狞残暴的豹子,低声怒吼。 这句话太重了。凤景仪的神色变了,收敛起原先的云淡风轻,凝重地诚恳说道:“殿下多心了。我们凤家出事后,凤景仪的性命是梁王和杨王妃救的,抚养我长大。王妃待我如亲子,殿下待我如兄弟,我怎么可能背叛杨王妃和殿下!” 他心底泛冷,心砰砰直跳,神色却端庄沉静,从容地说道:“我确实疏忽了这件事。我以为小丫环雨前多次找范小姐的事,投靠公主都是看上了梁王,也想嫁入藩王府。认为是小女孩之间的争风吃醋,所以就忽略不计。没想到她们私下里竟然有‘真假相女’的纠纷!如果我早知道绝不会坐视不管的。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职责,是北疆的臣子,是殿下的义兄弟,我于公于私都要遵守职责、保护北疆!” “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小藩王着想,都是以北疆利益为最重。绝无二心。我敢对天发誓!”他满脸真诚。 小梁王朱原显听了这话,心窝子都要翻搅起来了。这些混帐东西,要么是对天发毒誓,要么是假情假义地装着守道义,要么是装作疏忽没发现哄骗着他……雨前如此,凤景仪如此,甚至她范明前都如此……他为什么要遇到这些混蛋们?梁王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一股甜腥味卡在嗓子里,险些吐血了。 凤景仪看着他脸色骇了一跳,忙又解释:“表哥,我说的发誓是以‘敬杨妃之心’发誓的。绝不是作假。杨妃就是我的亲娘,你是我的亲兄弟,我为母亲兄弟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如果此言有假,表哥可以一剑杀了我,凤景仪无怨无悔。” 话都说到这儿了。小梁王朱原显也强行镇定了下。觉得自己多虑了。也许是小凤真的疏忽了,没发现真假相女的案子。这件事把他气得神智不清了。他点点头,压抑着内心的灼热、愤怒和痛苦。勉强道:“好,我相信你不会对我做假。那么,去查。比许规、父王、京城朝廷和各方面谣言更快一步地查。查出那对假姐妹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的本事,你能比崔悯更快更厉害地查出真相的。我们要抢在所有人前头查出真相,才能对证下药。” 凤景仪暗自擦了把汗,领命告辞了。他走出房门时觉得背心已经湿透了。再不能这样左右逢源地走悬崖了,会吓死人的。 一抬头他看到许规、谢小宁、刘静臣等人站在屋檐下等待着他。凤景仪顿时变了一幅面孔,胸有成竹地向众人道:“这件事交给我解决吧,我已经有办法了。” 第150章 等结果 太守府内宅。重重院落和花园隔开了几个庭院。所有人都暂时住进了太守府。隔着深宅高墙,似乎减缓了一些萧瑟秋意和紧张气氛。人们静寂无声地待在自己的庭院。 益阳公主穿着一袭大红锦绣宫装,带着宫女们走进了一座圆门小院落。仆妇们恭敬地打开圆门,迎接了公主。公主脚步轻松,面容愉悦地走进了院子。进门后是个小花园,小而精致,精心栽培着十几盆争奇斗艳的盆景,花园边缘种了多种秋季时令的鲜花。一个淡青色衣裙的少女,慢慢地绕着庭院花树下散步。少女肤色白皙,黑眸明亮,乌云般的黑发挽了个青云髻,插着几支银色珠钗。神色坦然地望着公主微笑了。 是范明前。她被关在院落里了。益阳公主心里想,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此一时彼一时,出了二女大闹婚堂的事后,小梁王就委托她照看这一对真假莫辩的姐妹。说是照看,其实是分开监视她们,不准她们再见面算计陷害对方,静等着事情结束。 这几天太守府又严肃又混乱,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劲儿。小梁王在目前情况下也只能暂且这样冷淡处理。“范瑛”是他亲自接入北疆的三媒六聘的未婚妻,现在到了北疆,出了这种大蹊跷事,也只能由他负责到底了。 两位小姐分开住进了太守府的院落,由奴仆分别服侍她们。下人们增多了,是一些身形粗壮,眼神冷峻,很硬朗的女管事奴仆。不像以前下人们笑脸迎人,迎合奉承的模样了,一个个变得矜持礼貌又陌生地侍候着她们。 雪珑有次看到送来的午餐菜肴有些凉了,提着食盒想去厨房热下。被仆妇们截在院门,不准出去。后来有人立刻重新整置了一桌宴席送来了。没对范小姐失礼,却也限制了人身自由。明前向京城范丞相写的信,也被藩镇拿走先过目再代寄。 婚礼中止后,明前被带下去关进院落。雨前也被带走了,范凌雁自愿地跟着她保护她了。李氏被许规许大先生和锦衣卫刘春带走问了几次话。就连以前每天都来看望明前的小梁王朱原显,也连着两天不露面了。一切都在改变了。范明前不再是风光体面的梁王小王妃,而是身份未定的囚犯了。范家家人感觉到了这种变化,都变得沮丧和惶恐不安。 * * * 益阳公主笑眯眯地走进庭院,大红色孺裙在阳光下闪着金红色光芒,很富贵喜气。明前停住散步回头看,身旁是秋季的红叶和深绿叶子,衬得少女面颊粉红,满面春色。两个人相互寒暄。 公主的眼睛笑得弯成了一道月芽:“范小姐还有闲心地在这儿散步,我就放心了。嘻嘻,我现在该称呼你是范小姐,还是程小姐呢?” 明前坦然施礼:“天气很好就随意地走了走,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呢。公主说笑了,我自然是范小姐,不是程小姐。那些无聊的诳语,公主不要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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